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163、第 163 章

　　沈贺只是短暂地失去知觉，很快就醒了过来，他挣扎了一下，想要起身，却使不出力气，不知怎么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这样睡了多久，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脚步声。
　　是做梦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个人俯下身将他扶了起来。
　　沈贺睁开眼，他的视线不怎么清晰，只能朦朦胧胧看个大概。
　　“你怎么来了？”
　　听到沈贺低哑的声音，韩林行叹了口气：“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沈贺支撑着想站起来：“不用，只是有点低血糖。”
　　韩林行看着他的脸色，皱了皱眉头：“你最好去检查一下。”
　　“提交过申请了吗？”
　　韩林行一怔，沈贺状态差成这样，居然思路还挺清楚。
　　“就医不算私自外出。”
　　“因为低血糖就医吗？”沈贺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先找块糖来吧。”他不想因为轻微的低血糖闹得整个调查组人仰马翻，那样说不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耽误了调查进度。
　　韩林行明白他的意思，将人扶到沙发上，找了块巧克力递给他，又给他盛了碗粥。
　　沈贺咽了巧克力，喝了两口尚且温热的粥，问道：“你怎么忽然来了？”
　　韩林行虽然算是调查人员，这样随便跑来也是不合适的。这事涉及红纽，早已不是普通级别的案件了。
　　韩林行想了想，不打算瞒他，说道：“我切进了你家的监控系统。”
　　沈贺愣了愣，问道：“不会有问题吗？”
　　韩林行没想到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愤怒或者反感，顿了一下，说道：“我权限够，只是不太符合程序，事急从权，顶多被郝局骂几句，不会有什么后果。”
　　“你知道多少？”
　　“应该比你只多不少。”
　　“包括……”沈贺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包括红纽。”
　　沈贺点点头：“我刚才也是急昏了头，现在想想，红纽一旦启动，会让整个星系毁于一旦，恐怕不会有这样的疯子真的敢动红纽，否则我们现在也没有机会坐在这聊天了。不论是谁修改了密码，大概率是要以此作为要挟。”
　　韩林行点点头：“这件事有太多地方说不通，但既然红纽没有被启动，就说明对方修改红纽的目的不在于启动防御系统。”
　　“如果能够找到我父亲，也许能解答这些问题，只是我不确定这能不能帮我们知道红纽的新密码。”沈贺看着韩林行：“我父亲的安危，我也只能拜托你了。”沈贺知道，他这样说太过强人所难，整个联盟现在都无计可施，否则也不会一次次用尽办法，希望从他这里得到点线索了。
　　然而韩林行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即使密码找不到，也有可能从物理上切断红纽系统和导弹系统之间的联系，这需要时间，但不是不能完成。对方既然能窃取红纽，就一定明白这件事，他如果不想给我们这时间，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到时应该就能知道沈总长的下落了。”
　　这样想太过乐观了，沈贺知道韩林行是在安慰他，说道：“也许他就是断定联盟不敢呢？”
　　这话一出口，韩林行可以确定沈贺是完全恢复了。
　　要切断红纽与导弹系统的联系进行重置技术上是可行的，但这会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套半自动防御系统会在重置过程中短暂地瘫痪。银芬尼塔斯星系的和平是通过联盟间的核威慑达到的，也就是怕对方的极端报复性行动。当一个联盟的这套系统瘫痪，就相当于将它暴露在了其他所有联盟的核威胁下，任人宰割。而且，物理重置就意味着很可能会把所有的导弹系统的位置暴露在对手的眼中，方便对手的针对性打击。
　　这就是西格玛联盟第一反应不是立刻关闭所有导弹防御系统，而是想办法寻找红纽新密码的原因。联盟间的信任原本脆弱，没有任何一个联盟敢卸下自己的盾牌或者暴露自己的利刃。
