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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待应好回到靖王府,已是傍晚,她直接进了靖王的书房。
      “那位小姐挺美的,风姿袅娜,婷亭如玉。”应好突然说。
      萧景琰看了她一眼:“怎么?”
      这孩子,到底已经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了,靖王殿下颇为欣慰,却又莫明地含了一丝酸醋——孩子大了,便要离巢了啊。
      只是长离到底……太矮了些,孩气也重吗,那女子若出身显赫,两人在门第上未免有些不相配。
      萧景琰那老怀甚慰却又担忧的复杂神情让应好一哆嗦:“……殿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说,那小姐是中书令柳澄的孙女。”
      应好护送时,那位侍女自报家门,应好才知道这位柳小姐确实是名门闺秀,不过她又无心攀附,对方问时,直言自己只是个江湖人士,在靖王军中效力,将人安全送到柳府门口,便立即返回了。
      “你……?”真的没兴趣?萧景琰十分狐疑。
      应好则十分无奈:“殿下,你真的想多了。”她真的只是单纯想要八卦一下而已,怎么就上升到感情高度了?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应好打破沉默:“对了,带回来的枣泥酥呢?”
      萧景琰指指一旁博古架上的油纸包。
      “我把它送进宫给静嫔娘娘吧。”
      “什么?!”萧景琰被吓了一跳。
      “你不是说你母亲爱吃这个枣泥酥吗?我帮你送去呀。”应好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只是在说天气真好。
      “你怎么送?!”
      “当然是到了晚上,这样,”应好用手指比了个飞跳的动作,“难不成还走大门进去?”
      “皇城宫禁森严,高手重重,还有蒙大统领值守,你莫要胆子太大了。”萧景琰立即板起脸,严厉地说。
      “还好吧,”应好并不觉得,“前两日我去逛了一下,也就那样啊,没人发现,还不如去夏江府上逛逛好玩些。”
      “!”萧景琰被惊到了,又气又惊又怒,“你真是……!
      除了性格古怪,时而冷漠时而烂漫,有时又超越年龄地通透明白,有时想法也不同俗流……除了这些以外,现在他对应好又有了新的认识:那就是,从前虽然隐隐觉得,如今却发现他比想象中更不惧礼法,更不在意尊卑,更无敬无畏,他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是平等的,高高在上的皇权,他也不在乎,他也许是有敬畏的,却不是世人所在意的那些。
      如果应好知道萧景琰的想法,肯定会大呼一声冤枉,她不是不惧礼法,而是不能完全认同这个世界的规则,她有自己的圭臬,她知道这里有尊卑贵贱,也不能全然超脱于外,但她更想跳出这个框架,公允地看人评事,她没有无敬无畏,她敬师敬友,敬畏天地,敬畏生死,也害怕灾厄和伤痛,却不想敬畏权势门第,敬畏那些虚无的高高在上。
      便是仗着武功放肆了,那又如何。
      “想这么多干嘛?这不是好事吗?我可以时常帮你传信递送物件,你母亲做了点心,我也可以给你带来。”
      重点当然不是这个!萧景琰深深看了应好一眼,他不确定长离一定真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朝堂和江湖向来泾渭分明,一个武功高强,出入大内如无人之境的高手,无畏皇权,不慕富贵,却正一脚踩在朝局旋涡的边缘,若是消息泄露出去,这足以让大梁的权贵高官们,包括他的父王,他的两个“好”哥哥太子和誉王,寝食难安了。
      “你……你不许去!”萧景琰紧握双拳,声音痛苦而闇哑,“而且,在外要收敛锋芒,不要表露出武功超过蒙挚的任何迹象,像今日在栖霞山这样炫耀武功之事,以后不许再做,知道了吗?”
      “啊?”应好有些懵懂,不过难得看到萧景琰这样严肃而又担忧,还是乖乖应了一声,“知道了。”
      “我是为你好,”萧景琰叹了一声,“你是不知道在这金陵城光鲜亮丽的表象下有多少阴谋诡计,曾经又有多少人被那些暗流浊水吞没了,你功夫无双,却又在我身边,他们不会放心的,他们只会以他们卑鄙无耻的想法去揣测你,觉得你是个威胁,我是皇子,他们不方便对我下杀手,就会想方设法除掉你。”他的语气含着隐忍着莫大的痛苦和耻辱,“到时,我……也许护不住你。”
      就像几年前,他护不住祁王哥哥和小殊,护不住许多人那样,甚至连出声质疑、求问真相、讨个公道都做不到。

      到了旬日,按例萧景琰可以进宫向静嫔请安。
      他到底还是带了枣泥酥,金陵城离栖霞山四十余里,路况尚好,应好骑马飞奔,来回不过一个多时辰,送到宫门口时,新鲜出炉的糕点尚有余温。
      静嫔早已望眼欲穿,儿子回京已有好几日,又在朝堂上被人攻讦,可自己份位低,景琰亦无亲王之尊,一旬只有一日可进宫请安,待见着了儿子,心中欢欣无限,见儿子还特意带了糕点来,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嗔道:“来便来了,早给你备下了你最爱吃的榛子酥,还有胡麻饼,你倒还给我带了吃的?”
