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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名为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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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当夜躺在火盆前烤火的不是陈瑛,而成了这外来者。
陈瑛将他弄到房中,弄到床上的时候,才第一次关注到他似乎浑身是伤,胳膊腿,腰背的地方,似乎哪哪儿都有伤。并且那日还吐了血,似乎还有内伤,这得是被多少人打才打成这样啊?还是遭了抢?陈瑛打量他身上,也不像个有钱人,除了棉袍比陈瑛的完整些,还没带洞之外,其余的并不比她好多少。要是他有钱,她陈瑛就先抢了……
也许他是战场跑回来的流民,或者干脆是逃兵之类的,总之他这一身伤,颇像刚经历了战火,还得是最前线的。
陈瑛没兴趣关注其他的,将他架回床上,又放好火盆之后,贪恋着炭火的温暖,她没有就走,也坐在火盆旁烤了半天。想到东间房里那个光光的矮榻,她就不想回去睡觉,然而如今若是将他身下的草垫子抽出来,又似乎有点儿过分。
最后陈瑛将中堂上的门帘子扯了,权当铺盖。
陈瑛将病人扶到炕上的时候,不经意间,听到他低声的问她:“你的……名字……”
竟然问自己的名,莫非想等着好了报答自己?陈瑛想,看看他一身狼康的模样,又这般重病垂危,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报答也说不定,就随口道:“花。”
“花”,是她的乳名,当初她太姥姥为了好养活随口起的,如今在街面上,她的尊称就是这个美名。只有一些知底里的人知晓她的大名。
当下,她用花这个字敷衍了这病号,那病号似乎也被惊到了,微弱的睁眼打量了她一下,没再说什么,任陈瑛将他扶在炕上。陈瑛烤了一会儿火,二人就各自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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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陈瑛起来要上街,昨晚的馒头还剩了一个,她便将半个吃了,剩半个还要分给一个外来者,想想就不大高兴。
啃着馒头来到西间房里,见日光已经照进来,那病号躺在床上,背朝着门的方向,似乎还没醒来。
陈瑛过去瞅了瞅,确定他还没死,就将另外半块馒头摔在他床前的桌案上,道: “我跟你说啊,你好了赶紧走,我这地方可不留人的。”说完,她故意将一把椅子摔开,弄出一片声响,大踏步往外走,显出主人不好的脾气。
炕上的人没动,也没说话,一直安静的躺着,什么叫忍气吞声,人在矮墙下不得不低头,这大概就是个例子。
然而陈瑛并没觉得良心不安,将昨晚那只碗揣在怀里,便逛逛悠悠的出门了——除了家里多了个外来客,这两日她的心情是好的。毕竟刚宰了一只肥羊。后来她将荷包里的银子数了一遍,加上铜子儿,足有二两。
这样的好运气可不是天天都有。
天气实在冷的够呛,所以她打算拿出一半的钱来,先去买床棉被,免得没饿死先冻死了,当然,如果棉袄棉裤便宜,也可以淘换一身,她甚至有些怀念破城的兵荒马乱时节,那时死人多,衣裳,随便扒。
现下自然是不能了。
她袖着两只手来到了易州城西边的黑市,这里充斥着偷来的、抢来的、扒来的,各种来路不明的物品,以及小偷、乞丐、流氓,各种身份模糊的流民。对于陈瑛这样的人来说,正适合来这样的地方。
以前马家宅院里还有东西的时节,陈瑛也来卖过几次东西,救了几次性命。
她到这儿熟门熟路,很快挑中了一床棉被,两件旧棉衣,花了一吊多钱,兴高采烈的扛着回家。
陈瑛天生是个高挑的身子骨,已经很有些风度了。只可惜穿的差,又脏,也看不出好来。扛着这样一大包东西,显得倒像个驮夫。
路上她遇上了一个相熟的、她常去蹲点儿讨饭的饭馆的老板,带着两个伙计正去城北进货,便用马车载了她一程,使她得以比较早的回到了家。
到得家中,累的也浑身只剩一口气了,主要是饿。还没顾上吃饭。
她在斜阳中将新被褥铺在东间的“床“上,这床原是个坐榻,铺陈起来倒也是一张床,就是睡觉伸不大开脚。
她将身上的薄夹衣脱下来,做了个枕头,将新买得棉服拣干净的一件穿上,又将被子铺在榻上,看了看,少个褥子,不过也已经比昨日好了十倍,晚上总算不会太冷了。另一件棉衣暂且压在脚头上,准备更冷的时节做个压被子的盖。
这样铺陈好了,起身准备再出去找饭吃,忽然想起西间的人来,将棉被结结实实的按了按之后,她起身又来到西间。
进门之前先敲了敲门,听见没动静,这才进来。
进来一看,那病号依然躺着,不过这次是仰面躺着,闭着眼睛,气色看起来比昨日好了些,显出原本的苍白的脸色。只是虚弱依旧。
案上的馒头少了半边,碗里的水少了一些。
听到有人进来,他吃力的转过了头来,“你……回来了……”他说。看起来是颇为知礼节的,开口问好。只是他说话依然磕磕绊绊的,不甚流畅,听着怪别扭的。
陈瑛简单点点头,走近前来,道:“你今日觉得怎么样?”
这原本是一句平常的问话。可他听了,睫毛动了动,半晌却费力的转过了头来,对她说道:“我、没事……你、不要挂心着我……”
“……”
陈瑛沉默了。
可看着床上人脸上的诚意,和那眉眼里的一丝歉疚,掰扯的话此时又不好说,半晌,她只好伸出手来,指了指那案头的馒头,竟说:“你怎么不吃饭?”
床上人,睫毛又动了动,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我……我不饿……”
“……”
半天没吃饭的人,这都下半晌了,还是个身受重伤的,怎能不饿?陈瑛差点要问他是不是嫌馒头太干了之类的。这思路不对啊,她赶紧整理了一下思路,在房中一把破椅子上坐了下来,两手撑着膝盖,瞅了一下自己的脚尖,又看着他说:“我说,你也瞧见了,我是个讨饭的,可不一定每日都有饭吃,多你这一个人,挨饿的可能就更大了,我劝你,将就着能吃就吃——”
咦咦咦,这思路又不对啊。陈瑛连忙又摇摇头,清清嗓子道:“我最多,也就收留你几日,你身子能行了就赶紧走吧!”
说着,怕他再说话一样,陈瑛大大咧咧的站起来,故意把讨饭的碗很刻意的往腰间一塞,迈步就往外走。
“路上小心。”
她掀帘子往外迈步的空挡,听到背后有人轻轻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