《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194、第 194 章

　　沈贺笑了笑：“你不用这样紧张。”
　　韩林行不可能不紧张。沈清朗、向启明，以及他们背后牵扯出这一连串的案子，一件件一桩桩说出来都是沈贺的噩梦。他现在状态这样不稳定，韩林行实在不愿意他去考虑这些事。他想了想，说道：“这个案子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聊，等情况明晰了，我再请示一下。”
　　沈贺点点头，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又说道：“我不知道你现在接触的内容，但我感觉事情的扩大化速度和方向都有些不对劲。埃塔联盟最近反政府势力暴涨，政局不太稳定，虽然主要是经济问题，但利用海兰妮星的事情攻击亚瑟总统的人不少，不知道是有心之人利用了阴谋论，还是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
　　韩林行一怔：“埃塔联盟？”他最近忙得没怎么顾上关注新闻。
　　埃塔联盟原本经济状况就不好，连续几届总统班子又贪腐，导致国内不满的声音高涨。加上他们的医疗系统落后，自从疫情爆发，就没怎么控制住，拖着经济一路下滑，折腾到这个月，开始有多起反政府武装攻占地方政府的事件出现，总统府外面也全是游行示威的人，闹到这份上，政权已经不稳了。
　　在这么紧张的局势下，忽然冒出许多阴谋论，说埃塔联盟当初放弃对海兰妮星的控制，是现任总统和NOS的一场交易。说白了就是现任总统把海兰妮星卖了，让NOS这个极端组织把那里变成了一个大型试验场。
　　这种说法本来是危言耸听，但爆料人给出了非常详细的实验内容。爆料声称，NOS在海兰妮星做的实验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行为沉沦，一个是人口筛选。
　　人口筛选指向了目前的疫情，而为了进行人口筛选实验，海兰妮星先前出现了人口过度增涨的局面，而这个局面，被认为是行为沉沦实验的后果。
　　所谓行为沉沦，是地球时代一位动物行为学家利用老鼠做的一个实验。他将老鼠放在一个“乌托邦”环境中让它们自由繁殖，这个环境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源，唯一的问题是空间有限。结果老鼠在“乌托邦”里大量繁殖，继而出现了各种反常行为，如互相攻击、遗弃幼崽、行为淡漠等，最终新生婴儿死亡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这个实验常和人口过密联系在一起，因为实验本身证明的是人口过密，社交压力过大导致的一系列问题。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爆料人放出来海兰妮星的人口增长图。自从海兰妮星脱离埃塔联盟，他们的人口就一路上涨，这跟星际其他星球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贺把平板电脑递给韩林行，韩林行皱了皱眉头：“但是这图并不能说明这个问题。”
　　由于机缘凑巧，人们可能找出世界上任意两样事物的相关性，而这两样事物可能八竿子打不着。也就是说相关性不代表因果性。
　　海兰妮星人口增长其实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海兰妮星因为相对落后，相较于其他星球纷纷发展技术密集型产业，海兰妮星球上大多是劳动密集型产业，这就导致生育率不断攀升，人口快速增长。在海兰妮星还在埃塔联盟的时候，遵从埃塔联盟的整体规划，这个问题不是很明显，但海兰妮星独立之后，一直处于无政府状态，没有了统一的规划，人口问题一下子爆发。
　　沈贺点点头：“海兰妮星的状况跟行为沉沦的实验条件相去甚远，而且基于人类的实验并没有证实行为沉沦在人类社会适用，事实上，这方面的实验结果非常不统一。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为什么这样漏洞百出的阴谋论会这么有市场？”
　　韩林行在脱外套，两人还站在玄关。韩林行顺手挂了外套道：“坐下说。”
　　沈贺明白，韩林行不想让他站太久。他没那么娇贵，除了刚睡醒的时候身体不大听使唤，平时基本已经活动自如，只是营养跟不上，体力不大好。但韩林行忙了一天，沈贺担心他太累，便随他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韩林行边走边滑动着滚动条看那个论坛的爆料，滑着滑着，手忽然一顿，不动声色地看了沈贺一眼。沈贺正给他倒水，没有察觉。
　　沈贺把水递给韩林行，道：“开始我觉得阴谋论盛行跟疫情爆发、经济衰退、星际关系紧张有关。”人们在焦虑状态下容易被阴谋论所影响，何况各种事件的爆发使不同群体间的关系变得紧张，而偏见很容易衍生出各种阴谋论。
　　韩林行接过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听他继续说道：“况且他们用了很多有误导倾向的理论，也做了很多铺垫。这似乎是他们的惯用手法。”沈贺盯着他滚动的喉结声音一顿，话锋一转道：“我一直在想，那些‘平权分子’大脑里为什么会有那个解码器。”
