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赑赑子

27、第26章 其实，我已经死了！

　　“秦观老师，你若是有空能否去探望一下徐璐？这几日我见她身体似乎不太好，今日又没有回学校，我作为校长应当亲自去她家里探一探，可惜我年纪大了，腿脚又不方便，实在力不从心！”

　　年迈的校长伍尔夫平日里便鲜少出行，因为他腿脚不方便，无法时常回去他自己的老宅，于是好几年前全家老小便都搬进了这间济学所。他用手撑着老花镜的边缘，佝偻着背，连说话都已有些口齿不清。

　　“行！先生您也不必太过担忧，入春的这段时间正是流感的多发季，我见有不少人都像徐璐这样，吃些药过个几天就没事了。 ”秦观倒是表现的一如既往的冷静。

　　伍尔夫便也引以为真了。

　　这日，秦观比以往早了一小时离开“济学所”。

　　徐璐的家离他的住处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

　　平日里徐璐的母亲对秦观他也没少关照，秦观在街上顺便也买了些水果带上。

　　街上的小贩连珠代庖的对秦观进行盘问，大体上都是在问为什么今日秦观老师下班这么早？

　　秦观打趣的说，我偶尔也要偷懒一次嘛！

　　他拧着水果匆匆离去，村民也没再继续追根究底。

　　走出“四号街”商街，走过十亩田地，渡过一座独木桥，门前有两颗大槐树的房子便是徐璐的家了。

　　这时，徐璐的家门前正围坐着3个年纪大概40岁左右的妇女，一个是隔壁的寡妇，一个是街上卖猪肉的媳妇，第三个人便是徐璐的母亲，徐璐的母亲的头发很稀疏，不过皮肤却很白，长相与徐璐有七分相似。

　　秦观距离他们还有五十米的时候，寡妇第一个发现了她，寡妇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热情的向秦观招手，问候道：“秦观老师，今日怎么逛到这里来啦？”

　　秦观笑道：“怎么？看这情形是不欢迎我吗？
　　”
　　“秦观老师您可是咱们四号街的大众情人，妇女之友，怎么会不受欢迎！不过是因为平日里鲜少看见秦观老师在村子里闲逛，今日一见有些受宠若惊罢了！”寡妇迫不及待的跑近秦观身侧，热情如火的勾住他的胳膊。

　　卖肉的媳妇砸了咂嘴，嫌弃的白了一眼寡妇，说道：“瞧你！瞧你这德性！见着男人就往上扑！小心你家那个死男人晚上回来找你算账！”

　　“老娘又不是吃素的，你可吓不倒我！我家那死鬼都死了十多年了，估计连家门都摸不清了！他若真是要找我早该回来了！”寡妇是村子上出了名的嘴炮，平日里见着年轻的小伙子就往上扑，虽说时常被调侃，不过寡妇却从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熟悉的人都知道她是有贼心没贼胆！

　　“秦观老师，您是特意来探望徐璐的吗？”徐璐的母亲长着一张老实人的脸，个性也很老实，她从来不掺和别人的事，另外两个妇女在一旁争论的面红耳赤，徐璐的母亲却跟没看见一样。

　　她腿上搁着一件衣，手里则是拿着针线，在与秦观说话之前，一直都在专心的缝衣服。

　　“伯母，您好！”秦观热情的将手里的水果递给徐璐的母亲，并问道：”璐璐她身体现在好些了嘛？”

　　“人来就行了，怎么还带着东西？”徐璐的母亲作出拒绝，不过她拗不住秦观的力气，被迫将水果收下了。

　　徐璐的母亲忧心的垂下眼，有气无力的垂下肩膀：“璐璐她从昨天回来就躲在屋里没出来过，不吃不喝一直到现在了，他父亲这几天去商街上做小工也没回来，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事我可是过来人，小姑娘估计是有心事了！”寡妇也搀和了进来。

　　“我可以进屋看一看她吗？”秦观问。

　　徐璐的母亲领着秦观进屋，另外的俩妇女也跟了进去。

　　徐璐的母亲敲打着徐璐的房门，轻声轻语的说道：“璐璐，秦老师来看你了，你开一开门！”

　　“……”

　　裹在被子里的身体艰难的动了下，几秒前她的大脑里还发出过想要见秦观老师的信息，结果，秦观老师真的就来了。

　　这时的徐璐连想挤出笑容都异常艰难，探出被子的手纤细的只剩下骨头和肉，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才爬下床，她并没有立刻去开门，而是拿起床头柜上的镜子。

　　镜中的人已没了年轻的美貌，只有黯淡无光的肤色，死气沉沉的眼睛。

　　曾经饱满的两腮都凹了进去。

　　“璐璐，你醒着吗？我是秦观！”秦观贴在门边轻轻的说着，他怎会知道今日他的温柔，对徐璐而言，是最残酷的伤害。

　　两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镜子中的她自己，徐璐的心一阵阵抽痛，她步履蹒跚的走到门后，两只手握在门把上，却迟迟都没有行动。

　　“她大概是睡着了，我改日再来吧！”秦观向徐璐的母亲请辞。

　　房门在这时打开了，徐璐躲在门后并没有露脸。

　　“秦老师一个人进来就够了！”

　　她竭力的以最大的音量说话，以此来向母亲证明她的身体并无大碍。

　　“璐……”徐璐的母亲依旧不放心。

　　“妈妈，你别担心了！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我只是想和秦老师单独说些话！”徐璐用力的掐住自己的喉咙，她阻止了从喉咙里跑出的痛苦的声音，她干咳的已经连一滴口水都吐不出口。