　　“如果是敌对联盟盗取军事机密，最该失窃的不应该是关于红纽的信息。”韩林行推测道。
　　红纽摧毁的是其他联盟，针对西格玛联盟窃取机密，应该去窃取防御系统的位置，如果将导弹引爆在西格玛联盟，就相当于用西格玛联盟自己的武器炸毁了他们自己。
　　沈贺摇摇头：“我也想不通。”
　　这些问题，专案组研究了半天都没想通，韩林行也没指望能从沈贺这里得到什么思路，他陪沈贺聊这些，不过是想帮他转移一下注意力，把情绪稳定下来而已。
　　沈贺明白。他也明白嫌疑人身体出现状况前来查看是程序允许的，但韩林行这样一个人跑来不是很符合程序，所以韩林行一直留在客厅，那是沈贺家唯一有视频监控的地方。其他地方安视频监控不合适，所以都只有监听装置。这也是沈贺从回来后一直留在客厅的原因，他知道留在监控之下可以减轻专案组对自己的疑虑。
　　韩林行看着沈贺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你休息一下吧，睡醒吃点东西。专案组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监控，你如果有什么情况，立刻与我或者医院联系，别逞强。”
　　“嗯。”沈贺轻轻应了一声。
　　韩林行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他想给沈贺一个拥抱，安慰也好，支持也罢，能给他一点温暖总是好的，然而顾忌客厅里的监控，最终还是放弃了。

　　韩林行出门后，沈贺走到窗口，默默望着他上车离去。他收回目光时，看见街角几个穿防护服的公共卫生人员将一具裹尸袋里的尸体抬上车。
　　应该是个感染新型疟疾死亡的流浪人员。
　　疫情越来越严重了。沈贺想到这里，心情有些沉重。
　　也许乌拉尔当初那么肆无忌惮地暴露了抗体，就是知道即便找到抗体，也会有很多人拒绝使用。
　　由于阴谋论的盛行，有相当数量的人对疫苗的安全性甚至目的产生了怀疑。哪怕是反疫苗言论不怎么盛行的西格玛联盟都有不少人拒绝使用。由于那两个邪教引发的阴谋论，民众对官方本来就有些不信任，更何况这疫苗还是中心联盟研发的，中间隔了一层，就更难获得认可。
　　沈贺倒在沙发上，想睡一会儿，但是缠缠绵绵的头痛让他无法入睡。他只得爬起来，去卧室拿了个平板电脑。拿起电脑的时候，他看到旁边放着的一个黑色笔记本，顿了顿，一并拿到了客厅。
　　那个笔记本是在他母亲失事的飞行器上发现的，调查组作为遗物给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又给了他。
　　沈贺把笔记本放在身边，拿起平板电脑开始整理思路。
　　他们还是不知道乌拉尔到底想要做什么，或者说，他背后如果真有一个组织的话，那个组织引发这次疫情的目的是什么。
　　沈贺在屏幕上写下乌拉尔三个字，又在旁边写了个NOS，中间画了条代表关系的连接线，打了个问号。
　　从NOS延申开去，是海兰妮星，这里发生过疟原虫的研究，发现过出现在多起案件中的枪支军火，有过种族屠杀，出现了那个存在抗体的村子。从疫苗那条线延伸开来，是目前的疫情，和层出不穷造成社会动荡的阴谋论。而枪支的发现是因为一个酒吧的枪击事件，从那条线，引出了一个贩卖军火的案件，把他们引到了海兰妮星。枪击案的制造者是一个有精神问题的人。同一批军火还出现在中心联盟，袭击薛思源留下的子弹就是来源于这一批枪支。而中心联盟的选举出了很多事，后来还出现了一个性别歧视组织，组织的人也有精神问题。
　　此外还有织梦乐园那个案子，有人意图劫持钟彼得，不知道是不是跟中心联盟的选举有关。还有西格玛联盟银行丢失巨款，那个案子牵扯到了霍颖，也不知道跟薛思源的全民基本收入提案有没有关联。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案子牵出了一个看似邪教的组织，但是他们始终没有找到关于这个组织的更多信息。这个案子还牵扯到另一个人物，许影竹。写下这个名字，沈贺的笔顿了顿。
　　如果他当初处理得好一些，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沈贺知道这样想没有意义，但那么年轻的一个生命，就这样消逝了，总让他觉得遗憾。
