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沙[琅琊榜]》贝贝拉

38、第三十八章

　　几人跟着进了后堂，素谷主对应好说：“听穆阳传来消息，说你受伤了，还伤得不轻？过来，让我把把脉。”
　　从医的人总有些职业病，像素谷主这样沉迷于医术的人，更有逢人就想望闻问切的冲动，应好暗暗朝一旁的素问、素玄和云飘蓼做了个鬼脸，乖乖上前去伸出手。
　　没想到这一把脉，却异乎寻常的久，素谷主的神色也渐渐愈加凝重，他朝素问和云飘蓼招招手：“问儿，飘蓼，你们来试试。”
　　浔阳云氏数代行医，有医圣之名，与药王谷也是世交，云飘蓼作为云家的小姐，未负祖辈盛名——青春易逝，江山代有才人出，若是光有美貌之名，无那慧手兰心，也不可能高居琅琊美人榜榜首十年之久。
　　云飘蓼应了一声，便上前去，手指轻轻落在应好腕侧，却不想一股磅礴内力将她一震，让她朝后倒去。
　　应好连忙箭步上前，一个英雄救美，挽住云飘蓼的纤腰，将人扶了起来，哈哈打诨：“失误失误，忘了收敛内力，嫂子勿怪。”
　　主要是她周围之人多数都武功高强，一时忘了云飘蓼的武力值基本为零了。
　　应好便老老实实地收敛内力，让云飘蓼把脉，可云飘蓼扶脉半晌，也无所得，只好开口问：“素伯伯……”
　　“脉象中正平和，沉稳有力，是不是？”
　　云飘蓼点点头：“是。”
　　“若是寻常人，这是最好不过的脉象，是不是？”
　　云飘蓼再点点头：“是。”
　　素谷主摆摆手，却不再言语。
　　又换了素问上前把脉。
　　素问是药王谷的嫡传大弟子，也是将来药王谷的继承人，他已有四十多岁年纪，不但性格稳重，心思深沉，而且医术已臻于大成，手下的徒弟都出师了，应好在穆阳遇上的那位，便是素问的徒弟。
　　素问到底医术更强一些，有驻守穆阳的徒弟的传书，再加上之前素谷主的提示，他扶脉良久，眉头皱了起来：“按说当时箭矢穿肩而过，小师妹伤及筋骨，就算伤势将愈，多少该有些气血不足，可脉象却无丝毫凝滞，仿若丝毫没有受伤，这便有些古怪了——小师妹，你的伤好了吗？”
　　应好摇摇头：“尚未。”当时拔取箭头，剔了碎骨，表面虽已结痂，但骨头却没那么容易长好。
　　想到入谷时自己还出手试探了，素玄顿时十分愧疚：“小师妹，方才是师兄鲁莽了。”
　　“无妨，没动到伤处。”
　　素玄摸摸鼻子，不知道该怎么说，长离只用一只手，便已能制住自己了，是这个意思吗？
　　伤还没好利索，经脉之中走气却已雄雄健壮如常人一般，确实不合常理。
　　素谷主开口：“我们习医之人都知道，脉象万千，正是对应人体奇经八脉，由表及里的千万种状况，你们可知，数年前我给长离把脉，脉象与今日一般无二，分毫无差。”
　　三人闻言，脸色一凝。
　　素问和云飘蓼都陷入了沉思，好一会，云飘蓼突然问：“小师妹，你今年年岁几何？”
　　除夕就在眼前，应好掐指算算，说：“过了年，十九岁了吧。”
　　素玄楞了一下，他虽然听闻这个小师妹多时，但从未谋面，对她的年纪也是毫无概念，方才咋一见面，还下意识地以为她最多不过是十四五的年纪。
　　素谷主点点头：“我在琅琊山上初见长离，她才十三四岁，和如今的模样、身量几无二致！”
　　素玄恍然大悟，然后又犹豫着说：“也有可能小师妹她不会再长高了……”不过这话有点虚。
　　云飘蓼声音轻柔：“可但凡‘成长’，必是有‘成’也有‘长’，即使身量不长，面容也会褪去童稚，趋于成熟，可小师妹的模样，却依旧如同孩童少年一般，与十九岁这个年纪，并不相符。”她不好当面说的是，应好模样稚嫩，雌雄莫辨，身材干瘦，胸部平平，毫无青春之气，定是天葵未至。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应好很早便已隐约察觉了种种异状，她耸耸肩：“其实，自十二岁机缘巧合吃下那颗长离果起，我的心智虽长，但身高样貌，乃至身体状态，便几乎再无变化了。”她出生于太行山麓，父母村人算是北边的身材样貌，应该比南方的人高大一些，所以虽然日子清贫，她十一二岁时长得也不算矮了，只不过成长的过程，随着那一颗蕴含了巨大能量的长离果戛然而止。
　　“什么？！”三人都吃了一惊。
　　素谷主气急地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到了除夕之夜，岁更交子，药王谷里齐聚一堂，照例也是吃饺子。
　　应好虽是素谷主的关门弟子，可跟那些徒孙们比起来辈分是大的，不过就不看样貌，单论年纪也比门中许多明字辈的弟子还小，她武功又高，没架子，又有趣，没几日那些半大不小的娃子们就被整治得服服帖帖的，一口一个“小师姑”地叫，一群人跑过来蹦过去的，前塘摸鱼，后山捉鸟，药王谷都热闹了不少。
　　除夕的年夜饭上，因是第一次回药王谷，应好收到的红包也格外丰厚些，除了师父和几个师叔，师兄们都给了，应好也不吝啬，来磕了头的后辈们都给了红包。
