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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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做的那个噩梦的原因，顾茗接下来一整天都精神欠佳。所以当听说修修不吃早饭而是跑到河边喝荷叶上的露水的时候，他也只是惆怅地摇了摇头，派自家弟弟去把自家妹妹抓回来。
人虽然抓回来了，但小姑娘心志坚定，说不吃就不吃，盯着面前的肉盯得眼睛都要冒绿光了，愣是连口水都没咽一下。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晚上，顾茗哄着小姑娘睡下，重新炒了一盘菜，又在盘子里放上筷子和馒头，十分刻意地摆放到修修鼻子前面。
三个男人躲在帘子后边，一边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小声嘀咕。
顾义亭悄声说：“哥，她会起来吃吗？”
“一定会。”顾茗说：“她清醒的时候，有咱们在旁边，小女孩家嘛，多少要保留一些骄傲和矜持，不吃饭也是做样子给咱们看，跟咱们证明决心。可等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闻到香味，就会认为自己在做梦，然后毫无负担地把东西吃下去。”
程裴默默地看了顾茗一眼，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有时是真的很难理解对方这些奇怪的想法。
三个人在角落里等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房间里果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顾茗故意在修修房间里留了灯，三人揭开一角帘子往里面望去，就见修修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盯着那一盘子菜肴发呆。
顾茗在心里说：“丫头，吃吧。”
修修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三人以为她终于要吃了，却见她手一顿，又将那块肉放回盘子。
躲在帘子后面的男人们面面相觑，这时突然听到小姑娘低声叫道：“哥哥……”
顾茗被点到名，身体微微一僵，随后整了整衣衫，缓步走了进去。
“丫头，什么事？”
“哥哥……”修修跳下床，手指捏住他的衣角，低声说：“我……我有点不想当仙女了，因为我觉得我不喜欢喝露水，露水吃不饱，我还是喜欢吃肉肉啃鸡爪。”
顾茗忍俊不禁，他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在床上，将饭菜摆上小桌子推到秀秀面前：“不想当就不当，乖，吃饭吧。”
小姑娘突然红了眼眶，一头扎进顾茗怀里：“可是我当了仙女，就能，就能治好哥哥的病。”
顾茗心头一震，久久说不出话。他一直以为修修说想当仙女，只不过是小姑娘家闹着玩，毕竟每个小女孩几乎都有过仙女梦，过一阵也就好了。他想了许多怎样教导小姑娘的方法，唯独没有想到小姑娘竟是这样的初衷。
一时间种种情绪汹涌而至，吉光片羽般搅进了他的胸膛里，把他的心脏拧成一团。他忽而想到，在他和修修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里，无数个枯寂寒冷的黑夜，他给小姑娘讲了许多不着边际的童话故事，或许有讲到仙女治病的，或许没有，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幸好他当初没有放弃修修。
顾茗紧紧把小姑娘搂在怀里，嗓音有些沙哑：“哥哥是大夫，哥哥的病自己能治好，你可以不用当仙女的。”
小姑娘羞愧地躲在顾茗怀里，又自责又悲愤，金豆子掉了一脸。
“好了。”顾茗笑笑：“起来吃饭，哥哥不怪你。”
小姑娘只是扎在他怀中不说话。
顾茗耐心哄了许久，才慢慢将她的脑袋从自己身上拔出来。“好了没事了，哥哥不想让你当什么仙女，只想让你平平安安长大。”他抹掉小姑娘眼角的泪，说道：“是不是饿坏了？快点吃点饭。还有啊，你以后别听程裴胡说，什么叫仙女只吃花瓣喝露水，仙女平时也偷偷躲起来啃鸡爪。”
程裴躲在门帘后面，眉头轻轻一跳。
不提程裴还好，一提程裴，修修心底某根弦又被触动了。
“哥哥，你不要跟程裴说，他会取笑我的。”
顾茗道：“好，我不跟他说。”
小姑娘这才拿起筷子，眼睛盯着那那盘肉，脑子里蓦地想出“仙女躲起来啃鸡爪”的画面。这个画面在她的脑袋里一直挥之不去，以至于面前的盘子都像一只巨大的鸡爪。
顾茗不知她内心如此丰富，挑了挑灯芯，在一边笑意盈盈地侍奉。
顾义亭悄咪咪道：“我怎么觉得我哥的表情特别像个老慈父呢？”
程裴面无表情地挑起一小角帘子，心说：“小孩子真可恶，一哭一闹就把灵台的魂勾走了。”
过了很久顾义亭没听到程裴的动静，不禁转头看了他一眼，十分耿直地评价：“我怎么觉得你的表情特别像个老恶棍呢？”
程裴：“……”他心里说：“老恶棍又怎么了，你将来还不是我这个老恶棍的小舅子。”
