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192、第 192 章

　　沈贺陷入了沉默。他不愿跟韩林行聊这件事，不仅仅是因为拿不出力气，也是因为他怕韩林行会问这个问题。他面对韩林行时很多反应都不够自然，韩林行不可能毫无察觉。
　　见沈贺不答，韩林行又问道：“我也会让你产生不愉快的感受是吗？”
　　沈贺的声音微微颤抖：“是恐惧。”
　　韩林行一怔。怪不得他每次扶沈贺时他的身体永远是僵直的。韩林行开始还以为那是他在站不住时本能的肌肉紧张，原来那是对他的抗拒。他莫名有些难过，却只是问道：“严重吗？需不需要我暂时搬出去？”
　　他虽然不放心沈贺的情况，却也不敢反复给他造成太大的刺激，他现在的神经系统十分脆弱，未必承受得住。
　　沈贺闻言怔了怔，垂下眼，低声道：“不用。”他说是不用，但尾音已经颤抖得变了调。
　　韩林行眉头紧蹙：“我需要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不必顾忌我的感受，如今情况特殊，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
　　“我也不想一直这样拖累你。”沈贺忽然道。
　　韩林行刚想说什么，却听沈贺继续说道：“再给我两周的时间好吗？”
　　这个时间太具体了，韩林行心头一紧，问道：“为什么是两周？”
　　“两周之后，如果情况还没有好转，我会跟赵主任商量进行第二次修复手术。”
　　韩林行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明白沈贺定下两周这个期限，是为了给自己一点坚持的动力。沈贺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进行手术，最好的情况是神经能够自我修复。但如果情况一直没有好转，他也需要给自己一个改变方案的时间期限。
　　沈贺又道：“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过两周。你在，我会觉得好一点。”
　　那恐惧并没有压过所有情绪，也或者沈贺的潜意识还记得他多喜欢这个人，他面对韩林行时，那些笑容并不是伪装出来的，那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韩林行会给他带来浓重的恐惧，却也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甚至，沈贺觉得那是他现在不可理喻的幻觉中唯一的一点道理。
　　因爱而生怖。
　　沈贺垂着眼坐在床边，眼睫洒下的阴影遮住了目光，韩林行从俯视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现在情绪十分不对。
　　这已经不是沈贺第一次用到“拖累”这个词了，正常情况下，沈贺不会这样想。更何况，他刚才说他未必能坚持两周。
　　韩林行听得心惊胆战。沈贺是真的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刚才的几句话，恐怕是他勉强攒出点力气向韩林行发出的求救信号，以沈贺现在的状态，向外界求救只怕比把自己封闭起来默默消化情绪困难得多，他能迈出这一步着实不容易。
　　然而韩林行却不知道该如何帮他。他甚至不知道，如果他会让沈贺感觉到恐惧，那么他是不是做任何事都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韩林行这一生面对过无数危机，多少次生死一线，但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手足无措。他缓缓蹲下来，平视着沈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而坚定：“我在。”
　　沈贺抬起头向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十分平静，看不出任何崩溃的迹象。
　　这才是让韩林行最担心的地方。这些日子，沈贺所经历的联觉完全可以用可怕来形容，但他偏偏若无其事地跟韩林行相处着，除了对韩林行表现出了那么点超乎寻常的依赖性，几乎看不出什么问题。韩林行觉得，沈贺如果真的撑不下去了，他的崩溃恐怕是毫无预兆，且悄无声息的。
　　想到这里，韩林行怒火中烧，却不知是对着沈贺还是对着自己。这些日子，他陷在纷繁复杂的案情里，真正能陪伴沈贺的时间并不多，即便拿出了全部的精力也没能给他足够的支持，他觉得愧疚。但是韩林行没让自己陷在这样的情绪中。他现在什么心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尽快把沈贺从这种状态中拉出来。
　　韩林行把手掌翻过来，试探着托住了沈贺的手，小心翼翼地与他十指相扣，指尖抵住他的掌心。沈贺颤抖了一下，没有把手抽出去。
　　“对不起。”韩林行忽然低声说道，他没有抬头看沈贺，目光落在交缠着的那双手上，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沈贺的手却微微一颤。韩林行明白，他听懂了。
　　半晌，沈贺带着颤音呼出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我不是古董瓷器，你不用这样小心。”
　　韩林行一顿。
　　沈贺蜷起手指握了握韩林行的手，又道：“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别担心，情况没有那么糟，我只是想从你这里汲取点力量而已。”
