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第 1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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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林行回家时，沈贺已经做好了饭等他。
韩林行看着他，满眼笑意：“怎么不等我回来一起做？”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在沈清朗的案子查清楚之前，沈贺是不可能回特别行动组上班的，所以他现在彻底赋闲在家了。
“偶尔能闲下来也挺好的。”
沈贺似乎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是闲不住的人。”
韩林行笑笑，陪着沈贺一起盛饭菜，摆碗筷。
“其实，我挺想退休的。”韩林行忽然说。
沈贺一怔，只听他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不需要我们了，这个世界才是真正和平了。”
“也是。”
“不过，这是认识你之后才有的想法。”韩林行状似不经意地说。
“为什么？”
韩林行神神秘秘一笑：“你觉得呢？”
沈贺眨眨眼，开玩笑道：“因为你发现我这么闲的人，其实也过得挺好的？”
“的确。”
沈贺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胡乱认下了，忍不住笑起来。
韩林行想说什么他猜得到，也知道这样的话韩林行不太能说得出口。沈贺觉得，不说出来也没关系，他听得到。
“我今天在你家的时候，找到了一个你小时候的日记本。”韩林行忽然说到，语气平淡得仿佛随意闲聊。
“日记本？”沈贺不记得还有这种东西，有点尴尬地问道：“我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比如暗恋隔壁小姑娘？”
沈贺发现韩林行不正经起来，一句正话没有，叹道：“那不应该是小伙子吗？”
“你小时候知道这件事吗？”
沈贺摇摇头，又道：“但我估计也不会喜欢什么小姑娘。”
韩林行见他这模样，似乎真的不记得那个日记本了，于是问道：“你后来为什么退学了？”
他回来的路上犹豫过要不要跟沈贺聊这件事，想起这些日子频繁惊醒他的噩梦，觉得还是有必要把事情聊开。
沈贺怔了怔，说道：“因为我小时候出过一件事，我父母出于安全考虑，没让我再去学校。”
“是沈宅遭遇袭击那件事？”
沈贺有些意外：“你知道？”
“具体情况不是太清楚，只知道当时好像牺牲了不少人。”韩林行不动声色地说道。
沈贺垂下眼：“对，一支十五人的特警队。”
韩林行拉沈贺到沙发坐下，问道：“你愿意跟我聊这件事吗？”
“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韩林行摇摇头：“你在那个日记本里写了很多个为什么。”
韩林行这样一说，沈贺有印象了：“原来是这个本子，我差点都忘了。我当时接受不了那么多人为了救我而死。”
“你看到了吗？”韩林行知道这个问题有些残忍，但他想知道当时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沈贺点点头：“每一个。”
韩林行呼吸一窒：“每一个？”
“恐怖分子冲进来时，我们正在吃晚饭，特警队带着我从走廊撤退，正面遭遇了那些恐怖分子。”狭长而空荡的走廊毫无遮挡，特警队为了保护沈贺，只能拿自己的身体挡子弹。
那一晚，走廊里全是血，特警队的鲜血。
沈贺亲眼看着特警们一个个地倒在他面前。
最终一个特警在队友的掩护下带沈贺躲进了洗手间，死死抵住门，等待救援，子弹穿过门，射进他的身体，他都没有动一下。他抵得那样死，以至于后来救援的人来了，都一时没能打开门，耽误了救援时间。还是沈贺拼尽全力，把已经昏迷的人稍微挪开了一点，才让救援的人进去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沈贺已经成了个血人，但那些鲜血没有一滴是他的，他并没有受伤。
整整十五人的特警队，拼尽全力，让沈贺毫发无伤，却一个都没能生还。
“听说那天恐怖分子能顺利进入沈宅，是因为沈宅的阿姨？”
沈贺点点头：“我小时候父母工作忙，经常不在家，我其实基本是阿姨带大的，有时候会觉得她更像我的家人。”
可是这个所谓的家人，为了钱将沈贺出卖了。
“你恨她吗？”
沈贺摇摇头：“太久了，我已经记不清对她的感觉了。后来我父母不敢再随便雇人，都是联盟严格审查的人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也自己学习着照顾自己，等到能喂饱自己了，就没再找人。”
