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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梁帝坐在宝座上,看着下面乱成了一锅粥。
      朝会,本是一国最地位最高、权柄最重的集会,这里大梁国君、储君、皇子、地位尊崇的宗室、公侯子爵、高官大吏齐聚一堂,四品以下的官员无诏不得入内。
      现在却相互攻讦,吵得如一群市井村夫。
      领头的,自然是他的两个好儿子,景宣和景桓。
      应该是已经得了消息,知道前几日靖王连续三封奏折快马入京,奏报的大约是什么——景琰虽然无封无爵,但奏章无需内阁检省便可直入大内,这点皇子的体面尊贵还是有的——虽然经手之人雁过拔毛中饱私囊多少已成了惯例,可这次运抵的军资不足总数的一半,这也是自开朝以来从未有过的荒唐事。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景琰……是个重情迂直的人,虽在祁王一事上总惹自己生气,却绝不会在此事上撒谎,所报必定属实,至于少了的那些钱粮物资去哪了,他不用猜也清楚,大头定然是景宣和景桓得了,剩下的,户、兵两部上下官员各自分了一杯羹,再有就是路过的各州府……
      他先是大怒,如今天下几分,军备边防乃是国家最重要的事,他恨这些高官小吏贪鄙,怨两个儿子鼠目寸光,可这板子是不是该拍下去,该怎么拍,心中也是犹豫不定,才会留中不发。
      景琰在奏报中未说两个哥哥一句坏话,只将情况叙述清楚,扣下了押运的户部、兵部两位主事等待朝廷发落,又弹劾了并州太守王之肃,军资缺数巨大,身为地方主政却尸位素餐,请他为旁证,半百推诿。
      可景宣和景桓却做贼心虚,纠集了一帮堂官弹劾起景琰来,说他拥兵自重飞扬跋扈,说他私扣押送军需的主事官员,说他对并州太守王之肃大不敬,说着说着,又指斥对方,一个说户部拨付的物资军费不足数,一个说兵部给的武器甲胄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好了!”梁帝气得猛一拍桌子,“都给我闭嘴!”
      下面的人都惊得跪下了,乌压压一片,纷纷喊着“陛下息怒!”
      他看见景宣还露出不服气的神色,景桓倒是收敛得快,不过须臾已经面色如常,心中暗叹一声,这个太子,还是要好好教导啊。
      “这就是靖王快马送进京的奏折,太子,誉王,你们自己看看!”梁帝站起身,将桌上的三本奏折往台阶下一甩,说完一句,“着户部、兵部自查,三日后必须将结果报上来!”便甩袖子大步走了。
      高湛连忙尖着嗓子喊了一声:“退朝——”便跟着怒气冲冲的梁帝匆匆而去,留下一群王公大臣们面面相觑。

      朝堂上的消息寻常百姓无从得知,可金陵上层的人家却是流传的极快,更别提自有消息来源的悬镜司首尊夏江了。
      夏府内,一个看起来三十许的美貌妇人斜倚在榻上,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一个香囊的穗子,陷入了沉思。
      家中仆从都称她一声夫人,她也确实是夏府当家的女人。
      可这么多年来,夏首尊执掌悬镜司,位高权重,下人们却从未见这位夫人出门应酬过,亦从来没有亲眷登门。
      一方面,悬镜司是天子喉舌,夏江当独善其身,不宜结交权宦,另一方面,也是这个妇人的身份不欲为人所知。
      她就是当年归而复叛、被赤焰灭国的滑族公主璇玑。
      夏江的原配夫人寒氏是他的同门师妹,也是当年的悬镜使,两人育有一子。滑国被灭,璇玑公主被俘,充入掖幽庭为奴,寒氏偶然遇见,觉得璇玑十分可怜,便将她救出了牢笼,认为义妹,十分善待,没想到璇玑转身就勾住了夏江。
      心灰意冷的寒氏带着儿子离开了京城,她本就是悬镜司出身,对悬镜司的手段十分了解,因此避开了夏江的追寻搜捕,自此不知所踪。
      而璇玑就成了这夏府实质的女主人,虽名不正言不顺,对外秘而不宣,但她已十分满意。
      夏江迷恋她,可若说她对夏江全心全意,那不尽然,因为在她心中还有一件更为重要和迫切的事:复国。
      栖身夏府,她不仅安全,更有许多便利,甚至夏江也愿意为他提供便利,因为夏江最重权势,既然当年肯为了权势诬陷祁王,致使祁王满口莫辩,最后饮鸩于天牢,如今自然肯为了权势与滑族遗民合作,甚至她建立的势力,和夏江私下掌握的力量,有一部分是重合的。
      朝堂上的这场风波,让她敏锐地感觉到,布局多年,似乎到了某个蝶变的时机——更重要的是……
      璇玑猛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
      她的时间,不多了。