      面对着最疼爱自己的母亲,萧景琰冷肃的表情也放柔了许多,解释道:“这是栖霞精舍的枣泥酥,你原说好,早年我还住在宫里时,和小……小殊去栖霞山游玩,总要给你带回来的。”说完了这一句,心情又不自觉低落下来。
      静嫔轻叹了口气,侍女们本离得远,她便挥挥手,索性让她们退下,然后伸手轻抚萧景琰的背,就像小时候安慰他难过时那样:“过去的事,放在心里就好了,小殊还有你记得他,他会开心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静嫔又笑着开口问:“栖霞山那么远,你要多早起身,才能一来一回,还赶在这个时辰进宫啊,下次不许了。”
      萧景琰便将应好的事告诉了静嫔,说他孩童模样,却功夫高绝,说他为了朋友寻药,多次深入险地,说他在军中徒手接弩箭、于万千兵士中重伤北燕将领的的壮举,说他自己逼他练字时百般不愿的模样,说他在栖霞山上为了一篮菱角直下直上高崖陡坡的潇洒肆意。
      静嫔看着景琰说起应好时灵动而又开心的表情,还隐隐含着骄傲和宠溺,她觉得,这个应好应该是个很好的孩子,景琰才会如此将她放在心上——自那场大变,景琰迅速变得成熟了,却也变得冷清了,再没有人能走进他心里。
      真好。
      她温温柔柔地笑着,像她的封号“静”那样,如一泓清冽透彻的深泉:“既然如此,待会便将我做的几样点心都带回去给他尝尝罢,可惜他是男子,不然找机会带进宫来,我也想见见这么有趣的人呢。”
      “他倒是真想来见你,”面对母亲,萧景琰难得露出几分稚气,他凑近母亲的耳边,神神秘秘地说,“胆子真比天还大,那日带他去栖霞山,带了枣泥酥回府,听说您爱吃,他便说要趁夜送进来给你,还说皇宫大内的重重戒备不过如此,被我好好骂了才罢休。”
      静嫔有些好奇:“若真如你说,他年纪轻轻,功夫甚至不下于蒙大统领,为何琅琊高手榜为何没有他的名字?”
      “琅琊高手榜是以高手之间的对战作为评论依据的,他好像志不在此,从未约人比斗,虽在边关小露头角,已有些许名声,许是琅琊阁还未注意到吧。”
      ——当然不是,是蔺晨刻意将之忽略掉罢了。
      静嫔何等聪慧,立即通晓其中关窍,露出几分郑重之色,嘱咐道:“那还是该让他远离京城,行走江湖也好,边关戍卫也罢,总好过搅入金陵这趟浑水,让那些人都不安心。”她还是怕景琰会因此而受到伤害,也怕伤害到那个景琰喜爱的孩子。
      “我也这么想……不过庆国公已接掌铁羽军,我许是得留在金陵一段时日了。”
      “也不尽然,如今朝中武官勋爵都渐渐老迈,边关又战事不断,我虽希望你常在身边,平安喜乐,不过你终归大了,有自己的责任和抱负,你父皇让你去,还是要去的。”
      “知道了母亲。”萧景琰郑重地点点头。

      萧景琰拎了一盒糕点正要出宫,却看见一群奴婢和孩子打扫一座无人居住的宫殿,看那模样,大约都是掖幽庭的,而领头的太监正拿着戒尺正在狠狠抽打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的后背,旁边一个宫婢正磕头苦苦求情。
      “住手!”他快步上前喝止,“怎么回事?”
      “靖、靖王!”掌事太监一回头,吓得不轻,立马扔了戒尺伏地回禀,“靖王殿下,禀殿下,这些都是掖幽庭的罪奴,奴婢领命带他们来打扫宫室,这孩子不肯好好干活,奴婢也只是小惩大诫,稍稍责罚他一下。”
      戒尺抽在身上时,那孩子挺得笔直,咬着牙一声不吭,戒尺停了,他却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对掌事太监的油滑和避重就轻深深反感,萧景琰怒问:“这么小的孩子,都打成这样了,也叫‘稍稍责罚’?!那你要是重责,是不是就要他的命?!”
      掌事太监伏地哆嗦,不敢言语。
      那宫婢大声反驳:“庭生、庭生没有不干活,只是刚才不当心,把公公的鞋弄脏了,公公才责罚他的,请靖王殿下明鉴!”
      萧景琰的目光在掌事太监和宫婢之间回转,一个悲愤,一个心虚,一个枯瘦如柴,一个体格富态,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他沉下脸对掌事太监说:“若不是我来,你是不是还不会停手?你的鞋竟值一条人命?是人命贱如草芥,还是你的脚金尊玉贵?!”
      掌事太监慌忙磕头求饶:“奴婢是奉皇后之命来带人打扫荔萝宫的,靖王殿下开恩啊,求殿下开恩!”
      那宫婢抬头不错眼地望着萧景琰,眼中满是欲语还休的焦急和恳求。
      萧景琰转头对那掌事太监说:“去请医员来,你亲自去请!治伤的费用一概由你来出,此外,这个孩子伤好之前,不许再给他派活!”
      那掌事太监如逢大赦,连忙屁滚尿流地跑了。
      萧景琰连忙上前小心地抱起那孩子,掀开那破烂的旧衣,只见瘦可见骨的后背上一条条檩子,已高高肿起,青红可怖,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虽征战沙场,见过尸山血海,见过许多人受伤,也曾受过许多伤,但这样的伤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他还是不由得不心惊。
      那宫婢跪行几步,爬到萧景琰跟前,看到孩子的伤势,哀哀而哭。
      她突然一把抓住萧景琰的手,力道之大,枯瘦的手上都爆出了青筋:“求殿下救救他!求您救救他!”
      “他是你的孩子吗?”看到她眼中深重的悲拗,萧景琰轻声问。
      她哭得抽噎,摇摇头,又点点头。
      萧景琰一把抱起孩子,大声问:“这荔萝宫可有哪间偏房已经打扫出来,可暂时安置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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