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沙[琅琊榜]》贝贝拉

36、第三十六章

　　即使在相州当地，药王谷也是一个神秘之所在。
　　自古药毒一家，会行医用药，自然也会使毒，再加上不弱的武功，药王谷便成了江湖中谁都不敢惹，谁都惹不起的地方。
　　应好一路有奔雷作伴，遇到热闹之处便慢慢走，到了空旷的地方便肆意奔驰，倒也自在，晃晃悠悠地，半个多月才到了药王谷外。
　　进了药王谷范围，奔雷便有些躁动，应好知道，这是路旁必有些特殊的设置，比如种了特殊的毒草或撒了特制的药粉之类，马儿嗅觉远比人灵敏，所以才如此不安，她伸手摸摸马背，让奔雷安静下来。
　　再往前走了一段，她便感觉到周遭有视线正在盯着自己，这应该是药王谷守卫的暗桩了，便将一侧的袖子往上撸了一点，露出手腕上那只手环。
　　手环光亮依旧，上面的两枚坠子，一枚是树叶的模样，一枚是鸽子的模样。
　　很快远处有些悉悉索索的草树摇动之声，那视线就消失了，再没走多久，就到了药王谷谷口。
　　一位年约三十余，身材高瘦，面貌俊秀，留着一点短髭的男子站在谷口，露出一点笑意，便突然拔剑飞身而来。
　　又是试人功夫的戏码，应好撇撇嘴，脚一错腰一拧，剑便从眼前险险而过，之后几招，也是凭着身手只躲闪不回击，末了出手如电，运力用拇指与食指捏住剑尖，那剑便再难动分毫。
　　那男子倒是不以为杵，反而哈哈大笑。
　　应好松开手，抱拳行了一礼：“素玄师兄，失礼了。”
　　那男子一怔，收剑入鞘：“你我从未见过，怎知我便是素玄？”
　　应好朝不远处的林子点点头，微微一笑：“能娶到琅琊美人榜榜首云飘蓼云姑娘的，不正是药王谷谷主的义子，我的师兄素玄么？”
　　素玄回头一看，树林旁那站着朝这边望的绝世美人，不正是他的爱妻么，他再次哈哈大笑，又过去牵起云飘蓼的手走过来，互相介绍道：
　　“小师妹，这是你嫂子。”
　　“飘蓼，这便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应好，小字长离。”
　　应好便郑重做了一辑，口称嫂子，云飘蓼福身还了一礼，叫一声小师妹。
　　见礼完毕，三人才往里走去。

　　得到下面的人来报，素谷主早就在一心堂等着了。
　　进了大堂，应好便快走几步，跪下给素谷主磕了三个头：“师父，徒儿来了。”
　　素谷主欣慰地笑笑，听了应好说的，又虎起脸教训道：“什么‘来了’？！是回来了！你是我药王谷弟子，回药王谷是天经地义的事，便是往前你一日都未住过，这也是你的师门，是你的家！”
　　应好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素谷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盯着应好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在疑惑什么，说：“听素问的徒弟传来消息，说你受伤了？过来，让我把把脉。”
　　从医的人总有些职业病，像素谷主这样沉迷于医术的人，更有逢人就想望闻问切的冲动，应好暗暗朝一旁的素玄和云飘蓼做了个鬼脸，乖乖上前去伸出手。
　　没想到这一把脉，却把了异乎寻常的久，素谷主的神色也渐渐愈加凝重，他朝云飘蓼招招手：“飘蓼，你来试试。”
　　浔阳云氏数代行医，有医圣之名，与药王谷也是世交，云飘蓼作为云家的小姐，未负祖辈盛名——青春易逝，江山代有才人出，若是光有美貌之名，无那慧手兰心，也不可能高居琅琊美人榜榜首十年之久。
　　云飘蓼应了一声，便上前去，手指轻轻落在应好腕侧，却不想一股磅礴内力将她一震，让她朝后倒去。
　　应好连忙上前一步，挽住云飘蓼的纤腰，将人扶了起来，哈哈打诨：“失误失误，忘了收敛内力，嫂子勿怪。”
　　主要是她周围之人多数都武功高强，一时忘了云飘蓼的武力值基本为零了。
　　应好便老老实实地收敛内力，让云飘蓼把脉，果然云飘蓼也脸色越来越凝重。
　　半晌，云飘蓼问：“小师妹，你今年年岁几何？”
　　除夕就在眼前，应好掐指算算，说：“过了年，十九岁了吧。”
　　素谷主和云飘蓼对视一眼，显然，他们都发现了某个问题，不过素谷主心中多少有了猜测，而云飘蓼却摸不着头脑。
　　素玄有些着急：“师父，飘蓼，你们倒是说啊，到底有什么问题？”
　　素谷主开口：“暂时还不能确定，但必定有些问题，这是显然的，你们以前没见过长离，故而没有感觉，我初次见她，她才十三四岁，和如今的模样、身量几无二致！”
　　“也有可能小师妹她不会再长高了……”素玄犹豫着说，不过这话有点虚。
　　云飘蓼声音轻柔：“但凡‘成长’，必是有‘成’也有‘长’，即使身量不长，面容也会褪去童稚，趋于成熟，可小师妹的模样，依旧如同孩童一般，与十九岁这个年纪，并不相符。”她不好当面说的是，应好雌雄莫辨，身材干瘦，胸部平平，毫无青春之气，定是天葵未至。
　　应好耸耸肩：“其实，自十二岁机缘巧合吃下那颗长离果起，我的身高样貌，乃至身体状态，便再无变化了。”她出生于太行山麓，父母村人算是北边的样貌，所以虽然日子清贫，她十一二岁便长得不算矮了，只不过成长的过程，随着那一颗蕴含了巨大能量的长离果戛然而止。
　　“什么？！”三人都吃了一惊。
　　素谷主着急地说：“你怎么不早说！”
　　看着大家着急的样子，应好摊了摊手：“有什么关系吗？我觉得做个孩子还挺好的呀。”在这个没有卫生巾、生娃等于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时代，当个孩子比当个女人好多了，至少没有那每月一次的烦恼。
　　素谷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真是！”