所以这么一个二世祖不仅会做饭，基本什么家务都会。
“这就是你噩梦的内容吗？”
沈贺一怔：“噩梦？”
韩林行呼出一口浊气，蹙眉道：“你经常做噩梦，你觉得我看不出来？”
“那可能是DNXXI的作用，我从那个模拟监狱回来就经常做噩梦。”
韩林行有些意外：“以前没有过？”
“很久没有了。”
韩林行还以为他是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没想到居然不是。但他说很久没有了：“那就是以前也有过？”
沈贺点点头：“那次遭遇袭击之后，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我都在做着相同的噩梦。”
“那是怎么好起来的？”
“是我到特别行动组的训练营以后。”
韩林行愣住了。沈贺进入特别行动组的训练营是成年以后的事情了，他在那之前，居然就这样做了十几年的噩梦？
事实是，沈贺真的就那样熬过了十几年。他不想让父母担心，却又无法接受那样的牺牲。他当时已经退学，父母常年不在身边，也没有同龄的朋友，甚至连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人也因为他能够自理而不再雇佣，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一个人待着的，连个转移注意力的地方都没有。他所有的情绪找不到一个出口，就只能困在心里一遍遍凌迟自己。他这样做，是故意的。因为他要逼自己走出来。他找不到其他方法，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脱敏。
因为那些惨烈的牺牲，好好活着成了他的责任。而当一件事成为责任的时候，人就很难享受这个过程了。
他当初选择特别行动组，也不是有什么雄心抱负，要给未来铺路。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替那些牺牲的人继续他们的人生。
进入特别行动组训练营以后，沈贺发现，训练营的人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但他没有。他各项都不差，十分平均。然而能进训练营的人基本都是在满分一百分的情况下每项可以达到九十分甚至九十五，剩下有一项可以达到一百二甚至一百五。就比如韩林行的射击和许庄的技术。沈贺每一项只能达到平均分数。这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沈贺从来不是心高气傲的人，也没有觉得自己要比别人优秀。但是他无法面对这样一无是处的自己。他的命是这么优秀的人用生命换来的，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这样的牺牲值得。
为什么要牺牲那些优秀的生命救他这样平庸的一个人呢？
所以他不能平庸，为了让这份牺牲值得，他也不能平庸。
在训练营里，沈贺把自己逼得很狠，甚至一度到达了极限。终于，在执行一项任务的时候出现了失误。
为了不连累队友，沈贺一咬牙，从十几层楼高的悬崖上一跃而下。他借助树木和地势活了下来，但到底受了重伤，内脏出血，左臂骨折，肋骨多处骨裂。
训练营没有因为他受伤就姑息了他的错误，沈清朗更是大发雷霆，告诉他如果再出现类似情况立刻把他逐出训练营，永不录用。
沈贺没有对任何人解释任何事，他撑着重伤的身体，写了几千字的检讨，深刻分析了当时造成危险的原因，反省了自己的错误。
那份检讨只是提及了当时的任务，但是落笔前，沈贺想了许多。
在最初的几天里，由于伤势严重，他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一遍一遍地回味着失误时的场景。他厌恶甚至痛恨这样无能的自己。在这样虚弱的状态下，他逐渐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能为力的。他达不到自己的标准，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贺是个极其理智的人。他清楚这样想下去，很容易变得自怨自艾，那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他开始尝试着接受现实，接受这样的自己。他没有一技之长，但至少他很平均，不管哪个位置上缺人，他都可以顶上去。
沈贺学会了量力而行。他不突出，也不会犯错，无功无过地完成了他在训练营里的学业。
十分意外地，在毕业测试中，他有了一个特长。训练营的学员平均心理承受能力比一般人会高出一两个标准差，而沈贺比学员的平均值还高出了近两个标准差。这是人群中十分罕见的心理承受能力。
