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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第 1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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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林行原本想打草惊蛇,却没想到对方的手腕如此强硬。那个副主编回去以后,立刻就自己进警局这段经历写了篇新闻评论,认为警方是在干涉媒体自由。
原本警方就已经被迫和阴谋论联系起来了,这篇评论稿一出,人们顿时开始怀疑是东兴传媒的报道揭露的重要信息,导致警方心虚了,想要封口。原本东星传媒只是个散布消息的平台,是培育谣言的温床,这下子摇身一变,成了对抗权威的战场,甚至冲锋陷阵的勇士。
不少网民站出来对东星传媒的副主编进行声援。
这下子,警方被动了,即便以散布谣言的名义将她抓捕,有很多人也会觉得警方是在掩盖真相。
最可怕的是,这个副主编两天以后突然身亡。
沈贺听到不由震惊:“死因是什么?”
“自杀。”
“自杀?”
“目前看来不像他杀。”
沈贺不解:“她好端端为什么自杀?”
韩林行叹了口气:“谁知道呢?而且现在除了警方,大概没有人相信她是自杀。”
沈贺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到许影竹。”
许影竹也是莫名其妙突然爬上了顶楼,不顾劝阻地跳了下去,泼了警方一身的脏水。
韩林行略微沉默了一下,说道:“是有点像。但是我们已经对她的通讯设备和网络实施了监控,没有发现她与什么人联系过。”
韩林行当初打草惊蛇就是为了看她会不会慌乱之下跟什么人联络,然而没有。韩林行万万想不到,她会做出这种极端举动。
这个副主编一死,更加坐实了阴谋论。人们纷纷猜测,她是因为揭露的警方的阴谋,甚至沈清朗叛逃的真相,被人害死了。紧接着,有人挖出了她就是报道西格玛联盟银行丢失巨款案的记者,于是又有人怀疑当初丢失的巨款,就是联盟上层的一次监守自盗。毕竟那个案件看起来太匪夷所思了,让人不得不怀疑背后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这就是阴谋论能够盛行的一个原因,人们总是试图解释那些不可思议的事件,而解释的方法往往是背后有一股神秘力量操纵。
愤怒的民众将那个曾经审问副主编的警局团团围住,要求他们给一个说法。警局也委屈得很,他们按照程序办事,问心无愧,莫名其妙被泼了一身的脏水,还死活解释不清楚。
郝建成受尽了夹板气,心力交瘁地让韩林行先别管这个案子了,先把沈宅的事情处理清楚。
那是韩林行第一次走进沈宅,走进沈贺长大的地方。他觉得有点神奇。他对沈贺的过去知之甚少。这个人十分坦诚,几乎是透明的,却偏偏有着很多谜团。韩林行其实充满好奇,却不想刻意去打探。他觉得那没有必要,谁还没点过去呢?
韩林行认认真真地查看了沈清朗的书房、卧室、厨房、客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反倒有些不寻常,对于一个突然失踪又突然死亡的人来说,他生活的地方,真的一点异常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吗?仿佛他是自愿离开的,而且事发突然。
韩林行把沈清朗的工作电脑和私人电脑都小心封存起来,沈清朗处事谨慎,没有把机密文件带回家中。他仿佛是非常严格地遵守着职业规定,没有半分可以指责的地方。
而且作为联盟高层的住宅,沈宅的布置十分简单,没有任何不符合沈清朗收入的奢华,之前的调查组也没有找到任何价值超过沈清朗经济能力的奢侈品。他们目前没有找到任何跟沈清朗关联上的巨额账户。他看起来不像是被什么人收买了。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突然背叛联盟吗?韩林行不信。因为不合理。韩林行找不到他叛逃的动机。
沈宅没有烟也没有酒,沈清朗似乎烟酒不沾。他的卧室摆设跟书房一样整齐,床头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沈清朗是个不苟言笑的人,那张照片上也没有明显的笑容,但是他的眼中有笑意。年幼的沈贺站在父母身前,笑得眉眼弯弯,跟他现在笑起来的样子很像。
韩林行看着,不禁也露出点笑容,又莫名有点心酸。毕竟照片上那两个人都不在了,他未来还可以那样无忧无虑地笑吗?
