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第二十九章 ...

  •   北境冬日的天气变化无常,前夜下了一场冷雨,昨日却下了一日大雪,到了昨晚雪停,洋洋世界已披了一层厚白的棉被。
      今日恰是腊月的第一天,往日里孩童们都要拍手笑闹,因为进了腊月,就离年不远了,可穆阳城内外却顾不上了。北燕人终于开始攻城了。
      一时穆阳城外狼烟滚滚,呼喊声震天。
      北燕镇南军攻西门和北门,攻势强劲,但穆阳城墙两丈有余,城内的军民又趁着昨日大雪,气温骤降,连夜往城墙上一桶桶浇水,水结成了冰,自然十分滑溜,因此情势一直胶着。
      就在这时,穆阳城内有一队护城军从北燕兵力布置薄弱的东门冲出,拼死杀出重围,一路往茶田镇的方向狂奔而去。
      看着策马远去的背影,一个校尉对手下说:“立即禀报将军,就说麻雀儿已经放走了。”
      拓跋武除了留下一万兵力攻城,已将剩下的所有将士布置在离城十里的地方,铁羽军驰援穆阳城的必经之地,仿若张开一张大网,等着自投罗网的铁羽军。
      中央两万步兵,左右两翼各有一万骑兵,还有五千骑兵是预留的“奇兵”,铁羽军一旦入了包围,便断其后路。
      若不是有丞相布下的局,他也不敢拿大,想要一口将穆阳和铁羽军都吃下,不过现在嘛——
      他等的便是,穆阳城内有人突围去求援。

      领兵攻城的正是拓跋武麾下的老将元明。
      元明正极不高兴,他性子粗燥,累积军功靠的是一身好功夫,作战勇武,一架长板斧舞得虎虎生威,他觉得不让自己参与围歼铁羽军的大战,而是来这里攻城,是大材小用了。
      “罢了,我虽跟随将军多年,到底高坚和高慧才是他亲外甥,那高延之又得他的器重,也只有我,来做做这扫尾打杂的事儿了。”
      若是二次元,便能看到元明近卫头顶上那滴大大的汗了,近卫十分尴尬地打圆场:“攻占穆阳城、活捉并州太守可是大功一件,还是您独得的,将军怎么可能不器重您呢,您多虑了。”
      元明总算觉得气消了些,远远看着城墙下己方的将士竟十分被动,于是大声命令:“加大攻势!”
      “可是,”那亲卫有些迟疑,“将军吩咐过……”
      拓跋武吩咐过,他们攻城只是佯攻,目的就是诱逼铁羽军前来护城解围,若是这边胜得早了,只怕铁羽军不肯入彀,误了大事,待那边开战了,这边城中会有内应,到时候穆阳亦可轻轻松松到手——就怕元明不忿冲动,特意嘱他在旁多加提醒的。
      “我又没说不许他降,只是既然战了,那就索性多杀几个,将士们跟着我,也总要混个军功!”
      亲卫心中暗叹一声,看来是不听劝了。

      穆阳护城军校尉陆衍正在北城门城楼上督战。
      战鼓声声,硝烟四起,羽箭遮天蔽日,又如雨点般落下。可是守卫城墙的护城军早就备好了加覆了棉垫的护盾,不但可以挡箭,还能收集箭枝。北燕人架了长梯,但护城军在护盾的掩护下,手持长矛,将登上长梯的敌人一一刺下去,又用木杆将长梯推倒,如此循环往复,北燕人一时还真没什么进展,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陆衍心中感叹,应小将军果然是久经沙场之人,制敌经验果然丰富,现在和许多准备的还未用上的应敌之策,都是她传授的,他从没想过,打仗除了兵法,除了硬抗和血战,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方法。
      昨晚小将军说得笃定,这一战必胜,他原还有几分心虚的,现在莫名觉得心血彭拜——