一般人的一技之长，不是天赋就是后天努力而来，当然主要是靠天赋。而沈贺的一技之长，既不是天赋也不是努力，是他在十几年的痛苦与自我纠结中淬炼出来的。他钻了十几年牛角尖，居然把牛角尖钻通了，自此海阔天空。然而沈贺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用。
后来，沈贺发现，这样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什么实际用途，但可以帮助他在所有的腥风血雨中为自己为同事撑出一方风平浪静的天地。无论踏过多少血腥与残酷，他身上都沾染不上半点阴霾。
沈贺没有把这段经历给韩林行讲得这样详细，他只是大概叙述了一下。然而韩林行从中还是听出了很多东西。
他没想到沈贺是这样走出来的。
这个人，对自己也太下得去手了。
幸好结果是好的。
“如果可以选择，你会不会更希望安安静静地生活？”韩林行鬼使神差地问道。
沈贺一瞬间明白了他想问什么：“宁愿所有事都没发生过吗？”
韩林行顿了顿，这问题没有任何意义，甚至有些残忍，但他很想听到沈贺的答案。也许，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把心里的委屈与恐惧都倾吐出来。
“我真的想过，如果我有选择，我想我不会去改变什么。”
这个答案让韩林行有些意外：“为什么？”
“不知道，大概因为我懒吧。”沈贺笑了笑：“而且，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说到这里，他深深看了韩林行一眼：“也很感恩。”
韩林行本来是准备好做个尽职尽责的树洞，默默收拢他的难过，却猝不及防被婉转地表白了一番，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险些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倒是沈贺，十分坦然地把话头扯回来，回答了韩林行真正想问的问题：“即便可以，我也并不想回到过去，把他们换回来。”
那是他们的选择，他人并没有权利因为对未来的预知，用上帝视角去更改。
韩林行怔了怔，明白了沈贺的意思。
沈贺看着韩林行的眼睛，眼中闪烁的光无限柔和：“这世上唯一确定的就是过去，如果连过去都能随意更改，我们还剩下什么？”
正是因为那些沉重的无可更改的过去，才让我们的灵魂没有飘散在浩瀚宇宙中，而是沉甸甸地坠在了地上。
“如果那过去并不美好呢？”如果是别人，听沈贺这样说大概也就放心了。但韩林行不是别人，他太知道看着别人为自己而死的感受了，即使明知那不是自己的错，噩梦般地负罪感还是在生命中狠狠打下一个烙印，那是人一生都无法磨灭的痕迹。是即便一层层削掉皮肉，也刻在灵魂里的痕迹。
一个薛湛，都沉重得让韩林行有些难以负荷。整整一只特警队，沈贺又如何承担起这样惨痛的牺牲？
韩林行的语调有些不太稳，沈贺感受到了什么，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那也是我的一部分。谁一路走来还没个磕磕绊绊？我不觉得我遇到的就比别人的多。”沈贺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大概是因为你在意我，就觉得我经历的那些格外大不了，其实并没有。”
沈贺坦然得让韩林行无言以对，加上他对沈贺突如其来的花样表白一直没有什么招架之力，原本一大车的话，莫名其妙地从脑海中原地蒸发，销声匿迹。
韩林行意识到，沈贺有着惊人的恢复能力。他没事了就是真的没事了，不会装模作样地在风平浪静的表象下，隐藏一个支离破碎的灵魂。他永远都是平和的，坦然的。
沈贺攥了攥韩林行的手：“不用担心我。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的确不太能接受。后来慢慢就想通了。”沈贺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开口道：“我可以为了任何一个理由而死，但我只为自己活着。”
因为，不想为放纵自己找借口，也不想给自己怨恨什么的理由。
韩林行心头一震，被沈贺攥在手中的手不由紧了紧。
沈贺由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半晌，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韩林行忽然反应过来，他本来是要安慰沈贺的，怎么情况好像倒过来了？他感受着沈贺手心的温度，开始有点心猿意马。
这个人，真的很让他心动。
作者有话说
第168章 第 16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