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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第 1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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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格列夫在韩林行这里吃了太多亏,早已心气不顺,没想到西格玛联盟一个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也这样故弄玄虚,不由语气不善道:“现在情况紧急,每一分一秒都人命关天,请先把话说清楚。”
以沈贺的性格是不会刻意晾着这些人的,他原本是想坚持到把事情说清楚,但一开口发现他恐怕撑不了那么久。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解释那么多,只想快点离开会议室,不要在中心联盟的人面前太过狼狈。
然而雅格列夫闹不清情况,见他不答话执意往外走,向门口的安保人员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伸手拦住了沈贺。
韩林行见状起身三两步走到门口,说道:“我的同事路上有些晕船,现在不是太舒服,麻烦让开一下。”
安保人员看沈贺脸色不太好,不由将目光投向雅格列夫。雅格列夫见沈贺似乎有些站不稳的样子,才明白他大概不是故意摆架子,略微点了点头,安保人员便将沈贺放出去了。
韩林行随着沈贺出去,快速关上门,一把搀住沈贺,低声道:“坚持一下。”
沈贺原本不想要他搀扶,但因为剧烈的头疼和眩晕保持不了平衡,只得浑浑噩噩地被他搀着,走到洗手间。韩林行替他开门,让人进去,便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韩林行知道,沈贺不愿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不仅是出于自尊,也是因为他严格的教养让他不愿给人添麻烦或者让人感到不适。
过了一会儿,洗手间里隐隐约约传出的声音停止了,然而韩林行等了许久都不见沈贺出来,不由有些不安,他抬手敲了敲门:“沈贺?”
没有回答。
韩林行心头一跳,一把推开门,见沈贺跪在水池前,将头抵在手臂上,紧紧攥着拳头,关节因紧绷变得苍白,仿佛是里面的白骨要挣脱出来一般。
韩林行被他这状态惊了一下,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仿佛怕吓到他一般,低唤道:“沈贺?”
沈贺没有抬头,低声答道:“没事,缓一下就好。”
沈贺的声音还算平稳,韩林行暗自松了一口气,道:“地上凉,我扶你去外面坐一下。”
“不用。”沈贺说着,想要挣扎着起身,但头还晕着,又吐得脱了力,实在站不起来。
韩林行在他身边坐下来,让沈贺将头靠在他肩上,用十分平淡的声音说道:“不急,你再缓缓。”
虽然韩林行的声音很正常,仿佛只是对着普通同事,但这样靠在他肩头实在不是同事间的举动,沈贺直觉那不合适,但他实在难受的厉害,不由生出几分无助来,竟一时舍不得离开这个支点。迟疑了几秒之后,他终于说道:“我们回去吧。”
他不知道韩林行为什么可以那么若无其事地做出这些举动,又不动声色地迅速退回线后。他做不到,几秒钟已经是他定力的极限。但凡再长一点,哪怕一两秒,他都舍不得再将这个人推开。
韩林行感觉得到,沈贺还没缓过来,只是不愿与他单独相处,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表面却不露半分端倪:“你想说什么,先跟我通个气,就当理一理思路。”
沈贺没想到他找出这么个理由,知道他是让自己可以不用有太多顾虑地稍微再休息一下,心头莫名一阵酸软,这人体贴起来真是让人无力招架。
沈贺轻轻叹了口气:“原本就人心不齐,别再做让人误会的事情了,再不回去中心联盟的人恐怕真要觉得我们有什么想法了。”
这句话显然不是下属的语气,沈贺与韩林行平时相处惯了,工作的时候必须要时刻注意才能保持好分寸,然而他现在没有精力顾及这些。
韩林行立刻听出来了,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将他扶了起来。
沈贺借力站稳了,却听韩林行低声道:“抽空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韩林行扶沈贺的时候暗自心惊,这人居然瘦得这样厉害,几乎回到了他当初住院时的情形。他这个状态明显不对。
沈贺牵起嘴角向他一笑:“放心,等忙过这一阵也该复查了。”
韩林行知道沈贺是有分寸的人,便没再多说什么。他也不想太越界。
两人回到会议室,沈贺打开面前的水喝了一口,带着歉意说道:“实在抱歉,让各位久等了。”他才吐过,头疼和头晕也没全好,声音有些低哑。
雅格列夫见他这个状态也不好责备,但到底心急,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刚才说的村庄是当初当地武装组织围攻的那个吗?”
