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85、堆雪人

　　韩胤旭看见他咳嗽的样子就心疼，打开车门就下去了。从他下去的那一刻，艾鸣水就看见他了。
　　他看见韩胤旭缓缓朝自己走来，不过几米的路程他却走得极慢，每走一步都想要退两步似的。但他还是坚定的朝他走来了，面上虽然挂着浅笑，但眼神里却饱含了犹豫、谨慎、小心、揣摩，双脚踏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若他砰砰乱跳的心。
　　没等他到跟前，艾鸣水就咳嗽着进去了。韩胤旭将十几箱货都搬进屋里才喘口气，期间艾鸣水一直站在柜台后面喝着茶不看他，搬完后也不理他。
　　韩胤旭的心比外面的雪都凉，这是他最不想看到一幕，却也是最符合逻辑的一幕。所有的经过都有起因，那天晚上若不是他有愧疚，也不会让他恣意妄为。
　　现在好了，债还完了，他们又恢复到相敬如冰的状态了。
　　韩胤旭走出门时用余光打量了他，他脸上明显的如释重负让他倒吸凉气，心又往下坠了一层。
　　之后他返回店里时他脸上的惊慌和愠怒才让他稍微解点气。
　　他将一盒止咳口服液放在柜台，也没看他，“这是我从我妈那里拿的止咳药，小彤他们都喝过了，你也喝点吧。”末了又加了一句，“有点苦。”
　　其实他还想说，“你都咳成这样了就别硬撑着了，回去休息吧。”
　　“中午你回来吃饭不？”
　　“我做你爱吃的蛋炒饭。”
　　想想还是算了吧，说了就是画蛇添足，他也不会回应。
　　他果然没有回应，所以他放下药就走了。
　　回去给他们做了饭他连吃的心情都没有。
　　小彤招呼他来吃，他摆摆手坐在沙发上胡乱的看电视。
　　“哥，你不饿吗？”小彤将蛋炒饭端给他。
　　他接过扒了一口就吃不下了。
　　回头看看他仨，吃的都挺欢，童童还缠着他吃完出去堆雪人。
　　他苦笑道，“小彤，你说他怎么就那么讨厌我呢？连句话都不跟我说。”
　　小彤端着米饭坐在他身边笑道，“这不是很正常吗？换成我我也不跟你说话，只是你是我哥哥，我没办法。”
　　“那我给他送药他至少该说句谢谢吧。”韩胤旭用筷子戳着米饭抱怨道。
　　韩胤彤差点没喷饭，“你怎么那么小气？又不是他让你送的，是你自己屁颠屁颠跑过去的，热脸贴个冷屁股还怪人家无情。”
　　韩胤彤当然不知道他俩那天的事，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韩胤旭白了她一眼。
　　“你怎么不咳嗽了？”
　　韩胤彤哈哈笑了，“我损人的时候就不咳嗽。”可是说完就开始咳嗽了，她放下碗筷跑到卫生间生生咳了几分钟才止住，期间吃的饭也被咳出来了。
　　韩胤旭在外面听的肉疼，他放下碗筷就进去了。
　　“妹子，要不去医院吧。”他担忧的建议道。
　　韩胤彤摆摆手将吐出的东西冲掉，“去医院还不如在家呆着呢，我闻见消毒水味就想吐。”
　　“那你一会儿把药吃了吧。”韩胤旭站在门口看着气息稍缓的妹妹。
　　韩胤彤点点头。
　　“我记得你身体挺好的啊，一直也没生过什么病，怎么一个小咳嗽就把你打到了呢？”韩胤旭试着逗她开心。
　　韩胤彤听完确实很开心，她笑道，“最近比较忙，没怎么休息，病毒就趁虚而入了。”
　　韩胤旭却听出了里面的弦外之音，“忙什么呢？”
　　韩胤彤擦擦嘴一把推开他，“要你管。”
　　韩胤旭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一丝红晕，赶紧抓住她不放，“忙什么呢？谈情说爱吗？”
　　韩胤彤出其不意的使出了飞毛腿，韩胤旭故意哀嚎一声引她心疼。
　　吃人嘴软，韩胤彤吃了他的饭果然嘴软了，“好了，别装了，我给你说就是了。”
　　韩胤旭赶紧洗耳恭听，韩胤彤示意他将门关上才凑到他身边小声说，“童童爸爸。”
　　“真的？”韩胤旭也大吃一惊，“你们的事你跟谁都不说，现在才透漏点风声，到底怎么回事？”
　　韩胤彤神色变幻不定，有犹豫有焦灼有不安，真是复杂难辨，若不是韩胤旭近在迟尺，他根本发现不了这个一向泼辣的妹子会有这么多细微的神情。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啊。”韩胤旭轻推了她一把。
　　韩胤彤叹口气，“他要跟我结婚。”
　　“你怎么想？”
