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沙[琅琊榜]》贝贝拉

37、第三十七章

　　即使在相州当地，药王谷也是一个神秘之所在。
　　自古药毒一家，会行医用药，自然也会使毒，再加上不弱的武功，药王谷便成了江湖中谁都不敢惹，谁都惹不起的地方。
　　应好一路有奔雷作伴，遇到热闹之处便慢慢走，到了空旷的地方便肆意奔驰，倒也自在，晃晃悠悠地，半个多月才到了药王谷外。
　　进了药王谷范围，奔雷便有些躁动。
　　自古医毒是一家，若要用毒，又少不了机关暗器之类，奇技淫巧上自然也有些名堂，应好知道，这是路旁必有些特殊的机关，更别说种了特殊的毒草或撒了特制的药粉之类，马儿嗅觉远比人灵敏，所以才如此不安，她伸手摸摸马背，让奔雷安静下来。
　　再往前走了一段，她便感觉到周遭有视线正在盯着自己，这应该是药王谷守卫的暗桩了，便将一侧的袖子往上撸了一段，露出手腕上那只手环，大方地晃了晃。
　　手环光亮依旧，上面的两枚坠子，一枚是树叶的模样，一枚是鸽子的模样。
　　很快远处有些悉悉索索的草树摇动之声，那视线就消失了，再没走多久，应好就到了药王谷谷口。
　　谷口巨石上，“药王谷”三字裂金破石一般，气势迫面而来。
　　一位年约三十余，身材高瘦，面貌俊秀，留着一点短髭的男子站在谷口，露出一点笑意，便突然拔剑飞身而来。
　　又是试人功夫的戏码，应好撇撇嘴，脚一错腰一拧，剑便从眼前险险而过，之后几招，也是凭着身手只躲闪不回击，三十招过后，尽了礼数，便出手如电，运力用拇指与食指捏住剑尖，那剑再难动分毫。
　　那男子受制，倒是不以为杵，反而哈哈大笑。
　　应好松开手，抱拳行了一礼：“素玄师兄，失礼了。”
　　那男子一怔，收剑入鞘：“你我从未见过，怎知我便是素玄？”
　　应好朝远处的林子点点头，微微一笑：“能娶到琅琊美人榜榜首云飘蓼云姑娘的，不正是药王谷谷主的义子，我的素玄师兄么？”
　　素玄回头一看，远处树林旁站着一位女子，身姿妙曼，婷婷袅袅，不正是他的爱妻么，他再次哈哈大笑：“距离这么远，你竟能看清飘蓼面容，可见功力远胜于我。”
　　至少这个距离，他是不能够看清人的面容的。
　　两人并肩往里走去，素玄过去牵起云飘蓼的手，互相介绍道：
　　“小师妹，这是你嫂子，她自小太半的时间都在这谷里过的，熟稔得很，你或是随师弟们喊一声云姐姐也可。”
　　“飘蓼，这便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应好，小字长离。”
　　应好便郑重做了一辑，口称嫂子，云飘蓼福身还了一礼，叫一声小师妹。
　　见礼完毕，三人才往里走去。

