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9、虚惊一场

　　翌日早晨韩胤旭早早的起床吃饭开车上班去了。走到一个路口刚好是红灯。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平常他也就耐心等了。但现今却莫名的有点烦，于是他一脚油门往左拐了。
　　这一走可就绕远路了，本来直行就能到的，偏要走一个长方形，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又抽了。
　　走这条道不仅远而且还堵，因为要经过繁华的天桥，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期，天桥已经属于繁华地带了，堵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一个个甲壳虫都在慢慢龟行。而外面的温度已经可以煎鸡蛋了。大早晨的就热成这样，那中午也别出门了，一出门直接就能晒成木乃伊。
　　韩胤旭也是其中一辆甲壳虫，钻在众多甲壳虫里面翘首以待。但他却莫名的没有烦躁，而是眯着眼睛闭目养神。
　　好奇怪，这个时候竟然能安静下来，真是见鬼了。
　　有人敲窗户，他睁开眼睛看看，发广告的，准备像以往那样置之不理，但却鬼使神差般的打开车窗接过传单。
　　售楼广告。
　　诺大的传单上写着几个大字，“碧桂园，还你一个五星级的家。”
　　他微微一笑，继续往下看，下面是一些小区介绍，地址在工农路与光荣路交叉口。
　　他看看这个地址，眯着眼睛想了想，怎么有点眼熟？
　　好像谁就住在这附近？
　　但是谁呢？
　　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微张着嘴巴眯着眼睛蹙着眉头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后来想想，可能是某个产妇吧，病历上写的都有地址，偶尔瞥一眼就记住了。
　　况且对他来说S市也不大，大家几乎都住在一起，不是这个小区就是那个小区，差不多都一样。
　　他又看看下面的户型，有两室一厅的，三室两厅的，四室两厅的。他认真的研读了这三个户型，觉得四室两厅的不错。
　　看吧，他和爱人住一间，两个孩子各住一间，还有一间当书房，这样每个人都有房间住，而且空间也大，160平，怎么看就够住的。
　　他突然觉得设计户型的人还挺聪明的，这房子完全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嘛。之前看到这些户型，他都觉得设计师的脑子里装的全是浆糊，这哪是房子，完全是垃圾嘛。现在看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正当他品尝另一番滋味的时候后面的喇叭已经震天响了，他赶紧放下传单，驱车走了。
　　到医院时已经8点多了，大家都在开晨会，他悄悄去休息室换上衣服，又悄悄走到值班室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希望不要被发现。
　　“哎呀，你踩我脚了。”刚站定，左边的张医生已经大呼小叫起来，他吓得赶紧往旁边侧了侧。
　　“哎呀，你踩我脚了！”右边的小护士像踩了尾巴似的学张医生的口吻咋胡起来。
　　整个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过了一秒又顿时哄笑起来。
　　大家纷纷往她这边瞅，就连正在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的胡主任也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之后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
　　开完晨会是每日例行的查房，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跟着主任查房去了。韩胤旭像个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的走在最后面跟她们保持若有若无的距离。
