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向北》万非鱼

32、拒绝

　　一句柔媚的女声传到耳边，“这暖风向着好花儿吹”，白槿一眼望进路骁那对极具特色的桃花眼中，也如词中所唱的脉脉含情春色无边。
　　他的心意就像她掌中的一杯清茶，清清楚楚的摆在眼前，暖着她的掌心，而里面翻浮舒展的几片碧叶亦如她的心，泡着温水中不上不下，一时不知归处。
　　白槿敛了笑，垂眸喝了这杯茶，粗品有些苦涩，入喉才觉味甘。她站起身，将那张八仙过海的屏风拉了过来，将里屋和廊子隔开。
　　歌声乐声的声音顿时落了下去，听在耳里有些遥远。路骁直觉她要说点什么了，又怕是自己不想听的东西。之前不远不近地吊着，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紧张，但此刻他的一番心意正前所无有地被别人捏在手里，竟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一心要将白槿的话塞在嘴里。
　　“怎么了？不想听了吗？我也觉得不好听，这苏州话不知道唱的是什么……还是你喝不惯这个茶？我下去让他们换一种茶叶吧……哦这儿的桂花糕挺不错的，我给你拿点上来吧真挺好吃的……”
　　他越说越快，到最后语无伦次起来，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放，站起身拉开屏风欲走。
　　白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叫住了他：“请等一等，我有话要同你说。”
　　她用上了“请”这个字，显得客客气气，好像他们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帮忙倒杯茶都要道谢的那种，礼貌又生疏。
　　路骁僵在原地，脑袋不受使唤般点了点头，“哦，哦。”他挪回桌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仰头喝掉，盯着杯底，“你想说什么？”
　　他没看过来，白槿也不好一直看着他的脸，于是只好对着架子的花，轻声道：“路骁，我有男朋友，他，是个很好的人。”
　　说到这，她一时也找不到话往下说，嗓子涩住，觉得有点尴尬。路骁却像是缓过来了，抬眼看她，“所以呢？”
　　白槿万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呆了一下，“啊？”
　　“你有男朋友又怎样，难道你有男朋友我就不能对你好了吗？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我们认识又有多久了？我知道我这么做是不太道德，可是我就是……不甘心，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大学的时候就是，但是你对我总是很冷淡，后来我才……我才……”
　　他赌气一般一气儿说了一大堆，到最后竟提起了那件不太光彩的往事，路骁简直想要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见他忽然成了个锯嘴葫芦，白槿很好涵养地没有接这个茬往下说。沉默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道：“裴阳跟我是高中的校友，那时我们就认识了，有十年了……他这十年，都是一个人过的，直到与我重逢。”
　　这些事情，裴阳从没和她细说过，她只知道他这么多年没有过正经的恋爱，却从没深想过这样孤身一个人的感受。那种独抱其身，等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逢的人的感觉，她一直无法感同身受。
　　这和自己选择独身是不一样的，等待是一件熬人的事情，望不到尽头的等待更是熬心熬肺，能在人的心上划一道细小的口，血日夜不休无知无觉地流出来，不想感觉不到，一想就疼到心尖。
　　可裴阳等了十年，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甚至没有成算自己会不会重新和他在一起。
　　白槿又想起与裴阳重逢的那一天，那时她对他多冷淡，客气礼貌带着疏离。十年之久，情分所剩无几，他当时是不是十分惶恐？还有他站在她家楼下的身影，当时她正为许石兰的事伤神，他仿佛心有所感似的，就静静站在那一片黄色路灯下，她隔着窗户一眼就能看到。
　　白槿忽然很想裴阳，想听听他的声音。
　　此刻对面坐着路骁，她便是再想他，也不能当着路骁的面给裴阳打电话。但她言尽于此，也再没话说了。
　　路骁低头闷笑了一声，“行吧，算我输了，毕竟人家可是等了十年，我自愧不如。”他自嘲了一番，继而又挑起了白槿熟悉的轻浮的笑，“那我今晚还能送你回家吗？白大美人？”
　　浪荡子路大少又回来了，浪子不能当情人，却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白槿也笑了，“当然，我又不会开车。”
　　月上西楼，曲终人散，路骁将白槿安安稳稳送到了小区门口。白槿客气道：“多谢送我回来，晚安。”
　　他从车窗探出个脑袋，“晚安洛。”汽车毫不留恋呼啸而去。
　　白槿回到家，小白如往常一样扑上来，扒拉着她的裤腿呜呜叫，白槿将它抱起来，它又挣扎着蹦到鞋柜上，将柜上摆着的那双白色高跟鞋挤掉了。
　　白槿把它抱下地，轻轻拍了一掌它的头，“小白——”小白挨了一掌，不太高兴地摇头晃脑跑走了。她捡起鞋子，拿过布条擦掉上面些许的灰尘，珍重的放到柜子里。
　　等洗完澡出来，小白没精打采地趴在自己的小窝，白槿看着它丧头耷眼地一动不动，瞅着可怜巴巴的。想起来好久没带小白出去玩了，且家里总是它一只狗，估计也有点寂寞。那次裴阳来的时候小白看起来特别兴奋，应该也是喜欢有人来家里吧。
　　也是，这几年家里常常就自己一个人。喻曼来过一次，裴阳也来过几次，可大多时候，都只有这只小白狗陪着她。居然也这么过来了，她是一直觉得自己会这么过下去的。于是做好了孤身老去的准备。
　　谁知她被裴阳找到了。
　　这是白槿始料不及的。
　　想着她就笑了起来，被他找到也很好。她给小白拿了鸡肉罐头，它一下子又活泼起来，有滋有味砸吧着。
　　白槿又给自己调了一杯枇杷蜜水，摘了窗台的两片薄荷叶泡着。她拿起手机给裴阳发了一条短信——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到了三十岁你我还没重逢，你还会等多久？
　　她将蜜水饮尽，又发了一条过去——胡思乱想的，有点好奇，不必当真。
　　她走到落地窗前，望下去，路灯依旧昏黄，洒落一片温暖的光晕，隐约中能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白槿勾唇，笑自己过于敏感多情，竟不太像以前的自己。她拉上窗帘，遮住了月光，在黑暗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