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沙[琅琊榜]》贝贝拉

8、第八章

　　远处的卢作响，烟尘飞腾，一道黑灰的影子正急速往军营大门奔来。
　　一位轮值戍卫的士兵定睛看去，见来者极为瘦小，伏在马上，未穿甲胄，不是官员打扮，衣服又十分朴素，连忙举起枪矛，跑上前去，大声喝道：“何人竟敢直闯军营。”
　　那人见状连忙勒紧缰绳，疾驰中的马一声长嘶，收势不住，就要撞上，幸亏见机得快，他连忙一收左侧马缰，马儿便急急调转方向，横移一步，飞身越过大门前半人多高的据马，又踱了几步，才堪堪停住。
　　那人看来身量极小，却动作矫捷，就在马儿起跳的时候，已陡然腾空跃起，如燕翩然落在地上。
　　说起来长，不过是眨眼的事。
　　另一侧领头的十夫长被这突发的一幕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抱拳行礼：“应小将军！”他恨铁不成钢地侧头瞪了一眼那个同班轮值的棒槌，“他是最近一批增补进来的新兵，故此不认得将军，请将军恕罪。”
　　“无妨，按例进入军营，我是不该纵马飞奔，只是忽雷久出甫归，有些兴奋了，便由了它，”应好不在意地笑笑，从腰间掏出一面代表军中身份的木牌，在拦住自己的那人面前晃了晃，“你们也是职责所在。”
　　这时恰好戚猛带队巡逻到此，连忙喊着打招呼：“应小将军，回来了啊！这趟可走了好久！”
　　那年戚猛升了百夫长，这三年多来又累积了不少军功，无需多少时日，许是可升七品偏将了。
　　“不过两月而已，”应好起身一跃，便凌空掠过拒马，落在三丈开外的戚猛面前，动作说不出的矫健轻快，“军中可好？”
　　戚猛哈哈大笑：“好，夏日草场肥美，那群北燕人哪顾得上来打秋风啊。”
　　“话虽如此，不可松懈。”应好嘱咐一句。
　　“是！”戚猛挠挠头，声音洪亮，“咱们日日操练，一日都没敢懈怠。”
　　“那便好，我先走一步。”应好点点头，飞身上马，留给众人一个远去的背影，“你们继续巡逻吧。”
　　戍卫守门的那个新兵和什长窃窃私语。
　　“十夫长，这应小将军……什么来路？”
　　“他可是全军武力最高之人，战功赫赫，咱们军中人人仰慕的大英雄。”
　　“怎么模样看起来，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
　　“啊呸呸呸，人家就算乳臭未干，也比你强千倍万倍！”什长话音一转，“不过你说的也对，他今年也就是十八岁，全军将领之中，他是最小。”
　　“十八岁？”新兵低声惊呼，“我怎么瞧着，顶多只有十一二……十三四岁的身量？”其实十三四也是尽量往大了说了。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记得清楚，贞平二十六年大年初一，北燕突袭石城，咱们应小将军重伤北燕拓跋晃，立了第一功，被咱们靖王殿下招至麾下，那时说是十五岁，现今三年过去，可不是十八岁。”什长哼了一声，显摆自己知道的，“小将军每年都会有几个月不在军中，不过咱们靖王殿下最看重他，若是他在，比列将军也不逞多让……以后慢慢你就知道了，还有，下次招子放亮些，还有，你看见刚才那匹马了吗？”
　　“看见了，高大神骏，皮毛油亮，好马。”
　　“有眼光！”什长拍拍他的肩，“那是忽雷，万里挑一的神驹宝马，和靖王殿下的腾霜一母一公，可是一对儿的，军营里无人不识，下次看见了忽雷，你只管放行，准没错了。”