      比起太子,越贵妃显然更聪明些。
      到了晚间,梁帝点了她侍寝,一进她的寝宫,她便哭得梨花带雨:“陛下~~”
      比起硬邦邦的言皇后,梁帝自然更爱娇柔美人款的,比如越贵妃,他知道贵妃这种作态,就是装可怜想为太子求情,可他偏偏就吃这一套,因此一声娇滴滴,他立即身子一酥,叹了口气,对太子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和郁怒便少了几分。
      “景宣也是太不像话了!”
      听到这句话,越贵妃心里一松。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也十分了解,若是什么都不说,那便是大事,若是说出来了,哪怕语气严厉些,那也是无碍的。
      越贵妃哀戚戚地伏地认错:“陛下~~景宣、景宣他也是……是景宣错了,请陛下责罚。”
      梁帝心软了,何况景宣是太子,他对这个未来的国君,还是抱了很大的期望的。
      他伸手扶起越贵妃,携着她的手坐在榻上。
      “景宣这孩子,将来整个大梁都是他的,用得着什么都急着往自己兜里揽吗?”这话说得越贵妃心中一喜,又连忙掩饰住了上翘的唇角,梁帝叹了口气,“为君之人,眼光气量都要放长远些才是。”
      “谢陛下教诲。”越贵妃娇娇地说,“回头臣妾就转告他,景宣一向最听您的话了。”
      梁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越贵妃看了看梁帝的脸色,犹犹豫豫地开口:“不过……”
      梁帝睨了她一眼:“不过什么?”
      “不过……”越贵妃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那王之肃……”她楚楚可怜地看了一眼梁帝,“王之肃是景宣丈人的亲弟,太子妃的亲叔叔,本就该多些体面,靖王这样不管不顾地将人一路从穆阳挟持到军营,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是不成体统……不过景琰那孩子你不是不知道,脾气倔得很,”梁王顿了顿,又气呼呼地说,“那也是他自己不争气,靖王不过是让他去做个见证,他身为一方主政,推诿怕事,一个皇子,还请不动他啦?”
      “陛下说得是,食君俸禄自然该为国尽忠,”越贵妃连忙附和,然后话锋一转,“只是我听说,靖王东征西讨,连年征战,在军中极受爱戴呢,这都是陛下您教导有方。”
      梁帝自矜地笑了笑,不过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景琰是静嫔所出,静嫔是谁?静嫔医女出身,原本是逆犯林燮送进宫来陪伴他体弱多病的亲妹妹宸妃的。景琰是谁教导的?景琰几乎是跟着祁王长大的,是祁王一手教导开蒙。景琰最亲近的人是谁?景琰最亲近林府,他自小习武,多得逆犯林燮教导,最亲密的好友便是林殊,十四岁披挂上阵,也是跟着赤焰军……
      看到梁帝难看的脸色,越贵妃知道自己上眼药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心中得意一笑,面上却做出毫无所觉的模样:“景琰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那王妃走了有四五年了吧,现在身边连个得心意的人都没有,孤孤单单的,静嫔妹妹着急得很,陛下您可得给他选个真正的高门淑女,夫唱妇随,那才叫好呢!”
      为何一定要求娶高门淑女?是想结交世家,引以为援吗?梁帝的脸色更难看了:“是静嫔跟你说的?”
      静嫔自然没说过了,事实上,静嫔深居简出,若不是请安或者宫中宴饮,两人一般是碰不到面的,越贵妃却偏要制造这种效果,故意语焉不详:“静嫔妹妹……自然是乐意的。”

      誉王是自小由言皇后抚养长大的,言皇后出身名门,家中出过两任宰辅,三位帝师,自矜高贵,一向是端着架子,不肯曲意求欢,梁帝虽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却无意给她更多恩宠,誉王自然也没有像太子那样有一个靠母亲洗白的机会,不过若论糟糕程度,好在太子比誉王还多了一个拖后腿的姻亲王之肃,所以目前,两人打平了。
      到了第三日,户部、兵部两部尚书都上折自辩,称部中确实有行事不谨、中饱私囊的官员,均已扣押,但靖王夸大其词,经过核点,军资缺数绝不可能有半数那么多,朝堂上也风头一转,纷纷鸡蛋里挑骨头,变着法儿弹劾靖王。
      梁帝默而不语,退朝后宣了夏江觐见。
      悬镜司是皇帝喉舌,也是皇帝最为直接又隐秘的力量,再加上夏江一向表现得忠心耿耿,又擅于揣测帝心,梁帝对夏江的信任远超一般朝臣。
      但他是个疑心极强的人,当然不会直截了当地问这个心腹老臣,而是兜了个圈子:“最近京城之中有何动向?”
      夏江恍若不懂,并报道:“最近朝野上下,对靖王奏报军资不足数之事议论纷纷。”
      “哦?”梁帝又问,“对此事,你怎么看?”
      夏江推拒:“事关皇子,臣不敢妄议。”
      “事关国事,朝堂上人人都在议、都可议,你怎么不能议?”梁帝摆摆手,“就说你的想法。”
      夏江沉吟片刻才开口:“运抵前线的军资不足数,此事历来有之,这不稀奇,也是许多原因造成的,行兵打仗时,号称十万大军,其实只有六七万那也是有的,一来为了壮大声势,二是征战时人员折损,本就不可能满员,军需军饷本就有富余,拨付时紧着给也是正常。”
      梁帝不觉点头。
      夏江避重就轻,梁帝也选择性地遗忘了,首先萧景琰就不是那种贪占军资吃空饷的人,兵士缺员折损都及时如实上报,其次,如今北境大战未有,局部的烽烟却从未停过,萧景琰不愿也不敢缺员,一向及时招募新兵,补足战力,而朝廷拨付粮饷时,一向都是将预算减了又减,压了又压,不过“维持”二字而已。
      “再者,金陵到并州千里之遥,山高路远,中途有损耗也是自然,当然,两部官员此次也有些过分了,也难怪靖王殿下生气。”
      夏江十分准确地把握了眼前这位多疑皇帝的性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看着不偏不倚,多有劝解之意,却已经让梁帝那本就摇摆不定的天平渐渐置换了分量。
      “景琰这较真的臭脾气,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没长进。”梁帝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表达自己对靖王的疼爱。
      在这宫中,本就是将什么阴诡权谋,丑陋心思和害人之心都掩盖在装腔作势、花团锦簇之下的。
      夏江捧了一句:“靖王殿下掌五万边军,为国戍边征战多年,殚精竭虑,身先士卒,既劳苦功高,脾气大些也是无妨的。”
      梁帝双眉紧锁,他的心中已有了决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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