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119、第 119 章

　　沈贺很快就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韩林行。于是，他笑了笑。
　　一瞬间，心脏那熟悉的疼痛感又回来了。十来个小时前，这个人也是这样对他笑的。那笑太纯粹了，让他想象不到这人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折磨。
　　韩林行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他此刻，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仍然觉得眼前的人不真实。
　　倒是沈贺开了口：“我还没有脱离危险吗？”
　　韩林行点点头，他的一颗心落了回去。这人，真的醒了，而且非常清醒。
　　韩林行心里有点难过。沈贺醒来前，他心里其实非常挣扎，他非常希望沈贺能睁开眼。因为沈贺抢救中多次出现呼吸心跳暂停，很可能损伤了中枢神经，成为植物人。不到睁开眼的一刻，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可以醒过来。然而，他一旦醒来，就意味着，他又要开始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
　　韩林行将所有的情绪藏得滴水不漏，平静地问：“要喝水吗。”
　　沈贺笑着摇摇头。
　　韩林行忽然想起，他现在根本喝不了水。
　　沈贺从清醒过来，就一直笑着，笑得那么平静，让人忘了他此刻正忍受的痛苦，忘了他当下虽然醒着，再次沉睡过去能否醒来却还是未知数。
　　韩林行心中一点的火星噼啪一声炸开，瞬间燎原。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说：“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韩林行转身的一刹那，感觉自己的裤腿被什么勾住了。他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变了。拉住他的，是一只手。一只苍白的没有血色的手。那只明显没有什么力气的手此刻不知那来的力量，竟死死将他勾住。
　　韩林行心头一跳，猛地回头，见沈贺手臂上的注射器针头没有因为用力而被拔出来，稍稍放了心。
　　“你要去做什么？”
　　“那个案子还有很多事要处理。”韩林行简短地说，生怕泄露太多情绪。
　　“现在？”
　　韩林行明白，沈贺看出来他此刻的情绪波动，知道他现在去处理，可能要出问题，所以才拉住了他。
　　“夜长梦多。”
　　“一定要现在？” 沈贺的声音因虚弱而变得低徊。
　　韩林行知道，沈贺是说现在时机不对，然而大概因为他的声音，这话听上去，像是挽留。沈贺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韩林行暗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然而，下一刻，沈贺却说：“再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其实沈贺不必开口，他眼中闪烁的一点点希冀，就足够让韩林行走不出这间病房。
　　于是韩林行回转过身，坐了下来。
　　当他以为两人会再一次相对沉默时，沈贺开了口：“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做特警？”
　　“小时候，谁没有个英雄梦。”韩林行没想到沈贺忽然跟他闲聊，随口答了一句，看到沈贺那带了一点点失落的目光，忍不住又补充道：“而且，我想证明自己。”
　　沈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明白韩林行在说什么。
　　韩林行大概从小就意识到自己跟大多数人的不同，也知道，他只有更努力地证明自己，才有可能得到这个世界的接纳与认可。而他选择的，是一个与人们对这个人群刻板印象截然相反的职业，这恐怕，不是巧合。
　　“我大概，也一样。”
　　韩林行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你跟我是不一样的。”沈贺所说的证明自己，只是摆脱父母的光环，然而他的整个人生，仍然是正统的，符合社会期望的，他并不属于离经叛道者。
　　沈贺不置可否，只是换了话题说：“我被困在那个模拟监狱的时候，很多次都怕自己不能活着出来。那时，我想到的是我的父母，让他们这个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韩林行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只是点点头。人走到绝境的时候，想到的往往是自己的亲人，即使平时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那是每个人与这世界最初也是最牢固的联系。
　　“但真正让我坚持下来的人，是你。”
　　韩林行心头一跳，嘴上却没正形地笑道：“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崇拜。”
　　“你明白我的意思。”沈贺突然看向韩林行，眼中闪烁的光，让浩瀚银河黯然失色：“我答应过你这件事到此为止，但是很抱歉，我可能做不到。。”
