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115、第 115 章

　　沈贺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他一睁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韩林行，于是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韩林行却笑不出来。沈贺的情况虽然暂时稳定下来，却并没有脱离危险。除了严重脱水和内脏轻度灼伤之外，沈贺体内被查出了大量的DNXXI残留。所谓DNXXI是一种合成神经制剂的代号，这种制剂来源不明，流传不广，估计是哪个地下制毒集团新近研究出来的，很少为人所知，以至于检验出的时候医院都没弄明白这是什么，还是送到特别警察总局鉴定才确定的。
　　这种制剂在神经系统中代谢周期非常长，不仅会造成严重幻觉，长期残留体内还会引起中枢神经系统功能紊乱，引发生命危险。目前为止，DNXXI引起的一系列问题还没有有效药物能够控制，这也就是说，沈贺随时可能因为中枢神经系统的调节功能混乱而呼吸心跳终止。
　　韩林行深深地看了沈贺一眼，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却不愿表现出来，只是低声问道：“喝水吗？”
　　沈贺太久不曾喝水，嘴唇早裂出一道道血口，刚才一笑，又开始渗血，但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现在胃部严重痉挛，疼得绞成一团，根本不敢喝水。他猜到是因为之前奎宁服用不当伤了胃，饿了这些天情况有些不好，面对着韩林行十分心虚。
　　沈贺不愿想象韩林行如果知道其中的缘由，会是什么反应。
　　他之前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做事有些没轻没重，如今糟了报应，才懂得惭愧起来，怕韩林行因此而心里过意不去，自己倒是好心办坏事了，不由平白生出几分鸵鸟心态，有些生硬地转了话题：“我父亲知道了吗？”
　　韩林行闻言一怔，却不是因为这个突兀的转折，而是忽然有些难过。一般人出了这种事，此刻床前一定挤满了焦急的亲人，而沈贺身边，却只有他这么个不沾亲不带故的上司。
　　沈贺抢救了将近十个小时，又昏迷了两天，沈清朗工作性质敏感而特殊，要守在沈贺身旁这么长时间实在有些困难。而且沈清朗因其特殊身份，得罪过太多要命的人物，要去什么地方，根本没法说走就走，必定要安排很久的安保工作，还要尽量保密。
　　沈清朗为人冷静自持，明白沈贺如今昏迷不醒，谁守在他身边都一样，他在医院实在没有什么用处，还惹得众人紧张，便只是嘱咐及时汇报沈贺的情况，自己仍然坚守在工作岗位。
　　于是沈贺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那场景，竟是十分凄凉。
　　韩林行怕他心里难受，转了话锋道：“你刚醒来，沈总长恐怕还没得到消息。”言下之意是一知道沈贺醒来，沈清朗必定第一时间前来看他。
　　沈贺原本问的并不是这个，他是想问，他出事的事情他父亲是否知晓，听韩林行这样说，觉得自己是病糊涂了，特别行动组的顶头上司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里的状况，于是笑了笑，问道：“能借我通讯器用一用吗？”
　　韩林行将通讯器掏出来，道：“我来吧。”
　　人才醒来，让他自己打电话请父亲过来看他，韩林行心里实在不落忍。
　　沈贺笑着摇了摇头：“我父亲过来也没什么用，我跟他通个讯报个平安就好。”
　　韩林行怔了怔，他明白沈清朗要来医院必定要戒严，而医院这样的地方戒严十分耽误正常工作，沈贺是不想这样劳师动众，也不希望给父亲添乱。见沈贺撑着要起身，韩林行下意识伸出手托住了他的背，将人扶了起来。
　　沈贺向他道了谢，接过通讯器，给沈清朗打了一通视频。通讯过程很短，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韩林行有种感觉，沈贺并不常和沈清朗通话，因为他们说话的感觉，很生疏。可是，沈贺清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打了这通电话。而且沈贺刻意选择了视频，大概是因为这种情况下，能看到儿子的情况，是最让人安心的做法。韩林行无法评价沈清朗这个父亲做的称不称职，但沈贺作为一个儿子，无疑是懂事而周到的。
　　韩林行有些替这对父子感到悲哀。沈清朗未必不关心沈贺，只是因为工作繁忙，平时父子相处的机会太少了，慢慢地就无话可说。以至于作为一个父亲，对于自己刚从生死线上闯回来的儿子，最殷切的一句嘱咐不过就是，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通话结束。沈贺将通讯器递还给韩林行，微笑着说：“谢谢。”
　　韩林行微微一怔：“不跟贺博士联系一下吗？”
　　沈贺笑笑，问道：“我妈她知道这件事吗？”
