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新芽》晓星月稀

7、大人的秘密（二）

　　1.
　　小卖铺旁有一家老厂区，每次暮暮从那走过都好奇的往里瞅。里面没有轰鸣声，貌似是废弃了。
　　“蒋爷爷。”
　　“诶？是暮暮呀。”一个头发已半白的老人从里屋钻出来。
　　“有酱油么？”
　　“有的，有的。”他露出慈爱的笑容，从后面的架子上翻出一瓶酱油转身递给暮暮。
　　暮暮一边从裤口袋掏出十块钱，一边问着，“我爸爸刚刚有来过吗”
　　“嗯？没有看到诶，”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刚刚一直在里面看电视，可能路过，我也没看到。”
　　“好的，谢谢蒋爷爷。”
　　暮暮觉得有些奇怪，爸爸和麦跑哪去了呢？不就是买个花生么。
　　暮暮抱着怀里的酱油，缓慢顺着前方的路走着。路过那个旧工厂时，习惯性往里瞅了眼，好似看到有一男人的身影，他夹着烟的手垂在裤口袋旁，头微微昂起，那身影越看越眼熟。
　　随着暮暮静悄悄的走进，那确实是爸爸和麦，他们的争论也渐渐传入暮暮耳里。
　　“为什么？”麦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我怎么知道呢！”爸爸的声音比麦还激动，带着难过的怒吼。
　　“……”一阵良久的沉默，暮暮感觉这气氛真是诡异的很，正打算趁他们不注意再悄悄走开。
　　爸爸又开口说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就帮我先注意着，如果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告诉我！一定要告诉我！”
　　“嗯，”麦顿了下继续说道，“如果是真的呢？你打算怎么办？”
　　“离婚……”爸爸这两个字说的如此无力。
　　暮暮紧了紧怀里抱着的酱油，一步一步，顺着老厂区的后面溜走了。
　　2.
　　有了刚才无意听到的对话，不得不说，这顿饭暮暮吃的很难受。尽管吃饭时依旧是母亲在不断絮叨，父亲时不时发发言，而麦只是负责应和。
　　他们都装的和往常一样，爸爸和麦不断见底的酒杯从手里搁在桌子上发出声响，每一下却都碰撞在暮暮心上。
　　暮暮不敢看爸爸的脸，只是想着不让人看出异样，并且快速结束碗里的饭菜，可越是这么想，嘴里的饭菜越是让人难以下咽。
　　好不容易妈妈和暮暮都吃完了，妈妈去洗碗时嘱咐暮暮把地扫了。
　　于是暮暮就边扫着地，边注意着麦和爸爸，他们沉默的灌着酒。暮暮知道刚刚自己听到的对话是麦和爸爸的秘密，她也只能选择装作不知道。
　　“小蕾，再给拿瓶酒，”爸爸摇了摇已经空了的酒瓶。
　　“没了。”妈妈的声音从水流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传来。
　　爸爸扫视了下周围，又继续吃起了碟子里的花生，吃了会儿放下筷子点起了一根烟。
　　从那点点火光处飘来白烟，桌子上空了的酒瓶，这一情景暮暮再熟悉不过来，爸爸一个人在家时也时常这样。
　　“今晚别走了。”这一句话大概涵盖了太多信息，但这个时刻从爸爸嘴里挤出来又好似理所当然，也不容麦拒绝。
　　“嗯。”
　　爸爸好似在细细品味烟带来的美好，好一阵沉默后，看着香烟都快烧完了，爸爸笑着开口说道，“我们今晚睡屋顶吧。”
　　“屋顶？”
　　“嗯嗯！”他吧唧了下嘴，继续说道，“那儿肯定凉快。”
　　麦微微笑着，“好！”
　　然后他们像两个大男孩，抱着两床席子从角落那锈迹斑斑的铁楼梯爬去了屋顶。
　　其实往常这栋楼也有过别的人爬上屋顶，在那睡一宿，只是图个凉快。暮暮有一次好奇爬上去就看到零星几个大人躺在地上，那场景看起来有些怪异。
　　但这一晚他们一家也爬上了屋顶，像暮暮以前看到的那一番情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是躺着，图这晚间的风带来的片刻愉悦。
　　在妈妈抱着弟弟，拖着席子也爬上那铁楼梯，暮暮就跟在后面。上去后爸爸和麦好像已经睡着了，妈妈将那床席子铺在爸爸旁边，带着弟弟便躺下了，暮暮看着挤在一块的三床席子，努力寻找着自己能够窝下的一小块地方。
　　扫视两遍，爸爸那发福的身体就占了一大块地方，貌似只有麦旁边可以容许暮暮躺下，于是暮暮走过去，小心翼翼躺在麦的左边。
　　头顶上两盘蚊香慢慢燃着，那味道伴着风吹来的青草味，和着麦身上的味道，闻起来也还不赖。
　　这是暮暮第一次离麦这么近，近到能感受到他的鼻息，他的心跳，他的体温，他的一切……
　　想着想着暮暮睡着了，梦里，自己在一个小房子里，怎么也逃不出去，她围着房子的墙壁走，指望着房子会出现一点缝隙，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心像是塞住了，喘不过气，绝望，愤怒，无奈。她只能窝在角落，抱着膝盖，无力的等待着什么……
　　好像等了有一个世纪，暮暮模模糊糊醒了，她感觉后面有什么动静，还没等想明白，就感觉身上有一双大手游离着，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后面有规律震动，麦的心跳飞快，咚，咚咚，暮暮不敢动，麦害怕伤害她的同时好像在释放着什么，那一刻，她觉得她是懂的，那是麦的秘密。
　　她好似明白了，为什么麦那么讨厌暮暮的靠近，那么害怕吃自助餐时那个女孩紧贴着他，貌似他房间里屋抽屉里的洋娃娃也变得可以理解了。
　　在这一刻，屋顶上天还没亮全，清晨露水青草的味道随着风飘来，让人觉得安心，清透。
　　暮暮也小心翼翼的不敢惊动麦，而麦突然起身，走下了楼，他的脚步声原来越远，暮暮放下心的同时，感觉心也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