修修是真的饿急眼了，一盘子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她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躺在顾茗腿上：“哥哥，我吃饭的时候想了想，既然仙女可以吃饭啃鸡爪，我还是继续当仙女吧。”
顾茗：“……”
修修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当成功了，就制作一个药丸，然后让你吃下去，这样你的病就能全好了。”
顾茗笑着点了点头，他此生难以承受之重，大抵就这么三样：程裴的爱情，义亭的依赖以及修修的天真。
如此三样都占齐，纵便是以后天塌下来，他也有一口气用力举着。
顾茗其实有时候十分感性，这种感性与性别无关，他只不过容易记住别人的好，容易感知生活赠予的善意，他很少与人较真，也很少与人争论，喜欢一个人，不会羞于说出口，厌恶一个人，也会给人留三分薄面。他一生不求过得惊涛骇浪，求得只是能在一地鸡毛和满天飘絮中悠然自得、心平气和地生存下去。
“快睡觉吧。”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说道：“你不是说明天还要去看修黄仙庙？”
黄仙庙供奉的是那只传说中前腿有一绺白毛，长得又英俊又神气的“金娃娃”黄鼠狼，自打黄仙给村里“送粮”之后，村民们就商量给它建个土庙，供奉它为山神，一是便于祈祷风调雨顺，二来嘛，自己受了人家的好处，给人家盖个庙，图个心里踏实。
因此不知是谁这么一提议，村民们想都没想就全答应了。
修修爱凑热闹，听说要建庙，跟一群小孩子约好了去观看。
那黄仙庙修的极快，因为条件有限，只能在当初发现粮食的山洞附近建了个土庙，给黄仙塑了泥身，放上一只陶罐子当香炉，韩棋亲笔写了匾额，再往地上扔了个蒲团，一切大功告成。
韩夫人把供台擦了擦，转身对韩棋道：“老公，我今天早上烧的那只鸡呢？快拿过来给黄仙解馋。”
韩棋正忙别事，便对自己大儿子道：“镜儿，把食盒给你母亲拿过去。”
韩镜手中提着食盒，正跟韩深在一块，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韩夫人等了一会没等到东西，又喊了一嗓子：“老韩！”
韩棋扛着一根木桩子进来，瞥了韩镜一眼：“你干什么呢？把食盒给你妈拿去。”
“深深你去。”韩镜将食盒往韩深怀里一搁，道了声有事，撒开脚丫子跑走了。韩棋望着自家儿子的背影，眼皮狂跳，总感觉那小子干了什么坏事。
“深深，你给你妈妈拿去。”他皱了皱眉头，只好支使二儿子。
韩深不情不愿地挪了挪屁股，抱着食盒走到供台前，重重地往供台上一放，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狂奔而出。
“着急投胎呢这是……”韩夫人叹了口气，她们家这俩孩子，越大越没正行，丈夫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后来没辙了，索性懒得管教，她自己平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娶上媳妇，谁家肯把女儿嫁过来哦。”韩夫人满心忧虑，慢慢地打开食盒，将食盒里的烧鸡放到供台上。紧接着她的手一抖，横眉竖目地转过头，喝道：“深深！”
庙里聚集着一众小孩子，被她这河东狮吼般的一嗓子吓得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韩棋也被自家夫人骇住了，急忙走上前去，问道：“夫人，怎么回事？”
韩夫人两只手发着抖，指了指供台上的烧鸡。
韩棋一看，暗叫了一声不妙。
就见那烧鸡圆滚滚一坨堆在案板上，鸡翅膀鸡爪子鸡大腿，只要是好吃的部位全没了——死生生变成了一只鸡彘。
韩棋二话不说，提着砍刀追了出去。
那天晚上韩家两个混世魔王被自家亲爹揍得哭爹喊娘，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夜空，惊起山林里的鸟兽扑棱棱乱飞。
阿睆、阿凝、旦旦、修修等一众小孩子趴在韩棋家茅草屋的窗口，偷偷往里面瞧热闹。
顾茗忧心忡忡地说：“把修修叫回来吧，观看家庭暴力，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
程裴大致能猜出“心理阴影”的含义，闻言轻笑一声：“他们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差在那里鼓掌叫好了，怎么可能留下阴影？”
顾茗撇了撇嘴，迈着步子回屋，走了两步又停下脚，说道：“韩大哥下手也太狠了吧，孩子嗓门都喊破了。你一会过去看看，别真打出个三长两短。”
“你放心。”程裴拉着他的手走进屋：“我大哥有分寸，那两个小子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信你看着，明天照样生龙活虎。”
两个人窸窸窣窣回到房间铺了床，好一阵沉默过后。“喂……”顾茗伸手把灯扇灭，轻轻拍了程裴一下：“你干嘛？”
“我现在也生龙活虎……”
“我看你是x虫上脑！”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给我摸摸……知道了，义亭听不到……”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