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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蔺晨正在玉楼峰顶的栖燕台上练剑,身姿蹁跹,剑光如虹,好一副翩翩公子出尘潇洒的舞剑图。
      然而舞到中途,便停了手,他看到山下远远行来两人,其中一人的身形他极为熟稔——正是他的父亲大人,便连忙往回走去。
      待蔺晨返回阁内,琅琊阁主正好踏入大门。
      跟在后面的应好快速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少阁主,身材修长,面目俊朗,和蔺先生有六分相似,一身白衣,带着几分出尘的飘逸,唇角勾起笑来,却又显得洒脱帅气。
      “父亲。”蔺晨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嗯。”蔺先生应了一声,游廊颇长,近看园中葱翠,远望青山如黛,可他并无心看着风景,“这些日子,小殊可还好?”
      “便还是那样,伤是在慢慢痊愈,可遭逢大变,怒痛如此,受了削皮挫骨之苦,人又躺着不能动,能好到哪里去呢。”蔺晨忍不住叹了一声气,“每日里我总忍不住去看他,可看到他如此煎熬心中不忍,却又没有话可以劝慰他,弄得我自己也不是滋味。”
      蔺先生亦叹了一声:“医者再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亦不能医心,不过小殊天资聪慧,他会熬过去的。”
      蔺晨亦跟着叹了口气,抬头问道:“对了,爹爹此次,一路可还顺利?”
      “说不上,得了些首乌灵芝之类,不过本就没报太大期望,也谈不上失望。”蔺先生停了一停,转身介绍身后的人,“对了,晨儿,这是应好,会在琅琊阁暂居一段日子。”
      应好一身男孩的打扮,衣袍青灰,头发梳成髻,她拱手行礼:“少阁主。”
      蔺晨看此人身量未足,一团稚气,可眉目秀丽,声音清越,男女莫辨,嬉笑着打趣:“倒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应好不过十二岁稚龄,比蔺晨小了极多,蔺先生本欲让两人平辈相交,现下突然改了主意:“有话说‘达者为先’,好儿内力深厚,若论武功,连为父都不敢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她的前辈,以后,你就叫一声‘姑姑’吧。”
      “姑……姑、姑姑?!”蔺晨瞠目结舌,半晌继而哀叹,“不是吧爹,叫一个小丫头片子姑姑,我、我、我的脸往哪搁啊。”
      蔺先生依旧不动如山:“你且试试就知道了。”他转头对应好说,“按路上这些天我教你的,不要怕。”
      应好点点头。
      两人便在花园里动起手来。
      蔺晨招式精妙,脚下踏七星步,右手以掌代剑,左手执拳,应好站在原地几乎未动,防守也只有拆、挡两招,却以不变应万变,将每一次攻击都化解了,并且内力反震,倒让少阁主觉得胸口血气翻涌不止。
      “不打了不打了!”被摔了个屁股墩儿,蔺晨跳起来挥挥发麻的手拍拍身上的灰土,一脸的郁闷,“爹啊,你这是从哪找来的小怪物,一身内力都顶好几个我了。”
      仿佛拳拳打在石头上,人家没什么,倒是自己肉痛。
      应好说:“是少阁主多有礼让才……”
      “不必谦虚,他还年长于你呢,”蔺先生摆摆手,转头对儿子说,“让你也知道这世上人外有人,不可骄矜。”
      “日日勤学苦练,还拍马都追不上人家!”蔺晨撇撇嘴,暗自嘟囔,“什么骄矜,儿子都被打击得灰心了!”
