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167、第 167 章

　　韩林行没有插话，默默等郝建成组织语言。
　　“那大概是沈贺七岁的时候，沈宅遭到了一次报复性的恐怖袭击。不幸中的万幸，当时贺理博士在星际边缘的天体物理研究所，沈清朗被临时抽调执行任务，由于那个临时任务，沈清朗来不及跟家里打招呼，沈贺父母都不在家，我们担心他的安全没有保证，那天派了一支特警队守卫沈宅。当天晚上，沈宅就遭受了袭击。”
　　“你们知道会有袭击？”
　　郝建成摇摇头：“不知道。如果知道，我们当时不会把沈贺留在那里。那支特警队只是去执行常规保护任务的。沈清朗当时的工作常年在一线，得罪了太多的人，经常遭受各种报复。”
　　“之后呢？”
　　“由于有内应，发动恐怖袭击的人很快冲进了沈宅。”
　　韩林行闻言一惊：“有内应？”
　　“是当时照顾沈贺生活起居的阿姨。沈贺父母经常不在家，一直是她在照顾沈贺，所以我们当时对她很放心，从来没起过疑，也就忽略了她当晚的异常。”
　　“她在沈家工作了很久？”
　　“沈贺基本是她带大的。”
　　韩林行心头一跳：“那她怎么忍心？”
　　“后来我们发现，她银行的户头多了笔巨款，大概是被收买了。”
　　韩林行听得心情有些沉重，那毕竟是她从小带大的孩子，为了钱居然连他的命都可以出卖，他问道：“之后呢？”
　　“由于那支特警队毫无准备地对上了一个凶残的恐怖组织，那一仗打得非常惨烈，支援赶到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还活着，勉强护着沈贺，最终那个警员也伤重不治，牺牲在去医院的路上，那支十五个人的特警队全军覆没。”
　　韩林行听得心惊胆战，问道：“那沈贺呢？”
　　“沈贺被所有人护着，没怎么受伤，但是应该受了不小的惊吓，幸好这孩子的恢复能力很强，加上那时候还小，后来慢慢就淡忘了。”
　　淡忘？沈贺真的忘了吗？那时候沈贺已经七岁了，又是那么惨烈的事，真的忘得了吗？他想了想，问道：“当时保护他的特警流了很多血吗？”
　　郝建成没想到他问得这样细节，回忆了一下：“应该是，他基本是死于失血过多。”
　　“之后呢？”
　　“出了那么大的事，沈清朗在任务上赶不回来，第三天贺理博士从天体物理研究所回来了。但为了沈贺的安全，他们没敢让沈贺继续上学。”
　　“不是沈贺自己要求退学的？”
　　郝建成仿佛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沈贺？不是，沈贺也没有反对，他一直挺听话的，父母怎么安排他就怎样了。”
　　“再后来呢？”
　　“后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哪有什么后来？”
　　“事后没有给沈贺做个心理辅导？”
　　“做了几天，发现他恢复得挺好的，对这件事也没有太多避讳或者过激反应，所以不到一周心理辅导就结束了。贺理博士大概陪了他几周，看他没什么事，也就回天体物理研究所了。”
　　“这么草率？”
　　郝建成皱了皱眉头：“什么叫草率？这孩子从小心大，非要拉着他做心理辅导，让他觉得那是件特别大不了的事，反倒容易起反作用。”
　　韩林行想了想，没说什么。
　　“你忽然问这事做什么？”
　　韩林行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在沈宅找到了个笔记本，是沈贺上学的时候用的，我一直以为他没上过学，挺惊讶的，忍不住问问。”
　　“他大概上了不到一个学期吧，就出事了，后来就没再去。”郝建成说到这里，不满地道：“就为这点事你巴巴跑来花了我这么多口舌？”
　　“我以为一个通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谁知道您非让我过来。”
　　郝建成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我是让你去办案的，以为你发现了什么情况，谁想到你跟我扯这些闲篇。”
　　“那说回案件，我什么都没发现，没有发现经济问题，没有任何可疑物品，没有任何异常痕迹，非常干净。”
　　郝建成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沉吟了一下：“你觉得不对劲？”
　　“既找不到动机也找不到被胁迫的痕迹，这正常吗？”
　　“难道真是有人入侵了沈清朗的系统做了那些事？”
　　“但这还是无法解释他为什么突然失踪，又是谁杀害了他。”
　　“难道是他认识的人？”郝建成思忖道：“能让他自己走出沈宅的，估计不仅认识，还很信任。”
　　“现在最大的疑点是他出事前的通讯，到底对方是谁？”韩林行说到这里顿了顿：“还有，他那天为什么会向沈贺发起通讯请求。”
