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向北》万非鱼

11、灯下人

　　“你…你知道啦……”许石兰结结巴巴，就是说不完整一句话。
　　白槿冷笑一声，“呵，看来你是知道的——”
　　许石兰沉默了一下，开始辩解，“我有什么办法，他以为他爸的钱都在我这，可是那些钱早些时候就被他赌光，现在哪里还有钱啊？我手上就只有我的那点退休金……金毅他不信，成天成天地闹，不给就说要抱走慧慧，我有什么办法？”
　　“等等——”白槿有点听不懂，“他凭什么抱走慧慧？难不成……”
　　“我没有和金林领过证，当初只是办了一场喜酒……他妈心疼他那个死了的老婆，不许他再娶……”许石兰声音带着微不可察地委屈，这个委屈忍了许多年，在金林死后才露出女人的不甘心。
　　原来是这样，慧慧是入了金家户口的，所以金毅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向许石兰要钱，而许石兰却不得不忍气吞声。
　　而白槿此时只想为父亲心疼。这个女人为了一个不能娶她的男人抛下原本完满的家庭，背弃了一个待她不错的男人和一个十五岁的女儿，奔向一个没有保障的生活，过着原本不可想象的下半生……
　　白槿很想问她一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爸他对你不好吗？为何你宁愿选择金林那样的男人也要离开他？
　　可是白槿问不出，即使看到许石兰现在悲惨的样子，她也问不出。这是她和父亲的最后的自尊，不需要任何怜悯，不接受任何伤害后的悔恨。
　　于是白槿冷声道：“你既然知道他吸毒，一开始就不该给他钱，这种人一旦拿了钱就像蚂蟥一样吸附着不放了。你要真想和慧慧好好过日子，就别跟他联系。我不会再给你钱了，说到底我现在跟金慧也没有任何关系，从今往后，你也不必再打电话给我。就这样。”
　　掐断电话，白槿静静坐着。这不大不小的公寓从父亲过世就只有她一个人住着。哭没有人听，笑没有人看，空荡荡，也不愿意有人来探望，像她自己的心。可如此空荡的空间，现在也无处安放她的悲伤。
　　白槿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这些所有所有都过去了，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十五岁的姑娘了。不过是被丢弃的一段记忆，以后再没有人能丢下自己了，因为她只有自己了。
　　可是大道理只能说着好听，并不能治愈人。有些回忆经年成伤，总在无人时悄然而至，猝不及防。
　　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白槿长吸一口气，慢慢把心中的郁结排出。落地窗透过月光，温柔而美丽，她的心瞬间像被那片柔软的光亮包裹。
　　床上的手机屏幕发亮，有人此时打电话过来。接通后，是裴阳的声音。
　　“我想东西你应该收到了。”
　　“嗯。”她声音哑哑的，不愿多说。
　　“那么能不能到窗边来一下——”
　　白槿赤足踩在那片月光，额头贴着冰凉的玻璃窗。六楼并不是很高，可以看得到楼下小区的路灯下站着个人，身影修长挺拔。那人手里举着手机，亮着屏幕向她招了招手。
　　“我看到了……”白槿回应。
　　裴阳把手机贴近耳朵，今夜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低低地，传到白槿心里，很是妥帖。
　　“白槿，你不过是不愿意接受一段稳定的、需要回馈的感情罢了。你害怕自己无法回应我，所以你拒绝任何形式的牵扯……可是，有些感情不需要回答，它仅仅是能付出就已经很满足。像是你看到的喷泉，喷到半空就是使命，它并不在意落下、落到哪里……你不愿我走近，我就始终在原地等你。但是，能不能请你不要走远，我向来不擅长找人，我怕又找不到你，再等上十年……”
　　不知怎么，明明这个高度，应该是看不清楚的，可是白槿好像能看得到他的脸，俊逸温柔，神情是她见惯的认真。但只是一瞬间，眼底的晶莹消失，又变成一片模糊黑蒙蒙。
　　玻璃上有一道湿润的痕迹，浅浅的很快就风干不见，但白槿知道它存在过。她握着手机，忽然心也变得像月光那般柔软。
　　“我不会走远的，如果你还有些耐心，就等我一下吧。如果厌烦了也不用告别，转身离开就是……”
　　“白槿，请你记住，我永远不会把背影留给你。离开也应是我送你。”
　　“.……谢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轻轻道了声“晚安”，目送他缓缓开车离去。
　　这个夜啊，比平常的要漫长。漂泊经年的姑娘被旧年的伤痛惊醒，又被月光的温柔妥帖抚慰。再严密防守的城墙也出现了裂缝，容许绵绵不断的流水丝丝渗透，慢慢漫过一座城，复苏早已干枯的草木，催开一树树繁华。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白槿刚到店里，就被强势围观。
　　丸子严肃着脸，眉头紧皱语气沉重，“白美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是不是劈腿了？”
　　“没有啊——”白槿摊开手，“我连对象都没有，又怎么能劈腿？”
　　“那为什么又来了帅哥来店里找你？”
　　“.……不是只有裴阳一个吗？”
　　“还敢狡辩！在那坐着的是谁啊？”丸子侧开身子，手指一指，一边喝着咖啡的路骁斜斜望过来，笑得比桃花灿烂。
　　“呃——”白槿迟疑了一下，才记起确实给了路骁一张小卡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上门。
　　秦宇举起“小拳拳”就往白槿身上挥，“白美人真是个花心大萝卜，就知道在外面招花惹草，真真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情意呜呜呜……”小脸苦巴巴犹如闺中怨妇，小鹿眼泫然欲泣，声声控诉。
　　白槿一掌推开他越靠越近的脸，好笑地骂了一句“戏精”，把小姑娘们赶回去干活，才坐到路骁旁边。
　　他翘起一边嘴角，“你们店里的员工还蛮活泼的——”
　　“我和他们关系还不错，都是挺有趣的孩子。”墙上挂着的钟显示的时间是九点十五，算起来很早了，白槿看着路骁一身的休闲服，问道：“来多久了？”
　　“没多久，早起晨跑就跑到这里来了，想到你似乎在这里，就顺便过来吃个早餐。”路骁低头咬一口三明治，耳朵泛一点粉色。
　　看来他说谎时的老毛病还是没变啊，作为一个情场浪子，有这么一个弱点还真是有一点反差萌。不过生理反应，这也是没办法控制的。白槿也不戳破，静静陪了会，起身道：“你慢慢吃，我先去忙了。”
　　路骁咬住一大口食物，不满道：“你就这么走啦，我大老远来这，好歹陪我坐坐啊，上次你也是匆匆就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