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皇后》青霄吟

6、合伙人

　　由于出来的晚了，这日陈瑛回家自然也比平日晚了，天黑的四严，只有一轮如勾的月牙儿挂在天边，她在黑睽睽的断壁残垣间穿梭，不由得想起那句轻轻的“路上小心。”

　　将近半年了，颠沛流离，亲人离散，如今竟是一个陌生人跟自己说“路上小心”。

　　家里温暖的烛光，爹娘温暖的笑脸，许娘炖的菜，如今都已经不在了，如今她只剩下了这个破旧的小院。

　　走进荒巷，寒风迎面吹透衣履，走出那三道弯的废巷，一道隐隐的光忽然出现在眼前，出现在那蓬门之上。

　　着火了？点灯了？有人？

　　陈瑛心砰砰跳的走到门首，推开了木门。

　　抬头看，果然有隐隐的火光，不过不在院中，而在中堂，不像是烛光，倒像火光。

　　在那火光的照耀下，陈瑛看到昨日自己在院中烧火的那“火炉”不见了。再往中堂一看，那火炉可不是架在中堂的地上？似乎还添了几块砖，挺有模样的样子，内中炉火熊熊，上面冒着白气。

　　陈瑛一见，心放了下来，稳步上前，就见那病号歪歪斜斜的坐在炉前，正垂着头烤火。

　　他的黑长的发垂在眼前，几乎看不清他的面目，可那垂在长睫毛下的眸光，却流动闪烁，透露出主人的精神。

　　“你起来了？！”陈瑛进来吃惊的问，甚为惊喜。

　　那人抬起头来，见是陈瑛，马上露出一丝笑容，“你……回来了……”他说，但身子一动，脸上马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眉眼都变了。

　　“……”

　　都这样了还起来生火，看起来实在是太冷。陈瑛走近来，在后面的多宝阁柜子上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那老王大夫开的草药，她抓了一把就要往锅里撒。

　　又问他：“没事烧这么多白水做什么？”

　　他在火边坐着，仿佛缓过来一口气，露出一点微微的，腼腆的笑，道：“我想着，你回来……一定渴了，我煮了些茶，等你回来喝。”

　　“………”

　　陈瑛撒药的手就顿了一顿，再次打量了打量他，发觉他虽然蓬头乱发，可是眉清目秀，真的，不算讨厌。

　　熬上了药，两人就在炉边就着火吃晚饭，今日的晚饭是陈瑛讨回来的半块硬饼，和贴钱买的两个馒头，一人一半分了吃了。

　　那饼太硬，放在炉台上烤着，热了再吃，还挺好吃的。

　　吃完饭，喝着提前舀出来的一碗水，陈瑛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隐人。”

　　隐人，花儿，两人的名字倒是有得一拼。

　　“打哪儿来的？”陈瑛又问。

　　“幽州。”

　　幽州，是比飞狐城更靠北的地方，那里打的这样激烈，飞狐城的境况更是可想而知了。陈瑛的心沉重下来，担忧的阴影掠过心头，又问他幽州打仗的情形，一路的景况，一颗心更是直沉下去。

　　她原本猜测爹娘是没有逃出来，还留在飞狐，可如今听这隐人说的北边打的那般激烈，她又很希望他们逃出来了，可能只是跟她逃的不是一个方向，因而迟迟的遇不上。

　　乱世，还能希求些什么呢？

　　闲着无聊，她又问了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之类的，听起来他也是有父有母，有兄有弟的，说也都在北边没逃出来。

　　他的话始终有些别扭，断断续续的，陈瑛觉得可能是他伤的太重了，不宜多说话，两人将火炉的火烤没了，也就各自安寝。

　　回到一早就铺陈好的舒适被窝，陈瑛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买的被子很厚，想想这隐人床上除了个草垫子什么也没有，陈瑛就大方的拿起脚头上多余的那个棉袄，来到西间，扔到了那隐人床上。

　　隐人拿起那灰扑扑的长袄，脸上又显露出说不清的神情，“谢谢你……”他又说，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

　　第二天，晨光熹微，陈瑛就起来了，倒不是她有多爱劳动，而是实在冷的也躺不住，躺久了起来的早中晚饭都是问题。

　　她如今买了被褥，给这隐人抓了草药，荷包里的钱就只剩一吊了，如果只是吃饭，也就够维持个十天二十天，而天气越来越冷，大战迟迟未定，乞丐这条路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她得另外想个办法。

　　一大早的起床，地上的飞霜未化，她打着哈欠来到门首，看了看，外面竟然在飞雪花了，真是胡天八月即飞雪，日子更是难上加难。

　　太冷，不想出门，在家折腾着，去后院摸索了几根断木，拿到中堂来烧炉子，又烧了一锅开水，喝了，给这隐人顺手化了一碗药汤，带着这一肚子的热气，她鼓足勇气，出了家门。

　　来到街上，她倒也不是无所事事，蒙头乱撞，她虽然住在远郊一样的那马宅，在乞丐行里，却很有几个好兄弟，其中几户，便住在这易州城城门楼子前一个废墟里，陈瑛熟门熟路的找了来，天气还早，窝棚里一伙子光屁股蛋的好兄弟还没起床。

　　陈瑛手打门帘，却看到其中有个高个子的背影，已经背对着破毡布的门帘子在抽打靴子了，这是易州城流民凑成的新乞丐行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闪耀程度比陈瑛强多了，坊间都叫他的外号，做“王大”。

　　“王大！”陈瑛叫他。

　　“嗯？”那王大回过头来，稀薄的雪光里，却看到一个青头油面，浓眉大眼的青年，说青年实际是他的身量显得，年纪上，他也就和陈瑛差不多大。

　　“有吃的没？”陈瑛一步抢了进来，先看到这破窑的地炉子旁有两个玉米面饼子，在将熄的火堆旁烤着，陈瑛却没有动手去拿，因为她知道这是王大——王征两个妹子的早餐，甚至是一天的饭食。

　　“啧，你们这儿也穷的够呛！”陈瑛打了个哈欠，在炭火上烤了烤手，“昨儿我才得了半块面饼，还是发面的，十字街尼姑庵里月清给的，她们那破庵里也没多少吃的，今儿我是再不好意思去要了。”陈瑛看着自己的手掌说。

　　内中就有人哼哼着回应：“昨儿我还饿了一天呐。”又有人说：“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有家不能回……”

　　“哼，你还有命回没还说不定呢！”又一人讽刺。

　　“哎，我说大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天气越来越冷，得想个法子。”陈瑛毫不见外的坐在这窑里唯一一个破墩子上，动员众人道。

　　“什么办法？总不能去抢吧？”

　　“抢也得有人给抢啊，你看那街上人，灰头土脸的，哪个身上还有钱……”

　　“灰头土脸的也比你强。”

　　“哎哎哎！”陈瑛忙制止这伙乌合之众胡吣，正要说点正经的，却一把被王大拉住了胳膊。

　　王大干脆利落的将她一把拽起，同时一手将两只黄面饼子拾起来，塞在腰里，拉着她就往外走，及至走到外面了，王大才放开她的胳膊，道：“你和这些人掺和些什么，都是些没正经主意的。”

　　他低着头在前面走，陈瑛连忙跟上，“哎，我说，咱们切实的商量商量，北边这仗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就算停了，咱们也得有钱回家啊，咱们搭伙弄点钱吧。”

　　陈瑛袖着双手走在他身边，十分认真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