      “琅琊阁盛名天下,你自幼聪颖,又有我悉心教导,这些年来,倒也不负我所望,同龄者能与你比肩者寥寥无几,只有一点,眼界太高,心气太傲,人生未免太过寂寞,”蔺先生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为父盼你有一二至交,两三好友,旗鼓相当,互有裨益,也可谈诗论酒,山河同游,现下论才智,林殊可算一个,论武学,好儿倒也不错。”
      父爱如山,蔺晨心中感动,嘴上却抱怨:“您一个‘姑姑’,都整得我们不同辈了,还说什么朋友。”
      蔺先生背着手,往后院走去,“我先去看看小殊,你去将应姑娘安置好了便过来。”

      应好见到林殊,约莫是到了琅琊阁一个月后。
      “来来来,给你介绍个朋友。”蔺晨把应好带进花园深处的坐忘阁内。
      窗外是琅琊山秀丽逶迤的风景,而房内躺着的那个人却以纱布包裹全身,纱布下透着点点血迹,因为要彻底拔除火寒之毒,必须要削皮挫骨,忍受巨大的痛楚,一动不能动地躺上一年,这一年时间,就是要等皮肉和碎骨慢慢长好的。
      “这是应好,我与你说过的,”蔺晨整整袖子,大大咧咧地跪坐下来,对应好说,“这是林殊——你坐吧,他也不能起身招呼你。”
      应好也跪坐下来:“少帅。”
      “赤焰不存,何来少帅。”语气平淡无波,可这平淡中却掩藏着深沉无尽的悲哀、怨怒和绝望。
      他多次听蔺晨谈起过琅琊阁里新来的这位小姑娘。
      刚开始,蔺晨是在哀叹自己被爹爹骗了,应好这丫头片子,除了一身深厚内力可以唬人,其它的什么都不懂,不懂招式,不会轻功,更别说使刀舞剑了,可是应好习拳练剑进境极快,一日千里,内力深厚,什么招式都是水到渠成,很快蔺晨便不是对手了——所以接下去的日子里,蔺晨又开始哀叹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只是他身在地狱,郁愤满胸,那些蔺晨看来有趣的小事,听过也就罢了,无暇也无力去关注。
      不过,梁帝已昭告天下,赤焰为叛逆,金陵城中与祁王和赤焰有关的人几乎都被诛杀殆尽,朝堂上下噤若寒蝉,琅琊阁虽在江湖,却也只能对他的身份严加保密,这位应好姑娘能够知晓他的身份,自然是可以信任之人。
      应好犀利却又残忍地一针见血:“七万赤焰忠魂一日冤屈未血,你这少帅的担子便一日不得卸下。”
      “……是。”林殊一怔,低低应声,“我苟活下来,受尽苦楚折磨,不就为了查明真相,洗刷污名的那一刻么。”
      “拜托,你们一见面就要说这么沉重的话题吗?!”一旁的蔺晨扶额哀叹,“我也是服了!”
      两人都没搭理他。
      应好顿了一顿:“不过我称你一声少帅,也并不是全因为这个。”
      “哦?”
      “我爹本是赤焰中人。”
      “你父亲……你父亲?”林殊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希望他还活着,那一夜梅岭上实在是死了太多人,流了太多血了,即使希望渺茫,多活下来一个也是好的。
      “我爹已经不在了,”应好摇摇头,“但不是梅岭,前年年初,北燕小股游兵劫掠,我爹领兵追击,遇袭身亡。”
      “姓应……你爹是疾风营聂锋旗下一名百夫长,是吧?”林殊只是微微沉吟,便想了起来,“我赤羽营与聂将军常协同作战,你父亲军功累累,可惜了。”
      应好摇摇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战场厮杀,本就如此。”
      林殊一愣,带了几分自嘲:“是啊。”军人铁血,马革裹尸,本就是一种哀荣,只是那夜的梅岭,七万赤焰将士都做梦也想不到会……
      “你俩真无趣。”蔺晨已躺倒身子,一手撑头,不满意地嚷嚷道,“人生实难,就算有些事不得不去做,必须去做,在其余的时间里,能不能让自己轻松一点,快乐一点?”