　　自从沈贺接受了那两次手术，思维的连贯性和清晰度多少受了点影响，韩林行顺着他的逻辑缕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觉得他们之前的铺垫是为了测试什么样的洗脑手段最有效？”
　　沈贺刚才心思打了个岔，才断了逻辑，听韩林行这样问，把思绪拉了回来，点点头：“他们可以从那些人的大脑里测出他们对各种手段的动作电位变化，这个反馈是最直接的。”
　　韩林行记得，沈贺怀疑过，这些层出不穷的事件中，一些很像是另一些的小型实验，而事实上，幕后之人似乎也一直在不断优化着他们的手段，同时扩大着事态。目前看来，他们的一系列举措十分有效率，甚至有效得不可思议，毕竟能在星系不同文化的联盟间如此有效的传播阴谋论本身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为什么是埃塔联盟？”韩林行仿佛是随口问道，但他握杯子的手有点紧：“像这样在星际边缘化的联盟，再乱也没什么人在意。”
　　“你再往下看看或许就能知道。”沈贺说道这里略微一顿，又道：“也许他们的目标是我们。”
　　“我们？”韩林行没有去看平板电脑，事实上他刚才已经看到了，但是他要沈贺率先说出来，这样他才好观察沈贺的反应。
　　“这事怪我。我打着我父亲的名义去拖延时间的时候，就该知道这件事后患无穷。”
　　埃塔联盟政府腐败，会把海兰妮星出卖给武装组织并不让人感到惊讶，最多事令人发指，这段爆料最引人注目的其实是另一件事，海兰妮星上曾经出现过一个自称沈清朗独子的人，跟当地武装组织打过交道。
　　沈清朗这个名字一爆出来，一下子跟伽马联盟的事情勾连上了。人们虽然不清楚这两件事的内在联系，但已经相信内情并不简单。
　　这件事他们可以不承认，但是发生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如果对方拿出什么切实证据，一味否认的态度反而会让他们失去信誉，落入被动。
　　“谁也没有前后眼，如果那个村子没有保下来，疫苗的研制可能要推后好几个月，损失更大。”韩林行的语气十分平铺直叙，没有太多安慰的意思在里面。
　　沈贺猜透了他的心思，向他一笑：“你不用安慰我，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非要跟自己过不去也于事无补，没必要。我只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
　　沈贺微微皱眉，那只是一种感觉，他还没理清楚：“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不对。按理说当时我大脑里还没有那个芯片，他们应该不能预测我的反应，那对他们来说是个随机事件，可是他们之后的一连串动作却是依赖着这么一个随机事件。对于一个有组织有规划的群体来说，这似乎不太说得通。”
　　“也许你不出现他们也有其他安排。”韩林行说到这里止住了话音。这件事他们可以有其他安排，但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呢？他们为什么会选中沈清朗，为什么会给沈贺注射那个生物芯片？这一切是早有预谋的还是因为沈贺在海兰妮星的举动？他们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沈贺的呢？他从小的生活环境那么封闭，理论上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身份才对。
　　但是韩林行没把这一连串疑问说出来。因为这些问题中包含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那些人可能是因为沈贺才盯上了沈清朗，最终导致了沈清朗的死亡。这个猜测对于沈贺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韩林行知道，他不提，沈贺未必不会往这个方向想。他刚才的思路已经隐隐在往这个方向走了，但是两人默契地在这件事上保持了沉默。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一时有些冷场，沈贺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呵欠。韩林行立刻道：“太晚了，先去睡吧。”
　　两人从沙发上起身，沈贺忽然伸手抱了韩林行一下，一触即分。待韩林行反应过来，沈贺已经走进卧室了，只留下那么点残存的体温，让韩林行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第二天，许庄带来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老大，你昨天让我查刘洋和尹安，我查了一下，他们倒是没看出什么问题，但有一件事情挺奇怪，尹安那个手术的钱是向启明出的。”
　　“什么手术？”
　　“心脏移植。”
　　韩林行怔了怔，这不是个小手术，加上后续治疗，是笔不菲的费用，八成只是垫付，但萍水相逢，肯借出这么大一笔钱也很惊人，何况向启明看着年龄也不大，加上是个孤儿，没什么遗产继承也没有父母资助，他哪来那么多钱？