　　韩林行摇摇头，沈清朗会知道是因为特警队的行动最终都要汇报到他那里去，更何况，沈贺身份特殊。然而特警队的任务对外是严格保密的，作为一个外人，贺博士对沈贺的情况一概不知，也不方便让她知道太多。沈贺的母亲贺理常年驻守实验天体物理研究所，研究所在银芬尼塔斯星系边界，赶回来要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沈贺情况未定，沈清朗便做主没有把这边的情况告诉她。
　　韩林行其实明白。他仍是希望沈贺可以给贺博士打个电话，至少得到几句温暖的关心。一个在生死关头徘徊了将近十个小时又昏迷了两天的人，此刻应该非常需要这样的温暖。
　　但沈贺只是微笑着轻声说：“那没必要让她担心。” 便递回了通讯器，他甚至从沈贺脸色找不到一丝的失落和不甘。
　　韩林行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要强大许多。也许是他文弱的样子太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让人忘了，他不可能不强大。通常父母这样强势的孩子，长大不是懦弱无能，就是飞扬跋扈，能有正形的其实很少。而沈贺偏偏在一片明流暗涌中，长成了一株根正苗红的傻白甜。
　　最难得的，不是根正苗红，而是傻白甜。
　　这个人的内心当是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韩林行想着想着就出了神，直到听到沈贺对他说话，才回过神来。
　　沈贺问的是案情。
　　韩林行十分不愿他操心这件事，却又不得不问清情况，只好道：“我们根据你开回来那辆车上的导航记录锁定了你被困的位置，解救出了一批失踪的孩子，但是没抓住犯罪嫌疑人。你清楚对方是谁吗？”
　　“那里的状况十分复杂，我猜测是在模仿两个心理学实验，把米尔格伦实验和斯坦福监狱实验嵌套在一起了，大概有三波孩子，分别扮演着观察者、狱卒和犯人的角色，那些扮演观察者的孩子可能会知道些什么，但我觉得他们背后应该还有什么人，可惜我没见到。”
　　韩林行听沈贺说到那两个实验，终于明白他们搜出的那些电击设备都是做什么用的，不由攥了攥拳。又听他提到三波孩子，猜测应该是失踪的两群孩子和那些个体失踪案，又问：“你知道他们分别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吗？”
　　沈贺不清楚韩林行这边的状况，但听他这语气应该是调查出了什么，想了想，说：“我能认出其中几个扮演犯人的孩子，也许还有一个观察者，但我需要他们的语音资料。”
　　韩林行点点头：“如果你能认出其中几个，我们大概就能将他们的角色分辨出来。”
　　“你们是查到什么了吗？”
　　“情况十分复杂，等你好些了我再跟你说。现在还有什么情况要告诉我吗？没有的话就好好休息吧。”韩林行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沈贺竟听出几分温柔的味道，心头一跳，思绪就乱了起来。
　　他昏迷了两天，如今全靠输液维持生命，能攒出点力气提供这些信息已经十分不易，心思这一乱，就再理不清头绪，不由皱了皱眉头：“应该还有，我一时想不起来了。跟我说说你们查到了什么吧，或许能给我点提示。”
　　韩林行看着沈贺那张全无血色的脸心气就不顺，有些心烦意乱地说：“你昏迷了两天，疑犯要逃早不知道逃哪里去了，也不急在这一刻，你先休息吧。回头我把照片和音频送来，也许是个突破点。”
　　沈贺听到他昏迷了两天，不由愣了愣。仔仔细细打量了韩林行一番，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他昏迷了两天醒来第一眼就看到韩林行，怎么时间赶得这么巧？还是说这个人其实已经在这里守了很久了？
　　他隐隐约约看到韩林行下巴上有些泛青的胡茬，似乎是有时间没理了，然而眼前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不敢确认。
　　他随即想，就算韩林行真在这守了两天，又能代表什么呢？韩林行八成觉得自己失踪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许只是因为自责而已。
　　乱七八糟地想到这里，他向韩林行笑了一下：“我睡一会儿，你忙去吧。”
　　韩林行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你好好休息。”
　　看着韩林行的背影，沈贺默默叹了口气。他才睡了两天，哪里睡得着，他只是怕韩林行在这里，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而已。
　　他被困的时候，心心念念只想再看这人一眼，如今真的见到了，才发现人心不足蛇吞象，又要希冀些其他的什么了。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是一团糟，并不想用这样的状态面对韩林行，生怕脆弱之下，将他当做了救命稻草，这样对两个人都不公平。
　　他平时做事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仅有的几次犯傻机会都用在了韩林行身上。他觉得，再这样下去都有惯性了，还是得趁早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