　　——只是作为药王谷里最小的嫡传弟子，年纪小，辈分却高，比如大师兄素问按部就班，都已经做了爷爷了，他的徒子徒孙还真没几个比应好要小的，让这些比自己年纪大的人给自己见礼，口称师姑，多少有些羞耻和尴尬。
　　待开了宴，吃了几口饺子，那些坐在下首的猴儿们看着乖乖巧巧的，其实已经坐不住了，都在朝自己的小师姑、小师姑祖挤眉弄眼呢。
　　上首的长辈们都看在眼里，素问无奈地叹了口气：“吃饱了就去玩儿吧。”
　　一群半大的娃儿们便争先恐后起身，嘻嘻哈哈地上前拉了应好：“小师姑，去放炮仗啊。”不由分说地簇拥着把人推出去了。小师姑仗着武功高，放炮仗能玩出许多花样，让他们佩服的简直是五体投地。
　　素谷主摇摇头：“你们这小师妹啊，哪有个女孩子的模样。”
　　云飘蓼捂嘴笑了：“长离歪点子多，把炮仗都放出花儿来了，那群猢狲还不奉她当个山大王。”
　　众人都哈哈大笑，末了，素明有些忧心：“只是长离这情形绝无仅有，也不知道有没有解决之法。”
　　素谷主惗着他的胡须：“我已飞鸽传书，请几位擅长医道的好友来药王谷一聚，共同探讨这个问题，我想着，上元之前他们也该到了。”
　　“难道爹爹要来？”云飘蓼有几分惊喜。
　　“不仅有你爹，还有你蔺伯伯，荀叔叔，”素谷主捏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笑着打趣，“还有那古古怪怪的晏老头儿。”
　　江湖很大，但江湖其实也很小，顶尖的门派就那么几个，大家互相有所耳闻是最基本的，其实多少都有那么点交情。药王谷和琅琊阁都是江湖顶尖的所在，素谷主和蔺阁主是至交好友，药王谷和浔阳云氏以医立世，素谷主和云氏当家人也是莫逆之交，还有韩医荀珍，怪医晏几，也都是平日里会探讨交流医术的。
　　“晏爷爷若是听到了，定要和您吵一架的。”云飘蓼嗔怪地说。
　　外面闹哄哄的，孩子们又跳又叫，不断地响起惊呼声、叫好声，不时还有炮仗爆响。
　　素玄站起身走出门外，看见一群娃儿在堂前的空地上，应好正被围在中央，手持一支香，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点燃了烟火的信子。
　　信子冒出点点细碎的火光，孩子们一哄而散，跑出几步，却又回头不错眼地盯着，眼巴巴的，十分期待的样子。
　　那烟火如同仙女撒花，蝴蝶飞舞，光线烂漫，火光在银黄色中夹杂着亮眼的蓝色。
　　若论喜庆好看，蓝色倒也未必就比银色好看，可这不是难得一见么，娃儿们开心地又笑又跳。
　　应好将手中那几个自己特制的烟花胡乱塞给孩子们，这才得以脱身。
　　素玄负手而立，笑着说：“这焰火能耀出蓝光，倒是心思颇巧。”
　　“不值什么，没什么难的，”应好摇摇头，“将孔雀石研得极细，混入火药中便可。”
　　素玄倒是有了几分兴趣：“哦，是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自己也说不上来啊，应好挠挠头：“也没什么道理，大约孔雀石含铜，若有极细的铜粉，许是一样的，还有其它金石的粉末，也尽可一试。”
　　她也是看孩子们玩炮仗，才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一点化学知识，烟火会有各种光色，是因为里面掺杂了各种元素，常见的是铝粉、镁粉——可这个时代，还没能单独提炼这两种元素呢，其它的都不记得了，于是试了几种，只有用来炼铜的孔雀石效果不错，她便弄了一些，给孩子们玩一玩乐一乐。
　　“军中若以此种烟火来传信，必能有所助益！”素玄颇为激动，“比如红色为进攻，蓝色为撤退，黄色为……”
　　“师兄，”应好一愣，啼笑皆非，“烟火绚烂，必然是在晚间，萤火怎可能与日光争辉？那时烟花是红光白光还是蓝光，多半是看不清楚的。”
　　素玄一愣。
　　“不过，若取各种颜色不同的粉末，悬于烟火之下，烟火爆燃，粉末四散，似是可行。”应好想了想又说。
　　“好主意！”素玄大喜，继而苦笑，叹了口气，“是师兄失态了。”
　　“有人说过，世上最为纯粹难忘的感情，莫过于同窗和同袍，同窗是为志趣相投，同袍是为性命托付，师兄虽久不在军中，心还是记挂着的，我明白。”应好摇头安慰。
　　被说破自己身份的一刹那，素玄下意识地紧绷，而后释然：“是啊，这些年隐名换姓，躲躲藏藏，连自己都做不得了，午夜梦回的时候，却还是战场上和林帅他们厮杀破敌的情景。”可那些那些神采飞扬、精忠卫国的人，却都已经深埋黄土，血染梅岭了。
　　云飘蓼走出来，握住丈夫的手，默默安慰。
　　“赤焰冤案总会昭雪的，你们少帅苦心筹谋，便是为了有那一日，”应好笑着安慰，语气笃定得让人不自觉心生信服，“你信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