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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远远看到到琅嬛居的时候,蔺晨突然来了兴致:“我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
      “你若能悄悄潜进去,不被我爹和素伯伯发现,便算你赢了,我请你吃山下翠珑斋的一点酥和千层糕。”蔺晨手一抖,手上的折扇应声而展,“若是被发现了,以后你便叫我一声蔺晨哥哥,什么姑姑长辈的,不许再提。”
      “听起来是我吃亏了,不赌也罢。”应好径自往前走。
      蔺晨快步追上:“那你想怎样!”
      “我若不被发现,你就给我上两个月的课,每日两个时辰,一天都不能偷懒。”
      蔺晨苦了脸:“你要学什么?”
      “读书,认字,识草辨药,吟诗作赋,琴棋书画,反正你会什么我就学什么,我想学什么,你就教我什么。”
      这算是摁住了少阁主的命脉,他自己天资极高,学识广博,偏偏没什么耐性,要让他给应好启蒙,教授最最浅显的东西,还真是苦差事。
      不过蔺晨犹豫半晌,还是咬着牙应了。
      “成交!”
      一个琅琊阁主,一个药王谷谷主,都是天下一流的高手,不至于发现不了……吧?

      “……见她竟是女孩子,我是真的极为吃惊,”蔺先生笑着为老友斟茶,“她做了一架拖垫,将熊拖下山去,虽然极为艰难,我一直在旁,她却从未开口求过我一声,又行了几十里路进城,卖给城中大户,冲着那完整无损的熊皮,得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已够乡下一个五口之家五年十年的正常开销,可猎熊凶险,便是极为高明的猎户也不敢轻易肖想,这算是个极为不错的价码了。
      虽应好一句未说,见她行事颇有尺度章法,从下山到卖熊却都是自己径直去做,并不和她母亲说一声讲一句,蔺先生也能够猜到,她与母亲关系其实并不亲密。果然,他在村中略打听几句,便能知道,她母亲一直以来多有怨怼,嫌弃应好不是个能继承香火的男孩,待应好他爹阵亡之后,愈发常常哭嚎打骂,即使应好默默劳作,努力支撑起这个家。
      蔺先生问她,她却叹了口气说:“仔细说来,她也没什么错,家底微薄,丈夫早逝,又无宗族亲眷庇护,一个妇道人家,自然倍感绝望,何况这世上,并非所有父母都一定会将子女视若珍宝,百般爱护的,而我只是一个不能让她下半辈子有所依靠的女娃——虽我并不自贱,奈何世人以女子贱之。”
      所以再嫁之事,她母亲虽有所不忍,犹豫了几日便也允了,心中打算,待她嫁入那家之后,要把应好带去的,应家的这份薄产,自然也算是带去了。
      却没想到应好另有打算。

      “她先将母亲送到外祖家待嫁,然后便一力做主,将田地房舍都卖给村中平日对自家多有维护的几个邻舍,几乎算是半卖半送,得了五两银子,不曾想消息走漏,她母亲闻讯赶来,嚎啕大哭,坐地痛骂。”

      应好母亲想着,田地的出息将来能补贴家用,可若是将家产折成银钱,应好捏在手里,自己便无法动用了,她是再醮,娘家当然不会再为她备嫁,这份出息,自然也是她将来在夫家的脸面,所以心中气急。
      看着将自己骂成了猪狗的生身母亲,应好淡淡地说:“这本就是应家家产,你如今改嫁,自然不能带去。”
      又是一轮在全村人围观之下更加猛烈的捶打和哭骂,待骂不动也打不动了,她才掏出身上的五十两银子,直身一跪,淡淡地说:“应家家产,自然是我的,不过我猎熊所得的这五十两银子,本想后日让您作为嫁妆带去夫家,既然如此,现在便就给了您吧。”
      她将五十两银子双手奉上,换来她娘全然的震惊、悔恨和尴尬,以及围观全村人的鸦雀无声,惊叹者有之,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
      应好继续说道:“如今母亲已有所托,儿亦无牵挂,恰这位蔺先生愿收儿为徒,教习武艺,”她磕了三个头,“儿这便去了,母亲不必顾念儿,望您保重身体,年年康健,岁岁平安。”
      说罢起身,和蔺先生一起往村外走去。
      看着女儿并无留恋的背影渐渐远去,应好母亲呆若木鸡,半晌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悲哭。

      “我也是觉得这孩子有趣,如何能长成这般的性子呢,”蔺先生在旁围观了整个过程,才会啧啧称奇,他笑叹,“也是稀罕难得。”
      却不知道她那古怪脾性,还有另外一个二十多年的作用。