沈贺下意识点点头,一阵眩晕立刻席卷而来,让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勉强缓过这口气,说道:“是。那个感染新型疟疾死亡的病人来自那个村庄。我怀疑当初乌拉尔把我们引到那里是有原因的。”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水,让自己清醒一下,顺便把翻江倒海的呕意压下去。
雅格列夫以为他在刻意卖关子,催促道:“什么原因?”
沈贺这一顿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涉及中心联盟,他必须小心地掌握好分寸。他知道,此刻时间就是生命,他应该用简明扼要的话把情况阐述清楚,但是他现在思路没有那么清晰,只能把每句话的信息量减小,给自己一点思考时间:“当初我们曾经怀疑,他让我们把村里可能存在新型疟疾的消息传递给出去,是故意要引当地武装组织前来屠村。”
这件事雅格列夫知道,于是说道:“但是西塔联盟没有在那个村子里检测出疟原虫。”
“但是乌拉尔当初编造这个谎言一定有他的目的,而且他当时也被困在那个村子里了,引武装组织屠村对他来说也有一定的危险性。”
雅格列夫思忖道:“也许是想趁乱脱身?”
“他如果想要脱身,直接找NOS来解救不是更有效率?”韩林行说道。
“那是为什么?”
沈贺又喝了口水,才要开口,就听韩林行说道:“那个村子里可能有他急于毁灭的东西。”韩林行口中说着,眼睛却看向沈贺,他在向沈贺确认,他是不是这个意思。于是沈贺眨了眨眼代替点头,韩林行会意。
“他要毁掉什么?”雅格列夫问道。
韩林行知道沈贺状态不好,确认了他的意思,便不再等他开口,先行说道:“正如我的同事刚刚所说,乌拉尔用那个村子的人做过实验。具体实验人数和内容我们并不知晓。而据我所知,当初西塔联盟做的是抗原检测,他们并没有测试抗体。”
庞德署长眼睛一亮:“你是说那个村子里面可能有幸存者?”
如果没有检测到抗原但有人携带抗体,就说明有人在感染后存活了下来,那么他存活下来的原因就能成为治疗的关键突破点。
韩林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的情绪,语气依旧很平淡:“只是个推测,能让乌拉尔心急毁掉的东西,幸存者大概是最合理的推测。”
根据当时的情况,乌拉尔不仅要毁掉那个村子,而且是要借中心联盟的手毁掉,还顺便把知情的特别行动组引导到那里一起烧死,这份心思之歹毒,着实令人胆寒。
然而这些细节韩林行没有说,特别是这事牵扯到中心联盟,实在也不方便提及。
庞德署长思考过后,眼中的光又暗淡下来:“这个推测确实合理,但已经过去这么久,就算曾经存在抗体,现在有没有很难确定。”说到这里,他振奋起精神道:“不过的确值得尝试。”说着,他转向身边的工作人员:“立刻安排医疗队到那个村庄进行检测。”
沈贺感觉到韩林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由向韩林行看去,见他向自己微微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开口说道:“除了那个村子,还有一种可能。西塔联盟当初对整个村子做了检测,检测的血样应该保留下来了,比起现在新抽取的血样,那些血样保存抗体的可能性更高。”
庞德署长闻言精神一振。的确,当初乌拉尔如果真的是想要毁掉抗体,那么那时村里应该是存在抗体的,那个时间节点保存下来的血样确实更有价值,甚至可能帮助他们了解幸存者存活下来的原因。想到这里,庞德署长立刻说道:“联系西塔联盟,如果那些血样保留了下来,立刻组织进行抗体检测。”
之后会议室便安静下来。许多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落到沈贺身上。没人能预料到整个调查的转机居然来自这个看起来一身书生气的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