      应好看了他一眼,回答:“我没什么沉重的,也并没有什么必须要去做的。”
      自父亲离世,母亲再醮,她在这个世界里,更像是一个旁观者,了无牵挂,也无执念,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若论活下去,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完全没有难度,一个女子,没有机会加官进爵,立足朝堂,若是经商,士农工商,商人地位又很低贱,她也没有兴趣叱咤江湖,名震天下。
      蔺晨气结:“我又不是说你,你接这么快干嘛!”
      “你也并没有事先说明,是单指少帅啊。”应好回嘴。
      “你、你!”蔺晨无言以怼,“你就仗着内力比我强,我打不过你,是吧?!”
      “少帅现在也打不过你,你又能如何?”应好回了一句。
      蔺晨正想应该怎么回嘴,塌上却突然传来低低的笑声。
      林殊笑了,自梅岭巨变,他被恰好经过的蔺先生和药王谷素谷主救起,在琅琊阁削骨拔毒,半年多了,还未见他笑过。
      “好吧,看在你把小殊逗笑的份上,这事儿算了,”蔺晨一愣,撇撇嘴,借坡下驴,“不然……哼哼!”
      林殊刚笑完一阵,闻言又忍不住笑了。

      难得见林殊如此开怀,蔺晨便私下恳求应好多去探访林殊,也好偶尔纾解好友内心的苦痛,应好便在习武之余,跑到坐忘阁,问些读书时不解的地方,林殊便会细细讲解,林殊虽出身将门,却是文坛泰斗黎崇老先生的关门弟子,所问自然无不能答。
      渐渐地,就变为应好每日都会在坐忘阁待上半个时辰,问些读书中困惑不明的,其余时间,也会闲聊几句。
      一日念完了书,应好正与林殊闲聊,不知怎的说起了自己的名字。
      “我刚出生时,我娘其实是很失望的,因为应家在我们村是外姓独户,我爹虽然在血缘上有不少叔伯兄弟,可在礼法上却是一脉单传,我娘本盼着我是男孩,好为家中留下香火,可是我爹却很欢喜,还去求了村塾中的老先生,给取了一个‘姝’字。”
      “应姝?姝者,丽也。”林殊低声说,“好名字。”
      他也是一个“殊”字。
      “只是后来我爹很快就入了伍,我祖母那时还健在,她说,应姝应输,这个名字不吉利,可一个女孩子,到底叫应胜什么的也不像话。”
      林殊一愣,又被逗笑了。
      “于是想来想去,就改成了应好,盼着一切都好。”
      默了一默,林殊声音闇哑:“是很好。”
      这时,蔺晨站在门口,向应好招招手。
      应好起身告辞。
      从坐忘阁出来,蔺晨说:“药王谷素谷主来了,我爹叫你过去呢。”走了几步,又问她,“你倒是真把林殊当成少帅了?”每日按着点去,定定待上半个时辰。
      “没有啊,”应好十分无辜,虽说在古代生活了这么些年,可她又不是古人的芯子,哪来的上下尊卑忠心为主的思想,再说,她父亲曾是林殊的手下,又不是她自己,“不是你托我的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过是看他镇日躺在床上,心中又痛苦,心中确实怜惜而已。
      “那也可以读读游记啊什么的,为何要读《论语》?”
      “我又不识得几个字,念个《论语》,他都烂熟于心,还知道我在说什么,若是游记,难道还要他费神帮我认字不成?”应好摊摊手,“我也想学些东西罢了。”
      蔺晨噎了一噎:“那为何不来问我?”
      “先生事务芜杂,你又没什么耐性和我讲着些最基础最简单的东西,我问他岂不正好,我学得了,他无需耗神,又正好放下满腹心事,轻松片刻。”
      蔺晨深深看了她一眼,啧啧两声:“没想到你倒还有如此体贴温柔的一面。”
      应好回了一句:“多谢夸奖。”
      蔺晨悻悻地说:“你真无趣。”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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