      陆衍看着窗外垂暮的天色,长叹一口气。
      敌军围城多日,却迟迟不进攻,穆阳满城内民心惶恐,护城军日夜巡逻备战,一直绷着精神,也不知道既定的结果何时会来。
      大家都像是立于危岩之下,立于破船之中,立于炙火之上……却动弹不得,将要眼睁睁地看着死期将至,许多人想着,这种煎熬,倒还不如速死,一转念又觉得,好死不如赖活,庆幸又苟活了一日。
      而他身为统领穆阳护城军的校尉,自然是要精忠为国,死而后已的,只可怜远在金陵的伶仃老母,娇妻幼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轻一声:“陆将军。”
      顿时所有的悲壮和幽思都被抛诸九霄云外,陆衍捂着胸口连退三步,赫赫地喘着气。
      “你?!你是何人!”他慌乱中还不忘拔剑,剑锋滑过剑鞘,发出“铮”地一声,“为何私闯护城军军营!”
      “在下姓应。”应好从窗口跳进来,向陆衍随手抛出一样东西。
      陆衍手忙脚乱地接住一看,是一块颜色黝黑包浆光润的铜牌,恍然:“姓应?原来您就是靖王殿下麾下的应小将军,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之后又疑惑,“靖王不是早就回金陵了吗?小将军为何会在这穆阳城内?”
      应好背着手,颇有些稳重若定的模样:“穆阳城被围困多日,所以陆将军还不知道,就在前日,靖王已重掌铁羽军,我是来替靖王传达消息的。”
      陆衍大喜:“靖王已重掌铁羽军?!太好了。”他连忙抱拳行礼,“一切听从靖王殿下吩咐。”
      “好,我不能在此久留,便长话短说了。”应好点点头,“靖王说过,你出身武将门庭,你父亲当年便是死在北燕人手下,你母亲长亭县主虽身份高贵,但与你父亲感情甚笃,不肯再嫁,一心将你抚育成才,你与北燕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故而谁都可能叛国投敌,唯独你不会,这穆阳城内,陆将军你是最忠贞可信的。”
      陆衍十分动容,应得铿锵坚定:“是!”
      “你家一脉单承,所以陛下不肯放你去前线历险,便让陆将军你在这穆阳城中任职,也算是一种保护。”应好加快了语速,“你当知道,北燕年年衅边,实是因为北地苦寒,北人多放牧,到了冬日,牧草枯黄,牲畜冻死,所以他们称之为‘打谷草’,名为打仗,实为劫掠,也是一种物竞天择的生存手段。”
      陆衍颔首,他虽未上过前线,但出身武将世家,又在靠近边境的城池领兵足有三年,听过看过许多,自然也是大略知道的,只是没想得那么透彻,被这么直白明了地总结出来,他颇有醍醐灌顶之感。
      “但此次北燕突然大兵压境,实非寻常。”应好说,“镇南军统帅拓跋武乃是左丞相拓跋雄的人,拓跋雄敢下此重本,除了铁羽军仓促换帅,让他们抓住了时机,还有则是,咱们大梁出了内鬼。”
      “什么?!”陆衍大惊。
      “幕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现在还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精心谋划,一步一步将我们引入如今的局面,而我们想要破局,只有背水一战。”
      陆衍说得干脆:“小将军,说吧,我们该如何做?”
      “只有一个要求:守住穆阳城!”
      “不过对你们来说,好坏参半吧,拓跋武已设下了圈套,不日就要攻城,但攻城只是幌子,他们要在半路伏击驰援的铁羽军,所以,好在攻城只是幌子,拓跋武会将主要兵力调离,所以留下来攻城的北燕士兵不会太多,坏则是一,铁羽军肯定无法前来救援,你们要靠自己撑住了,二,穆阳城内就有通敌之人,甚至这护城军内,也有人心怀不轨,你们除了要御外敌,还要防着内里的宵小。”
      陆衍既惊怒于自己身边也有卖国叛敌之人,又困惑应好如何知道的。
      应好一笑:“此事说来话长,且我也有许多不确定之处,不过首先要做的是,把身边败坏根基的蠹虫给抓住了。现在时间紧急,也来不及细细分辨了,你用一个原则去筛选,护城军中的所有滑族遗民,都要派可信之人盯住,不要让人察觉,亦不可让人单独行动。”
      “小将军的意思是,奸细与滑族有关?”
      “从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是的。”
      “那为何不干脆将人都关禁起来?”
      “因为这背后还有一个局,我们要等着他们浮出水面,才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应好摇摇头,“况且滑国灭国之后,滑族遗民都是艰难求生,如今渐渐能融入大梁百姓之中平静生活,殊为不易,也并非所有的滑族遗民都交通外敌,心存反志,我们还是要小心甄别,这也是一种保护。”
      陆衍没想到应小将军看起来年岁不大,却想得深远又不失仁人之心,心中感佩:“我知道了。”
      “第二,虽说守易攻难,但护城军只有三千人,半数未有上阵杀敌的经验,而北燕士兵多数经久沙场,若光靠力敌,那是下策,还是要靠智取。”应好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既然北燕人想从内部攻破,我们便将计就计。”