　　郝建成皱起眉头：“怎么听起来沈贺好像有嫌疑的样子。”
　　韩林行摇摇头：“他那时应该是陷入昏迷了。”
　　郝建成一惊：“昏迷？”
　　“发现沈总长失踪后，你们怕打草惊蛇，让我联系沈贺，当时也是无人接听。后来我去他家找他，当时他状态很不好。”
　　“但是你不能确定那之前沈贺到底在哪，在做什么。”
　　韩林行知道调查人员都有这样的职业病，在没有证据之前，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于是说道：“但是沈总长出事的时候，沈贺确定在家，他家有监控。”
　　郝建成点点头，他其实也不愿意怀疑沈贺，只是在案子没破之前，任何人都可以是怀疑对象，他们不能感情用事。
　　“我现在担心的是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有人利用了沈贺通讯器无人接听这一点，将沈总长骗出去了？”如果是这样，对沈贺来说就太残忍了。
　　郝建成想了想，问道：“沈贺陷入昏迷的原因是什么？”
　　“不知道。”韩林行顿了顿：“我需要问一问他。”
　　郝建成点点头：“沈贺现在还好吗？”他刚才听韩林行说沈贺之前陷入过昏迷，想起前两天韩林行找他派医生给沈贺看病，也是因为沈贺失去了意识。
　　“时好时坏的，我觉得有机会得带他去做个全面检查，虽然之前的检查医生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郝建成叹道：“毕竟我们对DNXXI不够了解，之前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说到这里，两人心情都不免有些沉重，韩林行说道：“郝局，您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郝建成颔首：“替我问候一下沈贺，他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韩林行点头：“我代他谢谢您。”

　　走出郝建成的办公室，韩林行心情有些沉重。沈清朗的案子依旧没有什么头绪，沈贺的身体状况也不怎么明朗。而且，他总觉得之前的那场袭击，对沈贺造成的创伤可能比这些长辈想象得大得多。郝建成说当时保护沈贺的特警流了很多血，这或许能解释沈贺每次见到流血冲突时的反应。
　　他的反应明显不是恐惧，更像是歉疚。韩林行觉得，那大概是幸存者内疚，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个表现。他了解那种感觉，因为薛湛出事后，他也曾陷入过那种情绪。
　　那是一种因见证他人死亡而引起的内疚，而在沈贺和他的经历中，他人是为了救自己而死的，所以他们更为自责。
　　为什么，不是我。
　　郝建成说他恢复得很好也很快，怎么可能？他到现在为止，遇到流血冲突，仍然会有不正常的反应，虽然看起来很轻，但谁知道呢？这个人，其实很能忍。
　　韩林行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遇到这种事，是怎么在父母甚至心理医生面前表现得那么正常的。
　　韩林行一直觉得，现在的沈贺作为一个子女，非常懂事。他从那个模拟监狱逃出来时，连危险期都没过，就挣扎着跟父亲通讯让他安心，还不肯让母亲知道，怕她担心。他知道母亲出事第一个反应也是去陪父亲，而沈清朗出事后，他状态差成那样，还挣扎着想为破案出力，还父亲清白。
　　原来他从小就是这个样子。
　　他大概是不想父母为他担心，所以想要自己把所有的情绪消化掉。但当时才七岁的他应该根本没有能力消化这些情绪，所以才会在那个日记本上，一遍遍写下为什么。
　　在这一瞬间，韩林行猜到了他病中反复做的噩梦是什么，也终于懂得了在海兰妮星，沈贺第一次开枪击毙NOS武装分子时，为什么是那样的反应。
　　那样的死亡应该激起了他的某一段回忆，只是在这段充满血腥暴力的回忆中，他不再是旁观者，他成了那个开枪的施暴者，这种情感上的巨大冲击让他在那一刻险些崩溃。所以他在慌乱中让枪走了火。
　　韩林行当时不知道这些隐情，单纯以为他是第一次杀人接受不了。他居然还能撑起精神，与韩林行进行那场争论，居然没让韩林行这么敏锐的人发觉，隐藏在杀人的恐惧与愧疚背后，几乎让人窒息的自我厌恶。
　　这个人，太能忍了。
　　韩林行现在回想起来，沈贺之后的一系列行为根本就不正常。以他的性格怎么会冒着把西格玛联盟拖下水的风险，自爆身份去救那个村子？然而当时所有人都陷在武装分子将要屠村的危机中，没有人细想这件事。
　　他那时候应该产生过某些想法，但是他最终把自己拉回来了。
　　可是，他真的没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