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118、第 118 章

　　睡了没多久，沈贺忽然在睡梦中挣动了一下，韩林行立刻起身按住他的肩。果然，下一秒，人就醒了，挣扎一般猛然想要坐起来，却被韩林行压制着动弹不得。
　　沈贺乍一醒来，神智不太清醒，看清面前的人是韩林行，身体就下意识放松下来，安安稳稳地落回床上。韩林行立刻松开手，坐回床边的椅子上。快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韩林行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他看了看沈贺放在被子外的手，想，还好。
　　DNXXI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其后遗症会引发频繁的噩梦，沈贺之前曾多次因为噩梦惊起。他手上全是各种注射器，一挣动，立刻从血管脱出来，引起大面积的淤血。这种淤血其实很疼，因为痛觉传感器都在神经末梢，正好是淤血压迫的位置。沈贺由于多次挣动，手上全是青紫，已经无法进行注射，现在针头是插在他肘关节内侧静脉里的。如果再拔出来，淤血面积会更大。
　　沈贺身上插着这么多针头是因为他已经无法进食，只有靠输液维持基本的新陈代谢。DNXXI既是中枢神经兴奋剂同时也是抑制剂，作用原理非常复杂，目前并没有研究出有效的戒断辅助药物，只能靠人的意志强行戒断。沈贺平时烟酒不沾，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这优点此刻反而成了问题，让他不得不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面对对DNXXI的依赖性。
　　由于强烈的戒断反应，沈贺每次进食半小时内必定发生剧烈呕吐，这样折腾了三天之后，身体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几乎是东西一到胃里，平滑肌就开始痉挛。医院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也不再勉强他进食，改成了输液。
　　改成输液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韩林行的强烈要求。沈贺这个人，非常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他住的病房里面有着单独的卫生间，所以每次难受起来都自己起身，不愿折腾别人。随着他身体越来越虚弱，这仅有的十几步路变得越来越困难，他却坚持不肯让人陪同。这个看似温和的人，骨子里的执拗让所有人惊讶。韩林行听说了沈贺的情况，知道劝不动他，于是在他再一次险些昏厥在卫生间之后，要求医院不再让沈贺进食，改成输液。
　　韩林行看了看床上苍白的几乎与医院床单一色的人，觉得气质教养这东西，还真是从小养成的。这一番折腾下来，床上那个虚弱的人都不显半分狼狈，眉眼间的神色依旧是坦然的，没有窘迫也没有浮躁。
　　沈贺轻咳了一声，韩林行低头看着他，说：“再睡一会儿吧。”
　　睡眠是分级的，深度睡眠其实只需要几个小时就可以让人恢复精神，但由于DNXXI对神经系统的影响，沈贺一直在徘徊在浅睡期，尽管看起来每天都睡十几个小时，却没多少有效睡眠时间，人也越来越疲惫。
　　“你今天没有事吗？”沈贺忽然问。
　　是要下逐客令了吗？韩林行心里苦笑了一下。
　　“我不想睡，如果没有事，陪我再坐一会儿吧。”
　　韩林行心一揪，他直觉自己不该答应，却不忍拒绝。他知道睡眠此刻对于沈贺没有多少意义，只会让他被接连不断的噩梦折磨。幸好，由于不是快速眼动期，他记不住这些梦。
　　真的只是坐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然而，却有什么无声地在两人之间流动。韩林行挣扎了几次，都没舍得起身离开。半小时之后，韩林行终于开口：“我必须回去了。”
　　韩林行没有意识到，这无意间加上的“必须”两个字隐约透露了某种心事。
　　于是沈贺笑了一下，点点头。
　　韩林行没有细究那笑容的意味，只觉得有点安心。因为那笑容里，没有半点阴霾。在经历了所有事情之后，这个人的笑还是干净的。
　　韩林行站起身，走出病房。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他才离开没多久，医院毫无征兆地下了病危通知。

　　韩林行生平第一次公器私用。接到通知后，他想也没想就架着特警队的超音车闪电一般赶到医院。护士见到他时，觉得这个人是近乎狼狈的。
　　“怎么回事？”他甚至顾不上把气喘匀，劈头盖脸地问。
　　跟在他后面追过来的许庄闻言脚步顿了一顿。韩林行现在完全不正常。
　　许庄知道，韩林行看似不羁，为人处事却极有分寸感，护士不是他的下属，正常的他绝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其实，从他开启超音车的一刹那，许庄就感觉到他已经不是他了。许庄开始有点害怕。他不知道，沈贺如果真出了事，这个人会变成什么模样。
　　护士被他质问般的语气惊了一下，解释说：“DNXXI对机体造成的伤害原理不明，大概引起了植物神经系统紊乱，病人忽然出现了心跳呼吸骤停。”
　　“现在情况怎么样？”
　　护士面带忧色地说：“病人不知道摄入过多少剂量的DNXXI，机体反应异常强烈，由于病人身体过于虚弱，各项生命体征指标过低，目前尚未脱离危险。”
　　韩林行闻言脸色一白，心脏好似没什么攫住，一下子站立不住，扶着墙缓缓滑了下去。沈贺身体到了这种地步，方才却没让自己看出一点端倪。
　　“哎，你怎么了？”韩林行隐隐约约听到护士急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比急救室里那位看上去好不了多少。
　　然而，他没有生理上的创伤。
　　这个创伤，在心里。
　　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留下点创伤后应激障碍。只不过因为他向来要强，从来没有表现出来。然而，所有的后遗症，在这一刻忽然爆发，韩林行只觉得自己坠入一片混沌的恐惧中，绝望像张带着利刃的网，铺天盖地地将他围住，一刀一刀，将他割成碎片。
　　越挣扎，越痛。
　　韩林行努力站了起来，将自己挪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下去，再没力气动一根手指。
　　许庄站在不远处看着韩林行，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过去。这是他第二次见韩林行这样冲动。上一次是在中心联盟的时候，那是他虽然也有些反常，却没怎么让人看出来。然而这次，他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住。
　　他们从事这样高危的职业，生死之事见的很多，韩林行很少表现出明显的悲伤。他那个人太善于伪装了。然而此刻，他脸上的面具却突然碎了。许庄觉得这个人此刻甚至是脆弱的。

　　命运仿佛故意跟韩林行过不去，八小时内，沈贺的病危通知下了三次。韩林行也在天堂与地狱两端往返穿梭了三次。
　　当他再次看到护士向他走来，表情几乎是木然的。
　　他知道自己此刻什么也帮不上，他能做的，只有相信门后那个人，相信他能够回来。
　　回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DNXXI现在根本没有有效的控制方法，他这样一日日撑着，也不过就是多吃些苦罢了。
　　这些问题，韩林行从来不愿深想，如今却一下子全摆在他面前。
　　护士走到韩林行面前，说：“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了，马上转送重症监护室，你要去看看吗？”
　　韩林行愣了一下，点点头。起身的时候，晃了一晃，几乎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