　　“哎，你没吃饭吗？怎么无精打采的？”张医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到他旁边了。
　　韩胤旭看都没看她，也没打算理她。
　　“哎，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啊，我逗你玩呢。”张医生拢了拢马尾，哈哈的打趣道。
　　“没有。”
　　“口是心非。”张医生白她一眼。
　　对于这种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他根本不屑一顾，但偏偏这种人爱八卦，整天像个饶舌的鹦鹉一样四处宣传各种八卦，他要不理她，以后像今早这种让他难堪的事情会源源不断的汹涌袭来。
　　“我生你气干嘛，我又不是小心眼。”他心不在焉的解释一句。
　　“生不生随你，反正今天你也见不到我了，一会儿我就要走了。”张医生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去哪？”
　　“回家啊，昨晚一宿没睡，马上回家得补回来，我就说嘛，女人不适合上夜班，容易老，你看我老了没有？”张医生忽然把脸伸了过来，骇的正在神游太虚的韩胤旭条件反射般缩了回去。
　　“昨晚生几个？ ”
　　“一个没生。”张医生撇撇嘴回答道。
　　“那你怎么一宿没睡？打一宿游戏？”
　　张医生不耐烦的白他一眼，“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是楼上，六楼。”说完打了个哈欠。
　　韩胤旭的心“倏地”吊了起来，他拍开张医生正捂着打哈欠的手，急急的问道，“六楼怎么了？”
　　张医生的哈欠被人打断了，心情自然不好，于是恼火的冲他吼道，“你脑子被门夹了？六楼怎么了管你什么事？切。”然后气鼓鼓的走了。
　　韩胤旭一把拉住她赔笑道，“小张，对不起，刚才太心急了，你告诉我六楼怎么了？你要告诉我，下次值夜班我替你。”
　　“真的？”
　　“嗯！”
　　虽然有点疑惑，不过小张还是跟他说了，“其实也没什么？你又不是没经历过，干嘛那么大惊小怪的。”
　　“到底是什么啊？”
　　“你看你那熊样，就是儿科一小孩几乎哭了一整夜，天亮才睡着。你说大晚上的不睡觉就在那哭，谁受得了。我妈就不让我晚上哭，她说晚上哭声会传很远，容易把鬼招来。”说完还特意摆了一个鬼来了的架势。
　　“看，像不像鬼来了。”小张兴奋的问道。
　　韩胤旭白了她一眼，哼笑道，“不像鬼来了，像鬼子来了。”
　　“什么？”
　　“如果再带一绿军帽，耳朵边再拉一皮帘，嘴唇上再粘一撮黑毛那就更像了。”韩胤旭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韩胤旭，我跟你玩命。”小张说完就朝他扑来。
　　他已经机敏的混入人群里了。
　　开完晨会，小护士说有个孕妇羊水破了，今天韩胤旭值白班，刘医生行政班，俩人负责接生。这个年轻孕妇还挺配合，一个小时孩子就顺利出声了。
　　还没等他俩歇会儿，又有一下面见红的孕妇从急诊科送过来了，经诊断是早产了。于是他俩又进产房了。这次孕妇不怎么配合，一直嘤嘤的哭着，还不让韩胤旭碰她。
　　刘医生脾气不好，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刺激孕妇，什么再挣扎下去孩子就没命了等等，孕妇吓坏了，缓过来后憋着一口气生了出来。
　　八个月的婴儿确实比满月的小，而且还不哭，刘医生清理完口腔肺道后还是不哭。韩胤旭用力拍打了几下屁股才嘤嘤出声，后来越哭越响亮。
　　但孩子肤色不好，黄疸很严重，需要送到儿科隔离室照射蓝光。这本是小护士的工作，之前这种情况都是通知外面的护士给送上去，但今天韩胤旭却脑子进水般主动请缨送上去。
　　刘医生不放心又让一护士跟了过去，就这样韩胤旭抱着这个八个月的小婴儿去了儿科。小护士没他走得快，他上到六楼的时候小护士还在四楼扶着楼梯喘气。
　　产科已经先一步给儿科打过电话了，他到六楼时儿科黄主任已经站在护士站等候了。
　　“韩医生还真敬业，都亲自过来了。”黄主任接过孩子说道。
　　“应该的。”