　　韩林行猛地抬起头看向沈贺，仿佛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这种情况下，沈贺居然反过来安抚他，这似乎有点荒唐。
　　沈贺笑了笑，垂下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承认，我刚才说了句气话。我的状态确实不太稳定，我没有办法接受你在这时候后退，哪怕是为了保护我。”他没有想到，一句气话给韩林行带来这么大的冲击，让他紧张成这样子。
　　“气话？”韩林行看着他，目光里有几分审视的意味。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话有道德绑架的意味，我很抱歉，但是我想请你再陪我坚持两周。”
　　韩林行皱了皱眉头，沈贺说他的状态不稳定，听起来是真的。他这些话有太多自相矛盾的情绪在里面。但他的确不是在故意掩盖什么，他的每一种表达都是真实的，甚至是坦率的，他只是太乱了，自己也理不清头绪。韩林行暗自庆幸，他刚才的反应应该是对的，所以沈贺把这口气缓过来了。
　　韩林行知道，以沈贺的性格，在他濒临崩溃的状态下贸然去拉扯他只会让情况更糟。沈贺面对的问题不是那些联觉所造成的痛苦，也不是这一连串的打击，甚至不是身体上的病痛，对他而言，最大的问题，是发生的这一切让他感觉对生活完全失去了掌控。这种情况下，韩林行不该扮演一个强大的拯救者，相反，他需要把他最无助最慌乱的一面展现出来，他要让沈贺自己伸出手来拉他。那是让沈贺感受到自己对生活还有那么点把控的唯一方法。
　　沈贺的这一连串反应让韩林行有了些底气，他想了想，开口说道：“你想岔了一件事。现在不是你拖累我，是我赖着你。两周？别以为两周后我就会卷铺盖走人。招惹了别人是要负责的，拍拍屁股就想跑，天下没那么便宜的事，你家钥匙可还在我手上。”
　　沈贺愣了愣，忍不住笑道：“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无赖的意味？”
　　韩林行哼了一声：“才发现？你第一天认识我？”
　　沈贺轻轻握了握韩林行的手：“历久弥新。”
　　韩林行心头倏地一动。他觉得沈贺在表白这件事上有些不讲武德，总闹得他没有招架之力。
　　沈贺松了他的手，又道：“太晚了，睡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郝建成一大清早醒来，就看到韩林行半夜发来的资料，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个向启明有什么特别，索性把韩林行叫到了办公室里。
　　“所以你们不能确定这个向启明和那个带有邪教性质的平权组织是否有关？”
　　韩林行摇摇头：“不能，这件事他没有出面。事实上，我们也不能确定之前沈贺被劫持的事情跟他有没有关系。沈贺的确是跟他见面之后出事的，但当时他们已经分开了，给沈贺打了一针的是霍颖。”
　　“所以你们怀疑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那些平权言论和他主动接近并拉拢沈贺？”
　　“他拉拢的人应该不止沈贺。除此之外，就只能归结于直觉了。您也看到了，沈贺出事后我曾经派人对他实施过监控，但是没查到什么可疑的线索。”
　　郝建成想了想，说道：“也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如果他利用的是深层网络，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追踪。”
　　韩林行点点头表示赞同，又说道：“只不过，他如果懂得利用深层网络隐藏身份，那这次在克里夫·谢顿的事情上忽然暴露IP就耐人寻味了。”
　　这也是郝建成担心的问题，他有些头疼地道：“但是不能因此对他进行任何指控。”
　　在外面发表言论又不犯法，就算被调查，向启明也可以说自己只是刚好看到新闻，跟了个帖，更何况根本没有调查他的理由。
　　他们觉得向启明可疑只是因为他恰巧出现在不同的场合里，作为一个普通网友和普通公民未免太有存在感了。更何况，西格玛联盟和伽马联盟的关系原本就敏感。西格玛联盟丢失货币那个案子的九十亿联盟币就是被转到伽马联盟之后凭空消失的。
　　“红纽的事情联盟是怎么处理的？”韩林行忽然问道。
　　郝建成心头一跳，随即叹了口气：“密码还没找到，到沈清朗这里就断了线。”
　　韩林行听郝建成的意思就明白，他们还没有进行物理重置。毕竟红纽的矛头是对外的，对方除非是疯了，否则应该不敢轻易启动这么个同归于尽的系统。反倒是重置会把西格玛联盟的核武器位置暴露出来，方便敌对势力针对性打击，这太危险了了。
　　“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郝建成白了韩林行一眼：“这事还用你说？”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怎么忽然扯到这件事上面去了？”
　　“因为这步棋他们还没用过。”
　　郝建成感觉一道凉意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的确，如果盗取红纽的人跟其他案子的幕后主使是一拨人，那么他们在这件事上未免就太有耐心了。别的案子里，他们的动作都是一环套这一环，用目接不暇的陷阱引着办案人员往里跳，但是红纽这件事，自从事发后，除了用沈清朗的死加强了那个阴谋论，他们从未进行过别的动作。这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