　　应好仍旧骑在马上，只是勒住了缰绳，不许忽雷快跑，很快就到了军营中心。
　　走到帅帐跟前，她阻了要开口报信的守卫，自己掀了帘子便往里走。
　　萧景琰已处理完当日军务，正坐着捧了本书，闻声抬头，还未等应好开口，便淡淡地说道：“回来了？”
　　应好有些尴尬地揉揉鼻子：“嗯。”
　　靖王殿下虽然不苟言笑，不过待人一向有礼有节，从没这么古古怪怪，这其中自有缘故。
　　自两年多前，应好留在靖王麾下，虽说武功高绝，却因还是孩童的模样，大家都将她当成个孩子，不过是武功极好、脾气古怪的孩子罢了。
　　无需出操，不用领兵，应好更像是个寄居军营的王府客卿，每日练功，战事以外，做些斥候、巡边的任务，闲暇之时，也会看书，她本来也喜欢看书，只是前头在村子里时，没有机会读书习字，到了琅琊山，又忙着习武学医，这时代的书大多高深拗口，字又是繁体，她看得半懂不懂，便去向靖王求教，一来二去，靖王便认真将自己当成了半个老师，不仅传道授业解惑，还会布置下功课，待见了那一□□爬的字，又要求她练字。
　　只苦了应好，穿越之前也不是研究古文古代史的，根基浅薄，却遇上一个精英教育出来的皇子——虽说靖王的学问当年并不拔尖，到底是大儒授课，又有贤明博学的祁王在旁盯着，天资聪颖的林殊对比着，若论功底、眼界，那是极高——便被折腾个够呛。
　　应好又带了后世的想法和眼界，自然和一些被世人奉为圭臬的道理格格不入，因此也少不得有争论，她也是极为固执的人，遇上了大水牛萧景琰，便往往谁也不服谁，这次出门之前，两人便为一个问题争论不休，一个觉得对方偏激，一个觉得对方迂腐，生了气之后谁也不理谁，到了原定出行的日子应好也没去辞行，只和列战英说了一声就走了，
　　重点是，她还趁机赖掉了好几日练字的功课。
　　“你本说吕梁山就在附近，只需去一个月便回，现在已快两月了。”萧景琰放下手中书册，淡淡地说。
　　是的，这近三年来，靖王一直在北境巡边征战，他们离开凉州石城，开拔至并州驻防，已经快一年了。
　　应好愕然：“出门在外，本就有许多不确定，哪里耽搁了也是常有，再说了，我当时说一月，也是约数啊。”
　　这个靖王殿下，要不要这么吹毛求疵认死理啊。
　　“你可知战场瞬息万变，莫说一月两月，就是一日两日，甚至一两个时辰，战局也有可能大不相同，”萧景琰一本正经地说，“你说你回来晚了这么些时日，是侥幸没遇上战事，若真开战了，你待如何？”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应好小声嘀咕，又见靖王一眼瞪过来，嘟着嘴不情愿地服软，“那殿下想如何？”毕竟当时自己不辞而别，到底理亏了些，还是让一步好了。
　　“你走之前，欠了五日的习字，一日五张，合计二十五张，又晚归二十三日，又计一百十五张，一共是一百四十张，限你十日吧，再加上这十日的功课，十日之后，应该给我一百九十张习字，我算得可对？”
　　遇上这么个端方持正，一板一眼的人，有时候还真得吃瘪，应好立马转身出了营帐，留给靖王殿下气呼呼的背影和一个气呼呼的“哼”，却没看到身后靖王殿下那莞尔的微笑。
　　正出了帅帐，便看见迎面走来的列战英，列战英一看应好那表情，便笑劝道：“怎么一回来就和殿下生气？你也真是的，殿下是为了你好。”又说，“你逾期不归，殿下很担心，你再晚两天，他定要派人去找了。”
　　军内的将领和亲卫谁不知道靖王殿下最宠这个应小将军，百忙之中亲授课业，甚至连练字这样的小事都管得一丝不苟，这次应好负气出门，又晚了归期，靖王可是日日挂心。
　　应好翻了个白眼，语气依旧很臭：“若不是知道为了我好，凭他天王老子呢，早就不理他了。”十天一百九十张习字呢，明显就是故意的，可她这个人，偏有些硬脾气，这作业，她补了！
　　列战英十分无奈：“别人是不服老，你却总不服小，明明还是孩子的脾性——要知道你这个年纪，咱们殿下都已经大婚了。”
　　也有人嘀咕过，应小将军看着全然不像十七八岁的少年，但他十分清楚，从头至尾，应好也在军中待了快有三年了，若是三年前所言非虚，确实是十五岁，现在也确实应该是快要十八了，不过这三年来，身量竟一寸未长，面容也依旧稚嫩，这的确反常，或者有什么原因，或者有什么苦衷，他也不便询问。
　　“那是他早婚！”应好跳脚。
　　“早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列战英噗嗤而笑，“男子束发，女子及笄，本就是成家立业的年纪，殿下身为皇子，大婚开府也是按例。”
　　“都还未行冠礼，哪能算是成年，小孩子家家的，一团孩气，娶什么媳妇！”应好反驳道。
　　十七岁结婚？拜托，才上高一，难道不还是个宝宝么！新娘就更绝，十五岁，初中生！两个孩子凑一起玩儿过家家得了！
　　——来到这个时空，最看不下去的就是这个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媳妇？”列小将军取笑道，他比靖王小一些，又是靖王府中郎将，这几年虽随靖王征战耽搁了，但去年也已经成亲了，当时应好促狭，除了礼金，还送了好几颗龙虎大补丸，说是药王谷出品，品质有保证，新婚之夜没准用的上，把他气的又是窘又是笑，那药现在还在家中床头柜子里搁着呢。
　　应好哼了一声：“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