　　得到下面的人来报，素谷主早就在一心堂等着了，还将徒子徒孙们都召集了来。
　　进了大堂，应好便快走几步，跪下给素谷主磕了三个头：“师父，徒儿来了。”
　　素谷主一见应好的模样，颇有几分震惊和疑惑，不过到底稳得住，心中所想暂且放下一边，闻言欣慰地笑笑，听了应好说的，又虎起脸教训道：“什么‘来了’？！是回来了！你是我药王谷弟子，回药王谷是天经地义的事，便是以前你一日都未在谷里住过，这也是你的师门，是你的家！”
　　应好心中发暖，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素谷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让应好与在场的几个师兄见过礼，又让下一辈的师侄们上前拜见，好在药王谷的嫡传弟子不多，饶是如此，应好也只能是把师兄们认全，那帮师侄乃至侄孙们却是一时半会儿记不清楚了。
　　都说礼多人不怪，应好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破旧的荷包，从里一颗一颗地往外掏一种灰扑扑、皱巴巴的不起眼的珠子，递给这些徒子徒孙们一人一颗。
　　那有见识的立即又惊又喜地大声说：“竟是雪莲子！”
　　大厅内一时喧闹起来，应好被二三十人团团围住，连那尚在幼学的孩童都上前喊一声“师姑祖”，怯生生地伸出白嫩嫩的小手。
　　大师兄素问的老脸有点红，这娃娃是自己小徒弟明方的宝贝儿子，自然也是他徒孙了，他上前阻止：“檀儿别闹，雪莲子乃珍稀药材，你连《金匮要略》都懵懵懂懂，别浪费了。”
　　檀儿虽然乖巧地放下了手，大眼睛里却含着两泡泪水，可怜兮兮的。
　　这就尴尬了。
　　应好挠挠头，把雪莲子塞到檀儿手里：“不用和师姑祖客气，这玩意儿还有挺多了。”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大荷包，抓了几颗给素问：“来来来，大师兄，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又转身给在场的师兄们都分了几颗，还余了小半袋，索性都递给素谷主：“师父，弟子也没带什么拜师礼节礼什么的，便用这个充数吧，望师父不要嫌弃。”
　　这一掷千金的土豪做派，让在场的那些年轻孩子们都露出艳慕的神色来。
　　素谷主板起脸：“长离，你可记得我门派采药的规矩？”
　　应好连忙点头：“徒儿记得，每每采收徒儿都会留下一两颗好好种下，使其不至绝种，这些雪莲子，是徒儿这两三年来每年冬日去雪山寻药积攒下来的。”
　　素谷主点点头，站起身来，淡淡地说：“这便好——长离，还有素问、素玄、飘蓼随我来。”走出几步，又回头淡淡地说，“明成，明字辈弟子中，你居最长，游历也最多，你来给他们说说那次你随你师父去西疆采药时上祁连山的事儿。”
　　“是，”明成做了一辑，转头对大家侃侃而述，“西疆路遥，与我中原风物迥异，气候亦大有不同，我与师父九月出发，一路往西北，沿途采药尝药，收集各地各族土方奇方，到雍州已是十一月，天时降大雪，风如鬼啸，我们走走停停，又花了近一个月，才到达怀远，借住在一个羌人部落里……”
　　他顿了顿继续说：“冬日虽然万物不生，但唯独有一物不畏酷寒，那便是高高雪山上的被雪绽放的雪莲——谁来说说雪莲的功效？明羽，你来。”
　　不想被抽问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顿时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背书：“雪莲又叫冰圣草，名虽为‘莲’，却与x寻常菡萏并无相关，生长于终日被雪的高山之上，雪中发芽，得雪水滋养，贴地生长，数年甚至十数年才开一花，雪莲是解毒圣品，雪莲花还有延年益寿、滋养容颜的功效，雪莲子则是我谷中超品方九阳还魂丹的主药之一。”
　　“雪莲一株一花，一花结子不超过七颗，若所处环境恶劣，只结一颗子也是有的。”明成又问，“我谷中一年可成九阳还魂丹多少之数？”
　　明羽嗫嚅：“九九归一，合乎天数，不过八十一颗。”
　　明成点点头，继续说：“这部落姓费听，因为他们世代都在祁连山麓居住游牧，首领叫日渥不基，意为大山之子，羌人好客，虽然冬日是他们最为困苦的时候，我们依然被奉为贵客热情招待，直到有一日，部落中有个孩子，去窖中拿干草喂牲畜时，惊到了蛰伏休眠的白头蛇，被白头蛇一口咬中了手指。”
　　白头蛇毒性狂烈，是草原上避之不及的毒物，不论是人或牲畜，一旦被咬，若是春夏寻来药草，还有小半机会，可是大雪被地的冬日，几乎只能等死。
　　围绕在明成身边的孩子们都听住了，不自觉地握着拳头，心里跟着紧张起来。
　　“师父给那孩子喂了一颗解毒丸，再立即用金针封穴，暂时护住他性命，但要彻底解毒，以当时的情状，确实非要雪莲不可。”
　　“师父与我立即往雪山出发，”明成的目光飘远，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上了山，才知道山下的风雪不算什么，积雪过膝，寒意透骨，风雪扑面而来，十尺以外便看不见了，领路的牧民只行了三分之一，便已筋疲力尽再上不去了，师父和我两人只能互相扶持，摸索着往上爬，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凭着一股心气撑着，我们黎明上山，那时天已过午，师父与我在一个背风的山谷里歇口气，我几乎已经绝望，就在这时，抬头却看见峭壁上正有一朵雪莲！”
　　“哇！”孩子们欢呼雀跃。
　　“你们高兴得太早了。”明成哭笑不得，“雪山上几乎没有草木，无处借力，想要爬上峭壁，实在难之又难。为了这朵雪莲，师父与我迂回向上，爬到峭壁顶上，我们将身上用来挡风隔雪的羊皮毡子用匕首隔成长条连成绳子，打算借着绳子往下攀爬，师父说他的功力比我深厚，坚持让我在山顶拉绳，由他下去采药，我就这么看着师父在风雪中一步一滑，慢慢靠近那朵雪莲。”
　　“只可惜，绳子还是差了一截。”
　　“呀！”孩子们又紧张又失望。
　　“看着三步之外的雪莲，师父还是松开了绳子，徒手往雪莲靠近，我提着心看着师父一点一点挪近，将雪莲采下，小心翼翼地放进药盒，心都到了喉咙口，连冷都忘记了。”明成苦笑，“就在我欢欣雀跃的时候，师父脚下的石头松了，师父一下子就往下滚去！”
　　“啊！”孩子们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我吓得魂飞五天外，幸好下面还有个缓坡挡了挡，师父趁机用药锄勾住岩壁，才稳住下坠之势，我看着师父在峭壁上连滑带爬，脚在到谷底的地面上，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终于赶在天色黑透之前下了山，等进了部落的帐篷，我才发现师父身上衣服的后背和袖子都已经划破磨烂了，药盒里的雪莲却完好无损。”
　　“雪莲救了那孩子一命，部落里欢腾一片，杀了三头羊庆祝，首领日渥不基执意与师父结为异性兄弟，药王谷和费听部落商队往来，我们谷中所存的西域药材，多数是由费听部落的人采摘炮制或者代为收购而来的。”
　　药王谷丰富了药材储备，而费听部落借着和药王谷通商，不仅学得了相对先进的医术，还将药王谷的丸药推广到草原各个部落，短短几年就成为了祁连山脚下最大、实力最雄厚的部落。
　　“所以，师祖的意思是，雪莲是稀世奇珍，但采雪莲的过程却是九死一生，万分艰难，小师姑赠你们雪莲子，是长辈疼爱后辈，故物虽珍贵，但并不吝惜，你们不能因为小师姑大方，便觉得雪莲子轻易可得而不珍惜，更不能随意伸手讨要。”
　　孩子们脸红了，一个个收敛神色，恭恭敬敬地拱手称“是”。
　　连檀儿也跟着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明成十分欣慰地摸摸他头顶的发髻小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