　　秦观深深的望了一眼徐璐的母亲，点了点头，便进了屋。

　　徐璐迫不及待的就将门合了起来，她以自己的后背迎接秦观的光临！

　　“璐璐，你这是要用后背与我说话吗？”秦观愉悦的笑着。

　　宽大的睡衣掩盖了徐璐纤如薄纸的身子，她的双手握成拳状贴在胸前，她不愿让秦观看见她如今这丑陋的模样。

　　可是若是她永远保持这个姿势，那么她就无法再看一眼她心爱的秦观老师，徐璐心理清楚，她知道自己已经活不长了，她不愿将这遗憾带进黄土。

　　她缓缓的转过身，低着头，不敢去看秦观的脸，她害怕看见的是秦观惊恐、嫌弃、失望的表情。

　　“……”

　　秦观的确是惊住了，他的惊恐并不是因为徐璐丑陋的脸，而是徐璐如今的状况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陆晴的母亲、

　　当年他第一次见到陆母的时候，她的状态就如现在的徐璐一样，干瘦的身子，灰黑的肤色，惨淡的面容，就像是一具干尸。

　　“秦老师……”徐璐惶惶不安的抬起脸，她的眼睛并没有立刻去看秦观，而是转向了其他地方。

　　“徐璐，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秦观收起惊异，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徐璐卸下了所有的顾虑，迎住了秦观的目光，令她安心的是秦观并没有对她流露出惊恐、嫌弃、或是失望。

　　在这一刻，她受损的身心仿佛是得到了抚慰，她不再自卑，不再害怕，她勇敢的望着秦观的脸，她要用她最后的时间将秦观的一切牢牢记录在大脑里。

　　“这几日我脑子里依稀的会出现一些画面，一条老街，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像医院的房子！”

　　徐璐自顾自的说了，她并没有等到秦观的发问。

　　“你还记得我几日前被狗咬伤的事情吗？当时回到诊所大家都在说我只是被狗咬伤而已，我也以为只是这样，可是当我意识渐渐清晰的时候，我才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我的身体虽然还活着，可是呼吸与心跳却已经没有了！”

　　秦观顿时惊愕失色。

　　徐璐走近他，握住他的手腕，贴在自己的胸口，泣不可抑的诉说道：“其实，我已经死了！”

　　贴近她的身体，秦观才真真实实的感受到徐璐的消瘦，他的手掌贴着她硬板板的胸口，真的如徐璐所言，她没有心跳声。

　　秦观面色凝重的质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在河堤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我被你拒绝之后，心情低落的很，便去了河堤吹风。不过多久，来了一个老人和一只野狗，野狗挣脱了缰绳冲向我，咬住我的脖子一阵撕咬！”

　　徐璐反射性的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疤。

　　“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徐璐呵呵的笑了起来。

　　“我看见老人的脸不断不断的扭曲，就像是恐怖小说里的变异种一样。”说着，徐璐突然揭开了脖子上的纱布。

　　一种诡异的味道迅速蔓延开，秦观记得这个味道，当初陆晴的家里便有这种味道，当时在诊所，徐璐的病房里也浓郁着这种味道。

　　鲜血从徐璐的伤疤处缓缓的流淌了出来。

　　秦观怒斥道：“你在做什么？”

　　他正要去阻止徐璐，怎料眼前的徐璐，她的脸竟如同当初陆晴的母亲一样，她那血肉模糊的下巴突然裂开，突现的嘴巴几乎占据了脸部的一半。

　　秦观惊恐的瞪圆了眼，他的大脑在不断的搜索着储存的知识，可是，任由他如何去探究，他始终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这种现象的知识。

　　怪物细长的手用力的掐住了秦观的胳膊，秦观望着怪物狰狞的面孔，竟然不那么害怕了，也许正是因为知道对方是徐璐，也许是因为知道徐璐不会伤害他，又或许是因为秦观已经惊吓的忘记该如何反抗？！

　　他们就这样持续僵持着，怪物没有对他进行伤害，秦观也没有做出抵抗。

　　过了好一会儿，怪物的脸又变化成了徐璐的模样，秦观目不转睛的盯着徐璐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些线索。

　　“咳……”徐璐干咳了一声，痛苦的捂住胸口，喃喃自语道：“幻觉！”

　　“什么意思？”秦观更是听得云里雾里。

　　徐璐问：“你刚才是不是看见我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秦观迟疑的点了点头。

　　徐璐正色危言的说道：“这只是幻觉，而让你产生这种幻觉的媒介，正是出自我的血液！”

　　“我不懂，为什么你的血液能够让人产生幻觉？为什么你明明活着却没有心跳和呼吸？”秦观的大脑已经乱作一团，他焦急的晃着双臂。

　　“这些我无法解释！我的知识面比不上秦观老师！我更没有能力去论证自己观点的可信性，但是，我笃信一点，知识的进步可以造福人类，也可以毁灭人类！人类在发展现代文明的同时，也是在自掘坟墓！而罪魁祸首便是人的欲望！”

　　徐璐艰难的挤出笑容。

　　“呵呵……秦观老师是不是对我另眼相看了，是不是觉得我竟然有这么大的觉悟！……可惜…让您失望了，我可没有能力去领会这种大道理，这段话出自陆晴的日记！”

　　“陆晴？”

　　陆晴他只是一个孩子，以他这种年纪，怎么可能领悟的到这种道理？即使是他秦观也从未考虑过这种问题！？

　　“他的日记本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我想……也许在日记本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徐璐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她已经要撑不住了。

　　“对不起，秦观老师，我太累了！”她差点摔在地上，幸好秦观及时抱住了她，秦观将她抱到床上。

　　“徐璐，好好休息！”秦观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太多的意料之外打乱了他最初的计划。

　　这次，他大概得多管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