　　到了除夕之夜，岁更交子，药王谷里齐聚一堂，照例也是吃饺子。
　　应好虽是素谷主的关门弟子，可跟那些徒孙们比起来辈分却是大的，不过她看着还是孩童模样，武功又高，没几日那些半大不小的娃子们就被整治得服服帖帖的，一口一个“小师姑”地叫，一群人跑过来蹦过去的，前塘摸鱼，后山捉鸟，药王谷都热闹了不少。
　　除夕的年夜饭上，因是第一次回药王谷，应好收到的红包也格外丰厚些，除了师父和几个师叔，师兄们都给了，应好也不吝啬，来磕了头的后辈们都给了红包。

　　待开了宴，吃了几口饺子，那些坐在下首的猴儿们看着乖乖巧巧的，其实已经坐不住了，都在朝自己的小师姑挤眉弄眼呢。
　　上首的长辈们都看在眼里，大师兄素明无奈地叹了口气：“吃饱了就去玩儿吧。”
　　一群半大的娃儿们便争先恐后起身，嘻嘻哈哈地上前拉了应好：“小师姑，去放炮仗啊。”不由分说地簇拥着把人推出去了。
　　素谷主摇摇头：“你们这个小师妹啊，哪有一个女孩子的模样。”
　　云飘蓼捂嘴笑了：“长离歪点子多，把炮仗都放出花儿来了，那群猢狲还不奉她当个山大王。”
　　众人都哈哈大笑，末了，素明有些忧心：“只是长离这情形绝无仅有，也不知道有没有解决之法。”
　　素谷主惗着他的胡须：“我已飞鸽传书，请几位擅长医道的好友来药王谷一聚，共同探讨这个问题，我想着，上元之前他们也该到了。”
　　“难道爹爹要来？”云飘蓼有几分惊喜。
　　“不仅有你爹，还有你蔺伯伯，荀叔叔，”素谷主笑着打趣，“还有那古古怪怪的晏老头儿。”
　　江湖很大，但江湖其实也很小，顶尖的门派就那么几个，大家互相有所耳闻是最基本的，其实多少都有那么点交情。药王谷和琅琊阁都是江湖顶尖的所在，素谷主和蔺阁主是至交好友，药王谷和浔阳云氏以医立世，素谷主和云氏当家人也是莫逆之交，还有韩医荀珍，怪医晏几，也都是平日里会探讨交流医术的。
　　“晏爷爷若是听到了，定要和您吵一架的。”云飘蓼嗔怪地说。
　　外面闹哄哄的，孩子们又跳又叫，不断地响起惊呼声、叫好声，不时还有炮仗爆响。
　　素玄站起身走出门外，看见一群娃儿在堂前的空地上，应好正被围在中央，手持一支香，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点燃了烟火的信子。
　　信子冒出点点细碎的火光，孩子们一哄而散，跑出几步，却又回头不错眼地盯着，眼巴巴的，十分期待的样子。
　　那烟火如同仙女撒花，蝴蝶飞舞，光线烂漫，火光在银黄色中夹杂着亮眼的蓝色。
　　若论喜庆好看，蓝色倒也未必就比银色好看，可这不是难得一见么，娃儿们开心地又笑又跳。
　　应好将手中那几个自己特制的烟花胡乱塞给孩子们，这才得以脱身。
　　素玄负手而立，笑着说：“这焰火能耀出蓝光，倒是心思颇巧。”
　　“不值什么，没什么难的，”应好摇摇头，“将孔雀石研得极细，混入火药中便可。”
　　素玄倒是有了几分兴趣：“哦，是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自己也说不上来啊，应好挠挠头：“也没什么道理，大约孔雀石含铜，若有极细的铜粉，许是一样的，还有其它东西的粉末，也尽可一试。”
　　她也是看孩子们玩炮仗，才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一点化学知识，烟火会有各种光色，是因为里面掺杂了各种元素，常见的是铝粉、镁粉——可这个时代，还没能单独提炼这两种元素呢，其它的都不记得了，于是试了几种，只有用来炼铜的孔雀石效果不错，她便弄了一些，给孩子们玩一玩乐一乐。
　　“军中若以此种烟火来传信，必能有所助益！”素玄颇为激动，“比如红色为进攻，蓝色为撤退，黄色为……”
　　“师兄，”应好不得不打断他，“烟火绚烂，必然是在晚间，萤火怎可能与日光争辉？那时烟花是红光白光还是蓝光，多半是看不清楚的。”
　　素玄一愣，继而苦笑：“是师兄失态了。”
　　“有人说过，世上最为纯粹难忘的感情，莫过于同窗和同袍，同窗是为志趣相投，同袍是为性命托付，师兄虽久不在军中，心还是记挂着的，我明白。”应好摇头安慰。
　　说破自己身份的一刹那，素玄下意识地紧绷，而后释然：“是啊，这些年隐名换姓，躲躲藏藏，连自己都做不得了，午夜梦回的时候，却还是战场上厮杀破敌的情景。”
　　这时云飘蓼走出来，握住丈夫的手，默默安慰。
　　“赤焰冤案总会昭雪的，你们少帅苦心筹谋，便是为了有那一日，”应好笑着，语气笃定得让人不自觉信服，“你信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