      琅琊阁的轻功功法极为深妙,应好又有一身浑厚内力,进境神速,现在在自然已运用自如了。
      她身形本就瘦小,几个起落,便像一只鸟一般,轻轻落在院子里,轻轻走近门口,她回头给正在院门外朝里探头的蔺晨一个眼神,摊摊手,表示自己做到了,没什么难度。
      蔺晨气得不行。
      正要扣门,却听到里面两人的对话。
      ……
      “如若真如你所说,长离果果然神奇。”
      “只是可惜了,若是此物能用在小殊身上,小殊许是不必受这么多的苦楚。”
      “我们都清楚,当时小殊的情况有多危急,若没有立即动手拔毒,他也撑不到今日,所以就算这颗长离果还在,你也能寻到,他也是用不上的。”
      “也对,这是应好的机缘,一切冥冥自有天定。”
      应好这才明白,蔺先生往太行深处去,是为了寻找医治林殊的天材地宝,而他听完自己内力来历的当时,那一声“可惜了”又是何意,她下意识抓住门上棂格,不自觉地用力,“啪嚓”轻响,手中的木料化为齑粉。
      “是啊,如真如你所说,倒是个好孩子……谁在外面?!”
      应好一愣,没有应声。
      里面蔺先生一声轻叹,说:“是应姑娘吧?进来便是。”
      应好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进去,行了一礼:“先生,素谷主。”
      见应好男装打扮,进来行的也是男子之礼,动作也无一点扭捏之气,素谷主微微一愣。
      “你来。”蔺先生朝应好招招手,示意她在下手坐下,“方才你也听到了,我们俩正在说你——长离果虽是天下罕有的奇果,可毕竟只见于奇闻异志,真能遇见并拥有它的人寥寥,它虽然可以让人瞬间拥有冠绝江湖的内力,却也不知道是否会有别的什么。我毕竟不是专研医术,正好素谷主在这里,让他给你看看。”
      应好点点头,将手腕递到素谷主面前。
      素谷主伸手覆在脉上,一股深沉的内力便向他袭来,即使已有心理准备,依然暗暗纳罕这股内力的强劲浑厚,他立即低喝:“放松,不要抵御!”
      半盏茶之后,素谷主才一脸深思地松开手。
      蔺先生追问:“有何不妥?”
      “说不上妥与不妥,”素谷主想了想,才说,“目前为止,并未看出什么异常,而且长离果增长的内力,果然如记载般,不寒不热,不阴不阳,极为平衡。”
      “那便是无甚大碍了。”蔺先生松了口气。
      “那倒也不是,毕竟我们对这种异果的药性所知太少,”素谷主却并不盲目乐观,“我隐隐觉着,这股内力虽然浑厚无比,同时却也霸道无比,尤其是应姑娘这样,本身原先并未修习过任何武功,固然能借这股内力为己用,亦会被这股内力所压制和左右。”
      “你是说,自身不强,反受其害?”
      “许是我多虑了,”素谷主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要每日勤修苦练才好。”
      “这两个月,我也只教授了些轻功和刀剑拳脚之类的外功,”蔺先生沉吟,“只是天下内功,男子阳刚,女子阴柔,长离果长于寒热两绝之境,衍生的内力却没有丝毫偏倚,我蔺家武学,走的是轻灵一派,与之并不十分相配……”
      “哈哈,那倒无妨,我们药王谷的春风化雨诀,虽不比琅琊阁高明,不过讲究以武辅医,武为医用,正是中正慈和的路子,”他笑眯眯地转头看向应好,“应姑娘,你看如何?”
      应好看了蔺先生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转身跪在素谷主面前,以额触地:“师傅在上,徒儿叩拜。”
      “好好好。”蔺先生哈哈大笑,笑罢却又叹了一声,“可惜。”
      素谷主抚着他编成麻花的花白胡子,闻言问道:“又可惜什么?”
      “名分既定,她可叫我一声‘蔺叔’,我可唤她一声‘师侄’,只是,”蔺先生抬眼看了一眼门外,笑得别有意味,“只是好儿初上琅琊阁时,我与晨儿说,好儿功力在我之上,我都不敢以前辈自居,要他以‘姑姑’相称,如今姑姑倒成了师妹了。”
      “今日与少阁主打赌,本也是我输了,按我们说好的,他不必再叫我姑姑。”听蔺先生打趣,应好再淡然,也露出几分羞赧来,方才她抓坏门上的木格,虽然是震惊之下,却也确实是露了行迹,输了就是输了。
      “无妨,”素谷主也觉得有趣,“若这样说,我倒是可以替我仙去的师父再收个徒弟,好儿叫我一声师兄也是可以……”