　　“嗯，黄疸确实很严重，先送到里面去吧。”黄主任看完就交给身边的护士了。
　　“韩医生辛苦了，去那边歇会儿吧。”黄主任客气道。
　　韩胤旭连连摆手说自己很忙，借口就要走，黄主任也不留他，正好有人抱着小孩来看病，黄医生带他们去值班室了。
　　目送黄医生离开，韩胤旭又上来了。
　　他走到护士站看着正在配药的小护士，一脸讪笑道，“嗨，美女，挺忙的。”
　　小护士一惊，“韩医生，你没走啊。”
　　“没，我想进去看看孩子行吗？”他指指旁边的隔离室。
　　护士犹豫了一下，看着面前英俊的帅哥一声，实在不好意思拒绝，点头答应道，“可以吧。”
　　“谢啦。”韩胤旭说完就进去了。
　　换上无菌隔里服，里面的小护士正在给婴儿们喂奶。
　　他走到刚才送来的小婴儿旁边看了看，又看看上面悬挂的蓝光照射灯才满意的回头跟护士搭讪。
　　“美女，挺忙的？”
　　带着口罩的护士看了看他，惊叫出来，“韩医生，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这个你们尽管放心，这里24小时常温，24小时全护，有什么情况会及时跟外面说的。”
　　“哦，我看这几天送来的婴儿还都挺好的。”
　　“除了那个脑瘫的，其他的都还好。”小护士继续抱着婴儿喂奶。
　　“哪个脑瘫的？”
　　“8号。”
　　韩胤旭走过去看看，小婴儿正在睡觉，目测没什么问题。
　　“怎么回事？”他问道。
　　“说来复杂。”小护士喂完这个，韩胤旭赶紧接过放在保温箱里，又给她抱出来一个。
　　“据说是跟她儿媳生出来的，他儿子生不出来。”
　　“什么？”
　　“没什么，我听到的就是这样的，据说他儿媳脑子不好，所以这孩子生下来就成这样了。来的时候主任就不收，说是没办法治疗，他非要坚持，你也看到了，那孩子状态确实不好。别的婴儿都哭哭啼啼的，他连动都不动，整天躺在那里睡觉。”
　　别说，还真是，那孩子确实不怎么活泼。
　　“听说昨晚有个孩子哭了一夜是吗？”
　　小护士一愣又微微歪头想了想，“没有啊，小青跟我交接的时候没说哪个孩子哭了一夜啊。”
　　“不是这里的孩子，是外面的孩子，你们今早开晨会的时候没说吗？”
　　“哦……”小护士拉着长长的尾音说道，“你说的那个孩子啊，说了，今早开晨会的时候说了，我不太关心这个，据说是嘴里的疱疹破了，疼的哭了一夜。”
　　原来如此。
　　“医生没采取什么措施？”
　　“肯定采取了，但还是疼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疱疹的特点本来就是疼。”
　　“也对。”
　　“那也不至于哭一夜吧。”
　　“不是，刚开始是疼哭的，后来哭着要找妈妈，他爸爸气不过打了他才一直哭的。听说哭的旁边病床的妈妈都跟着哭了。”
　　我就说嘛，我就说嘛，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艾鸣水这个可恶的家伙平常看着温文儒雅、人模狗样的，现在竟然打孩子，还是不是人了？
　　韩胤旭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气得都语无伦次不能正常思考了。
　　“我去找他去。”说完就要走。
　　“找谁？”
　　“艾鸣水。”
　　“艾鸣水是谁？”
　　“孩子的爸爸。”
　　“什么？哎，咱俩说的是不是一个人啊？”小护士纳闷道。
　　韩胤旭疑惑的回头，“难道不是吗？”
　　“那小孩叫张浩浩，他爸爸叫艾鸣水？”小护士看着他。
　　“……”
　　“你是说那小孩不是艾小天？”
　　小护士摇摇头。
　　虚惊一场。
　　韩胤旭从里面出来后路过护士站正准备下楼，忽然看见那抹已经有点熟悉的蓝色身影往这边靠近，他赶紧蹲了下去。
　　“韩医生，你怎么了？”身边路过的小护士纳闷道。
　　“没事没事，鞋带松了。”韩胤旭赶忙伸手系鞋带。
　　“你穿的是皮鞋，有鞋带吗？”小护士看着他。
　　“……”
　　韩胤旭等那抹身影走远了才慢慢站起来，问跟他说话的护士，“他刚才说什么了？”
　　小护士看他一眼，“他儿子水输完了，叫人给拔针。”
　　“哦。”
　　“哦什么哦？”小护士好笑的看着他。
　　“没什么？随口问问。”他说完慌乱的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