韩林行又走进沈贺的卧室,这里没有沈清朗的房间和书房那么明显的使用痕迹,大概是因为沈贺很久不在这里住了。
沈贺的房间布置也很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书架,一个不大的衣柜。他的书桌上也有张一家三口的合照,不是摆拍,却更加鲜活。韩林行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张照片给他带回去,想起沈贺的话,觉得还是算了,希望沈贺有一天可以自己回来拿吧。
韩林行顺手拉开沈贺书桌的抽屉,看到一个笔记本,打开翻了翻,发现上面的字体稚拙,像出自一个孩子之手。翻开那一页,上面写着,星际九十五年,二月十八日,天气晴。是十七年前,沈贺七岁时的日记本。
上面十分公式化地写着:今天我在上学的路上看到一只山雀,唱歌很好听。之后我在学校上了数学文学外语和手工课,是充实的一天。
一边凑着字数,一边记着流水账,让韩林行想起小时候被学校逼着写日记的情形。原来沈贺的童年也是这样子的。
虽然是个应付公事的日记本,韩林行仍旧觉得他不该偷看沈贺的日记,正准备合上,却因为职业习惯顺手又翻了翻,免得里面有夹带信息。虽然他不觉得沈清朗会把什么重要信息藏在这里,但是任何细节他都不能放过。
忽然,韩林行的手顿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字,为什么。
上面没有日期没有天气,只有这三个字,似乎不是篇日记。这三个字显得格外稚拙。
韩林行随即意识到字体的稚拙不仅仅是因为整体架构的原因,还因为每一个笔画都歪歪扭扭。这样扭曲的笔画显然是肢体控制力不够好的表现。这跟沈贺之前的字迹有着明显的区别,但看上去的确是沈贺的笔迹。韩林行只想到一种可能:沈贺在发抖,而且是剧烈颤抖。
韩林行无意窥探沈贺的隐私,然而眼前的这行字让他感到情况可能不一般。沈贺究竟遇到了什么状况?他为什么不向父母或者他人求助?
办案的本能让韩林行下意识地往下翻了一页,映入眼帘的还是三个字,为什么。
往下一页,再往下一页,都是同样的三个字。
韩林行此时已经注意到,从那一页开始,上面既没有日期也没有天气心情一类有的没的内容。这显然不是应付老师的东西。倒更像是一种发泄。
韩林行看着眼前扭曲的笔画,心莫名揪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让年幼的沈贺躲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地写下这三个字?他又有什么想不通的?
受过的笔迹分析训练让韩林行敏感地意识到沈贺在写这些字时虽然极度恐惧,但也非常克制。他没有通过乱写乱画的方式发泄恐惧,反而在极力通过笔下的字整理自己的心情。
韩林行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往下翻。在一页一页死循环一般的为什么之后,忽然多出了三个字。
为什么不是我。
韩林行一怔,心脏忽然被什么重重一击,重到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有些发蒙。几秒钟以后,韩林行从浑沌中摆脱出来,开始分析眼前的字。
为什么不是我。
这句话他也曾无数遍问过自己,在薛湛出事后。
可是沈贺又是为什么写下这行字呢?
沈贺的过去是个谜。
韩林行曾对沈贺的过去产生过好奇,毕竟那是连特别行动组的存档里都找不到的信息,然而他更倾向于认为那是因为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沈贺的性格看起来完全是被长辈保护得很好的孩子,单纯而理想主义。那些经历过什么的人,要么愤世嫉俗,要么玩世不恭,绝不是这副温室花朵的傻白甜模样。
然而眼前的这个本子让韩林行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沈贺原来一开始是上过学的,但是很快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停学了,从那时开始,他一遍遍鬼打墙一般在日记本上写下为什么三个字,直到这一页的为什么不是我。
韩林行犹豫了一下,抽出了腰间的通讯器。
郝建成看着杵在眼前的韩林行,一时无语。
刚才韩林行突然发起通讯请求,说是要问沈贺的情况,他下意识觉得大概是有什么重要情况,担心不适合远程交流,就把韩林行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谁料韩林行一进门劈头盖脸就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沈贺当年为什么会退学?
出于对韩林行能力的信任,郝建成通常还是乐意提供他需要的信息,即便觉得这一问不知所谓,还是答了:“是出于安全考虑。”
“安全考虑?”
郝建成似乎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当年出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