      蔺晨猛地从门外探进头来,气急败坏地大叫:“素伯伯!”
      在大人的郎朗大笑和蔺晨的哇哇大叫中,应好却无多少轻松开怀之色,她犹豫片刻,终于问出口:“师父,先生,我想知道一件事,请以实话告我。”
      蔺先生和素谷主互看一眼:“问吧。”
      “若有长离果,林殊当会如何?”
      “你果然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蔺先生点点头,“我以为你师父已说得明白,当时情况危殆,即使你没有发现那枚长离果,小殊的伤势也已不容我们去寻找它,得到它,使用它了。”
      “不,我想问的是,若有一枚长离果,对现在的林殊,是否有意义呢?”
      素谷主摇摇头:“我不知道。”他顿了顿,才解释说,“长离果乃是天材地宝,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从未听闻更别说亲眼见过,我们对它知之甚少,我只能说,根据我的猜测,应该会有所帮助。”
      应好再次追问:“这种帮助,说的是修复他破败的身体,延长他的寿命吗?”
      “应该是。”素谷主语气中带有几分不确定,“他如今的身体就如一个破败的水囊,元气精力在不断地往外漏,所以办法不外乎两个,一是不断地往水囊里加水,二是将漏洞堵上,若有长离果为助力,即使不能修复他的身体,最差的结果,至少也往水囊里加了一大瓮水,能让他多漏一些时日。”
      “那么,长离果是不是一定生长在冰火相交的绝境?这天下,还有什么地方可能会有长离果?”
      素谷主沉吟片刻,实话实说:“我倒是没想到太行一带会有长离果,果然天下之大,总有人所未知的奇绝之处,按照我的猜想,若往祁连山、天山以至西域一带的高山上去寻,有些地方虽然终年被雪,但总有一二处火山或热泉喷涌之处,许有几分希望可再寻获一二。”
      山峰隆起,本就是大陆板块运动挤压的结果,地壳出现薄弱之处,形成火山喷口或温泉,也是极为正常,而事实上,西域多地确实都有温泉。
      “那么世上还有什么奇花异果,对林殊有效?”
      “火寒之毒本质上是一种混合了火毒与寒毒的至毒,若说有效,无非几种,一是彻底解毒,可目前为止,此毒即使是削皮挫骨亦不能彻底无碍,二是以强大的力量完全压制住毒素,或者补益本体,使其能耐更长久的损耗,长离果自然算一种,另外,据说雪莲中有一异种,唯有一叶,经霜傲雪,历数十载,花开三日,色如浅碧,若是错过了,再无一点药性,若能在这三日内折下,玉盒盛之,一月之内,都是有效的,只是我数次游历天山和昆仑一带,从未遇见,其它书中所记奇物,更是虚无缥缈,其余者,不外乎是以毒攻毒,以命换命的偏门野路,比如长于毒泽绝域的冰续草,那些便不谈了。”
      “我知道了。”应好点点头,“还请师傅教我辨认之法。”
      相处月余,蔺先生又极擅洞察人心,他知道应好性子中天然有一股冷清,极不愿意相欠,这孩子必是觉得自己得了琅琊阁收容,又占了林殊的机缘,可这些异宝岂是这般好找的,他忍不住劝道:“好儿,世事自有天定,即使没有你摘取这颗长离果,我也未必会找到它,这是你的命数,也是小殊的命数,你无需愧疚抱歉,也无需背负什么。”
      “我并未愧疚,也不觉得亏欠,”应好摇摇头,“只是我生于乡村僻壤之地,父亲阵亡,母亲再嫁,如今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亦无所求,林殊他不同,他负着梅岭七万将士的冤屈和血仇,可以想见,他的余生,都是何等的沉重和苦痛,”她抬起头,目光诚恳而安静,“我感佩他的决心,可空有这一身功力,又不擅权谋之术,若能在这方面助他一二,也算是不枉我们在琅琊阁相识相交一场。”
      虽然本质和最初的起意确实是,她想要了了这段因果。
      在场三人都有几分震惊,蔺晨将折扇敲在手心:“天下女子之中,竟有你这样疏阔坦荡、事事分明的异类。”
      “大约是我尚无执念,心无挂碍,所以才洒脱得起吧。”应好一本正经地说,“还有,我年纪尚幼,还不能算是是女子,只能算是孩子。”
      蔺晨语噎。
      “唔?噗……哈哈哈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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