　　那样的目光，韩林行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突然伸手探了一下沈贺的额头，戒断反应造成的高烧果然还没有退。
　　“不要在不清醒的时候说醒来会后悔的话。”
　　“我很清醒。”
　　韩林行心中有些难过。是的，沈贺一直很清醒。由于特殊的家庭，沈贺一直活得如履薄冰。他太有分寸感了，即使徘徊在生死边缘，即使面对自己的双亲，都没有为了汲取温暖与力量，失掉分寸。
　　可是，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他真的不是因为病中脆弱，急于抓住点什么，才说的这些糊涂话？
　　“我觉得，你应该多看看，当你真正明白了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就知道自己此刻的误会，有多可笑。”
　　韩林行觉得，沈贺与他是不一样的，沈贺是大多数人眼中的正常人，只是因为不懂，一时迷惑，才险些让自己的生活脱了轨。他当初能那么轻易地表白，能那么平静地接受他的拒绝，又能那么干脆地选择放弃，可见不曾入心入肺，也不曾伤筋动骨。如今他放不开手，也许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得不到的，就都成了执念。所以在病中一时糊涂，又旧事重提。等过一阵子，这份心思淡了，就发现不过是场误会。
　　“也许吧。”当沈贺神色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韩林行忽然发现，自己心里是隐隐有期望的，所以此刻，他有些失望。但是失望有什么大不了的？总好过让两个人一起万劫不复。
　　他不在意，他已经在谷底，这件事也不可能让他跌得更低，但沈贺不一样，他应该有个更光明的未来，更何况，以他的家世，根本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也许有些事是试过才会懂呢？不踏出这一步，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韩林行心中隐隐有些悲哀：“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生不可能十全十美，总要有些缺憾。”
　　“你应该知道，我一旦闭上眼睛，未必还能睁得开。”沈贺苦笑了一下。刻骨的绝望，他也只是浅淡地苦笑了一下。
　　韩林行心头一揪，随后垂下目光，没有说话。
　　等不到回应，沈贺松开了手。他方才，一直抓着韩林行的裤腿，抓到指甲泛白而不自知。然而此刻，他松手了。韩林行觉得裤腿一松，心也随之一空。
　　所以，放手了吗？
　　然而下一刻，那只苍白的手却向他伸了过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韩林行抬头，撞上一片热忱的目光。
　　这个人，果然还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傻白甜，完全学不会绝望。在见识了他所有的克制与周到之后，韩林行几乎怀疑，他的傻白甜与自己的放荡不羁一样，都是一层面具。然而此刻，他发觉，这个人的傻白甜并不是装的。
　　韩林行犹豫了一下，终于缓缓地抬起胳膊，握住了伸向他的那只手。不知是由于虚弱还是输液的关系，那只手是冰冷的。韩林行于是抬起另一只手，将沈贺的手握在掌心，试图传送一点点的热气。
　　也许他不该给沈贺不切实际的希望，可是他太害怕沈贺会坚持不下去，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先伸手拉住这个人。余下的，只有日后再说了。
　　沈贺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
　　下一秒，韩林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刚才的话，是吓我的是不是？”那声音，居然带着一点游移的不安。
　　沈贺睁开眼，看着韩林行笑了。
　　“是，吓你的。”沈贺顿了顿，又说：“但万一我真的醒不过来，至少我们都不会有太多的遗憾。”
　　韩林行仿佛胸口突然挨了一闷拳，一时间呼吸困难起来。然而他却看着沈贺笑了。
　　他发现，沈贺真的是个傻白甜，一个通透豁达的傻白甜。
　　他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说道：“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
　　沈贺摇摇头：“不想睡。”
　　沈贺第一次说不想睡的时候，韩林行还觉得他有些孩子气，如今却明白了。他一旦睡过去，只怕又要被噩梦纠缠。他虽记不住那些梦，隐约也知道那是些不愉快的内容。
　　韩林行心头一抽，轻轻将沈贺的手放回被子里，仔细盖好了，柔声说：“我守着你，再做梦我叫醒你。”
　　大概是这声音太有蛊惑性，沈贺微微一怔后，终于听话地合上眼，呼吸逐渐平稳。
　　韩林行坐在床畔，望着沈贺的睡颜发呆，忽然腰间的通讯器一震，是许庄发来的信息，上面只有几个字：“老大，出来一下。”
　　韩林行满腹狐疑地回头，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口见许庄站在外面，又看了看床上昏睡的沈贺，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