      攻防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北燕渐渐有了伤亡,元明也愈加地暴躁起来:“上云梯!上冲车!”
      一旁的亲卫连忙提醒:“将军说过……”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在老子说了算!”元明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说,“再说了,都这个时候了,那城中的内也该动起来啦,现在还没动静,八成是熊了,不必等了,就让他滚球去!”
      “……是。”
      云梯是一种攻城器械,下有车座,座下有轮,人力推行,上设可伸缩的梯子,攻城之时,将云梯推到城墙下,伸展梯身,便可接城垛,之后便是短兵相接,血肉横飞的赤裸裸的残酷搏杀,不是攻城一方终于冲上城墙,便是守城一方将人斩杀殆尽。
      不过北燕人骑兵最强,也不擅奇巧淫技,故而云梯这种物大难运的东西,整个镇南军也就两架而已,所以之前用的都是两梯接续在一起的长梯。
      云梯下的车座足有两丈长,一丈余宽,底有六轮,需靠十余人才能推动,因此五架云梯远远推来,便像摩西分海一般,将城下士兵鱼贯分开——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摩西是谁。
      陆衍不慌不忙,大声命令:“上毛毡!”
      北燕士兵冲上云梯,将翻折的梯身往城墙上一靠,还未往上冲,城垛上的护城军便迅速把一卷毛毡抖开摊挂在云梯上,又往上浇了一桶油,火把一点,云梯便燃起熊熊大火,又一次将来势汹汹的北燕人挡在墙外。
      陆衍兴奋地攥紧了还满是冷汗的手,暗暗叫了一声“好”,这一手虽然简单,其实却不容易,最重要的便是抓紧时机眼疾手快,若是慢了一息,敌军便已沿着云梯冲上来了。
      就在这时,众将士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呼喝:“都住手!”
      并州太守王之肃双手反剪,被一位娇女子手持利刃抵在颈间,胆颤心惊、颤颤巍巍地挪动着痴肥的身躯。
      王之肃一直被挟持着挪动到城垛边,恰好能让城外的北燕人看个清楚。
      元明眯着眼看着城墙上突如其来的惊变,心中不虞地骂了声娘,挥手示意自己这边的人都停下。
      陆衍上前一步,面露怒恐:“你是何人!放开王太守,本将饶你一条生路!”
      “我?”那女子唇角一钩,笑得有种惊心动魄的味道,“我不过是个无家无国之人,今日既然敢做这种事,自然也无需留下什么名姓。”
      “六、六娘!”王之肃哆哆嗦嗦地丧着个脸,只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六娘,我可是对你不薄啊,那些金玉首饰,美衣华服,不都紧着你挑,你放、放了我吧,啊?”
      王之肃虽然知道要演这场戏,可现时此刻,事到临头,冰凉凉的匕首刀刃贴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可是真心害怕了啊,甚至怂的连尿意都不断地翻涌上来。
      秦六娘用纤白玉指抚弄身前这个老男人,声音魅惑:“老爷您待我确实不薄,哎呀,我也是实在无奈啊。”
      王之肃连忙说:“你说,你有什么要求?只要能答应的,我都答应!”
      秦六娘侧身往外看去,眼神和北燕攻城的将领,也就是元明对了个眼神,又回头在王之肃耳边呵呵笑道:“好,我的要求也不难——你立刻命令护城军打开城门!”
      城墙之上众人异口同声,陆衍,王之肃和众兵士。
      “什么?!”
      接着便是众人的惊呼。
      “不可!”、“万万不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