沈贺此时难受得厉害,却连水都不敢再喝了。他只能定定地坐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察觉到沈贺脸色不好,庞德署长说道:“检测结果一时出不来,你们长途跋涉到这里,应该也累了,不如先去宾馆休息一下,等有消息了我们会和你们联系。”
从雅格列夫让安保人员阻拦,到庞德署长主动关心,韩林行知道,沈贺这几句话的分量已经在中心联盟起了作用,从善如流地答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去宾馆等消息。”
韩林行起身,目光不经意从沈贺身上扫过,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搀扶沈贺,那会削弱沈贺的形象,但是他不确定沈贺现在有没有力气站稳。
幸好沈贺站起来了,他的动作有些慢,但还算从容。他明白韩林行是刻意把最后那句话留给他说的。韩林行看出他有些支撑不住,替他把那些解释铺垫的话都说了,但是这最关键的一句,韩林行不愿抢了他的风头。他知道韩林行是好意,如果未来他想要去更高的位置,现在的这些表现都是他的筹码。
这个人……
沈贺心头一酸,险些没能稳住身形。
他立刻将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都压了下去。
他一开始的眩晕完全没有任何规律,但自从加了这个头疼的症状,似乎就和情绪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关联。当他情绪出现大幅度波动时,或者精神紧张时,就很容易引发眩晕和头痛。但这似乎是一个充分不必要条件,剩下的时候,还是没什么规律。
这次的发作,似乎就是因为了解到新型疟疾已经在星际传播开来,且没有有效治疗方案,在情绪波动下突然开始的。所以沈贺现在必须小心地控制住情绪,不敢再胡思乱想。
他跟着特别行动组的其他人走出会议室,听韩林行对许庄和卞野说道:“你们先去车里等一下。”
卞野不解其意,许庄看沈贺的脸色却明白过来,把卞野拉走了。
韩林行见四周无人,不动声色地伸手扶住沈贺,低声道:“陪我去趟洗手间。”
他说的不是“我陪你”,是“陪我”,他在顾及沈贺的感受。
沈贺心神一动,便头晕得险些没站住,韩林行立刻撑了他一把。
沈贺不喜欢自己这矫情的样子,但他此刻难受得厉害,无暇跟自己计较这些,在晕头转向间,被韩林行带到了洗手间。
沈贺一进洗手间就吐了个昏天黑地,他眼前一阵模糊,知道这个状态不对,却没敢惊动门口的韩林行。如果只是普通同事,他也许会知会韩林行一声,免得出现危险,但以他和韩林行现在的状态,他不敢对韩林行产生任何依赖的情绪。
沈贺用凉水洗了把脸,感觉清醒了一些,勉强扶着洗手台挪动到墙边,靠着墙,闭着眼调整呼吸。
浑浑噩噩间,他忽然冒出个不着调的想法。他上次来中心联盟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他第一次明白自己对韩林行的感情,而他们去海兰妮星的时候,是他和韩林行第一次决定保持距离,如今回到中心联盟,又在讨论海兰妮星,是他和韩林行终于选择分开,仿佛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命运和缘分,都是很神奇的东西。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里,沈贺明白了,自己始终都放不下这个人。他牵起嘴角笑了笑。反正他也不可能为了增添政治筹码去选择形婚,在道德上他接受不了那样的事情。他更愿意这一辈子孑然一身。而这样,他就可以永远把这个人放在心里。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沈贺有个自私的想法。他希望韩林行身边能出现一个人。他知道那样的可能性不大。以韩林行的性格,当初选择当众出柜,只怕就做好打算一辈子一个人过了。可沈贺觉得,他是那么好那么好一个人,应该更快乐一些的。而当他身边有了别人,沈贺再看他时,就更有理由收束住自己所有的痴心妄想。那样,沈贺就可以做到默默看着他,一辈子不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