　　沈贺呼出一口浊气，继续写了下去。霍颖那个案子引发了第二个阴谋论。而第一个，是郑弘毅那个案子。那也是个有邪教性质的组织。那个组织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合理，怎么看怎么像个圈套。而且还是个精心设计过的圈套，用了几起谋杀案和集体自杀吸引了非常多的关注，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也让随之展开的阴谋论盛行起来。这两个邪教的案子，从理念上来讲应该是背道而驰的，却偏偏呈现出惊人的相似性，甚至连时间线都是纠缠在一起的。两个案子相互交织，将阴谋论推向了高潮。此外，霍颖劫持他去那个实验室的时候，正好是他跟向启明刚见完面，而向启明也是个支持平权的人物。是巧合吗？他被注射了DNXXI，而其中的一个集体自杀案致死的原因是与DNXXI结构相近的神经制剂，也是巧合吗？那个残忍的心理学实验有没有什么目的？如果她们试图控制思想，那么会不会真的是郑弘毅那个邪教案的某种预演？
　　如今的疫情，也是利用了之前的阴谋论闹得连疫苗都推行困难，而且阴谋论的制造手法与那两个邪教案莫名相似，也是巧合？
　　NOS真的代表新世界秩序吗？它跟这几起阴谋论又是什么关系？新型疟原虫真的是他们研究的吗？海兰妮星上那个被屠杀的村子会是如今疫情的预演吗？
　　那几个邪教案和中心联盟胁迫薛思源时对网上的言论控制，又是如今阴谋论的某种预演吗？
　　很快，屏幕就被各种连线占满了，连线上面有着许许多多的问号，这些事件到底有没有关联？
　　看着变得纷乱的屏幕，沈贺觉得，他需要换个思路。于是，他开始在不同的人物旁边写下他们所代表的阵营。
　　霍颖那个案子应该是精英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但是许影竹又是站在哪一方？
　　郑弘毅那个案子，看似是平权，其实是一种反向歧视，他们引起了那么多的反感，又是故意的吗？那究竟是不是一个陷阱？
　　海兰妮星上的事情貌似跟种族主义有关，如果NOS代表的真的是新世界秩序，这又是一种怎样的秩序？是一个把控在少数精英手中的统一星际政权？对NOS，他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
　　这次疫情真的是为了做人群筛选吗？从目前看来，社会下层的死亡人士的确远远高于上层人士。对于一次疫情，特别是这种通过昆虫传播的疫情来说，这是一种必然。
　　真的有两股势力吗？如果说其中一股代表的是想要建立一个新世界秩序的组织，另一股势力又是什么呢？真的存在这股势力吗？如果没有的话，网上那些无法追踪的吹哨人和爆料者又是怎么回事？
　　媒体在这些阴谋论里无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那个反复出现的东星传媒背后是否有什么人？真的只是有个爆料者在给他们提供信息吗？
　　这些纠缠在一起的线，突破点又在哪里？
　　他父亲的失踪跟这一切又有关系吗？对方为什么要修改红纽？
　　沈贺抬手捏了捏眉心，他现在精力不济，实在理不清思路。
　　想到他的父亲，沈贺心里开始不安起来。他顺手拿起身边的笔记本，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那个本子上是他母亲的笔记，基本都是些观测数据。
　　沈贺小时候，没怎么去学校接受过正规教育，都是自己在家学习的。所以他学了很多学校不会教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他母亲从研究所回来的时候，也会跟他讨论自己的研究内容，沈贺好奇心重，喜欢刨根问题，贺理博士也很乐于跟他解释。他从贺理博士那里学习了不少天体物理的相关知识。
　　沈贺翻开笔记本，在平板电脑上新开了一页，跟着母亲的数据一点点计算起来。随着母亲的思路做她做过的事情，让沈贺觉得，他跟母亲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这也许是他此刻唯一能够母亲产生联系的方法了。
　　他也不知道这个举动带来的安慰多一些，还是伤感多一些。不论是哪一种，能让他感受到母亲的存在，对于他来说都弥足珍贵。
　　他的母亲出事前在星际边缘观测数据，笔记上是通过光度测算恒星质量的一段计算。他随着母亲的公式在平板电脑上写写画画，算完了一页，顺手翻了下笔记。下一页是通过引力红移的测算方法。沈贺知道，他母亲做事严谨，一定会在得出结论之前用不同方法验证几遍。
　　沈贺擦除了屏幕上的公式，刚要另起一页，忽然一阵猛烈的眩晕铺天盖地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