　　许庄继续说道：“我继续查了一下，向启明挂职的公司是个空壳公司，资金是从海外进来的，因为涉及到境外资金，我没法查下去，只能知道钱是从伽马联盟流进来的。”
　　伽马联盟？韩林行微微蹙眉。
　　“老大，你说这次会不会是伽马联盟监守自盗？”许庄压低声音道。伽马联盟自从危机爆发之后，拿着向启明的IP说事，企图通过指责西格玛联盟来转嫁危机，结果向启明的资金来源居然是伽马联盟，这未免太过可疑。
　　韩林行翻着许庄整理的资料，沉声道：“这话在我办公室说说倒没什么，往上汇报的时候别这么说。”
　　“嗨，”许庄笑道：“老大，你当我傻呢？”说完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韩林行平时的说话风格，仿佛有点过于严肃了。许庄虽然是个一心搞技术的，到底在特别行动组待了不少年，又是在韩林行身边，仔细一咂摸，琢磨出点味道来。
　　向启明之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这会儿忽然暴露出这么多破绽来，简直像故意的，而且反转不断，每一件都能让两个联盟的媒体进行一轮口水战。
　　“老大，这事现在往上报吗？还是等审完向启明一起？”
　　“报，要伽马联盟配合调查，肯定要上面去交涉，务求资料完整手续齐全。”这事上层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特别行动组只能保证在取证上不出纰漏，让人抓不住小辫子。韩林行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这个空壳公司，够让向启明来喝茶的了。”

　　特别行动组一看就跟普通警局不一样，被领来的人多少会有点惊慌失措，向启明倒没表现出任何慌张来，甚至他在见到韩林行时都仿佛不怎么惊讶，只是多看了他一眼。
　　以韩林行的道行，被人看自然不觉得什么，他对向启明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这话倒让向启明略感惊讶。韩林行和沈贺接触向启明是以假身份去卧底的，此刻居然这么心安理得地当作熟人跟他打招呼，这脸皮也是够可以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韩林行一眼，笑着答道：“好久不见。”
　　韩林行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了长条桌的对面：“知道今天叫你来是为的什么事吗？”经典开场对白。
　　“带我来的警官说是公司税务问题。”向启明名义上是那个空壳公司的财务总监。
　　韩林行点点头：“那交代吧。”
　　“交代什么？”向启明仿佛很是疑惑。
　　“税务问题。”韩林行学着向启明刚才的语调重复道。
　　“我们公司没有什么税务问题。”
　　韩林行翻着资料问道：“你们公司是做文化产业的？”
　　“对。”
　　“还是个跨境企业？”韩林行不咸不淡地问着。通常审讯都有这么个无聊的过程，是为了确定接受询问的人回答时的基准线的。
　　“有问题吗？”
　　“没问题，就是少见。”韩林行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资料，一边暗中观察着向启明的反应。这人从进门到此刻反应都太过镇定了，正常人被叫到特别行动组不该是这样。韩林行一半脸挡在资料夹后面，吊儿郎当地问：“你们的业务包括在伽马联盟的论坛发帖吗？”
　　态度是闲聊的态度，但向启明知道，他们的对话此刻才算进入正题。他抬起眼看着韩林行：“不包括，那只是个人行为。”
　　韩林行点点头。还不待他再次开口，向启明忽然问道：“你那个同事呢？”
　　“同事？”韩林行装糊涂。
　　“假扮你伴侣那位。”向启明特意把假扮两字咬得有些奇怪，仿佛知道些什么似的。
　　这是在挑衅还是在威胁？韩林行不动声色地一笑：“既然聊到这里了，顺便把尹安的事聊聊吧。”
　　“尹安？”向启明一挑眉。
　　“你替他垫付了手术费。”韩林行也不跟他绕圈子。
　　“做好事也不行吗？”
　　韩林行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普通人到了特别行动组很少有这样理直气壮的，甚至还主动挑衅警方。“只要是合法收入，怎么支配是你的事。”
　　韩林行话音未落，他腰间的通讯器震了一下。韩林行放下手里的资料，说道：“我们需要调查一下你的资金流，请配合。”
　　“可以。”向启明似乎思考了一下，又道：“但是你们仍旧没有告诉我你们怀疑我的依据是什么。”
　　开始反向套话了。
　　“我们接到了举报。”伽马联盟的指控算是举报吧。韩林行随口胡扯道。
　　两人僵持了一阵，洪平忽然走了进来，低声在韩林行耳边说了什么。韩林行点点头，看着向启明：“你可以走了。”
　　向启明微怔。这么容易？

　　叫向启明来配合调查不过是调虎离山，许庄借着他被控制起来的空当，把他的所有通讯设备查了个底儿掉，又安装了监控软件。
　　向启明离开特别行动组以后悠哉游哉地吃了顿饭，终于发送了一条信息。
　　韩林行看着那个收信人皱起了眉头。
　　根据通信记录，收信人那一栏赫然写着一个名字，沈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