　　韩胤彤沉吟一会儿，为难道，“我不知道。”
　　“他现在什么情况？”
　　“他结婚了，有一双儿女，跟童童年龄相仿，去年丧妻。”韩胤彤艰涩的说。
　　韩胤旭听完也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毛，兄妹俩坐在床边相顾无言，又各自别过头沉思了一会儿。
　　“你还喜欢他吗？”韩胤旭打破了沉默。
　　韩胤彤却答非所问，“哥，你还记得到咱俩小时候可爱吃的蜜汁杏仁吗？”
　　韩胤旭点点头。
　　“现在让你吃，你还觉得好吃吗？”
　　韩胤旭咂咂嘴想想，“也就那回事吧。”
　　韩胤彤笑了。
　　“之前我买来一包品尝，本以为还是那香甜脆脆的味道，可尝到嘴里却与记忆中的味道大相径庭。”
　　韩胤旭呵呵笑了，“因为一包杏仁，咱俩还没少打架呢。”
　　韩胤彤苦笑道，“其实一直恋恋不舍的还是那朦胧的感觉吧，就跟初恋一样，如诗如雨的。”
　　韩胤旭没说话，而是定定的看着妹子，八年前傲气冲天的彤妹子已经变成了略带忧郁的母亲。虽然依旧娇俏可爱，但眸子里的惆怅和茫然却是挥之不去的。
　　他又联想到自己，艾鸣水是不是那颗蜜汁杏仁呢？
　　心里想的同时嘴上就说了出去，韩胤彤自然是听见了，她勾唇笑道，“当然不是，你看他的眼神就跟烈火看见干柴一样，恨不得立刻吞噬殆尽，那是看蜜汁杏仁的眼神吗？”
　　韩胤旭顿时又囧又愧，不禁低下头去，以手覆面，“有那么夸张吗？”
　　韩胤彤掰开他的手，“来来，让我看看，我的好哥哥也会脸红羞愧，你的脸不是生铁铸的吗？怎么热了？”
　　韩胤旭任她观摩，反正是自己妹子，也不要老脸了。
　　“妹，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他还是不信。
　　“你看我看小水的眼神是怎样的？”韩胤彤反问道。
　　韩胤旭想了想，“就那样啊。”
　　“有没有让你感觉到危险？”
　　韩胤旭又想想，“好像没有。”
　　“这就对了嘛，大家都不是瞎子，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韩胤旭突然纳闷起来，“妹子，你跟他认识这么多年就没擦出点火花？”
　　韩胤彤呵呵笑了，歪着脑袋想了想，“还真没有。”
　　“那他呢？就没有旁敲侧击的跟你告白过？”
　　韩胤彤看着他笃定道，“这个还真没有，前几年我忙着看孩子，他忙着看店，看起来跟普通夫妻似的，实则各怀心事。”
　　“现在呢？”
　　“现在更没心情了，他现在忙着结婚，我忙着应付那个人，我俩好像从没往火花上擦。况且你知道的，你对他的伤害，他恨不得杀了你，又怎会对我有什么想法呢？”
　　韩胤旭不说话了，因为他无话可说了。
　　韩胤彤的话又将他打回了原型，一切又回到了那座横亘已久且永不湮灭的大山面前。韩胤彤没有忘，艾鸣水更没有忘，只有他自欺欺人的尝试忘掉。
　　想想还真是可悲。
　　他从卧室走出来时俩孩子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发了，韩胤彤不同意，外面风大雪大的，搞不好又要感冒。
　　俩孩子直接躺在客厅里撒泼打滚，韩胤旭让妹子去吃药，又劝了一会儿，保证半小时归来，韩胤彤才放人。
　　于是韩胤旭带着俩熊孩子出去打雪仗去了，他的炸鸡店里就在附近，韩胤旭理所当然的在厨房里打包了一份蛋炒饭和冰糖雪梨粥过去了。
　　他不敢进去，就和童童在外面等着，小天拎着饭盒进去了。没多久就出来了，韩胤旭站在路口远远的看着，但出来的只有小天一人。小天一走进他就迫不及待的询问了。
　　“你爸吃饭了吗？”
　　小天摇摇头，“店里人多，没空。”
　　“他还咳嗽吗？”
　　小天点点头。
　　“你没说让他回家休息吗？”
　　“没有。”
　　“为什么不说呢？我不是教你了吗？”
　　“忘了。”
　　还要再问，小天已经拉着童童跑远了，他只好悻悻的跟上了。
　　三人拿着铁锨在小区对面的广场上堆了一个超大的雪人，还让路人拍了照，分别发给韩胤彤和艾鸣水。
　　韩胤彤很快发来短信，还真短，就俩字。
　　速回。
　　他撇撇嘴准备带着他俩离开，可这俩人就像飞鸟投林、鱼入大海一样哪能拉的住？
　　他抓住这个，那个跑了，抓住那个，这个跑了，整整一下午都在广场上俩熊孩子斗智斗勇。直到天色转暗，乌云罩顶，俩孩子才跟着他归来。
　　回家之前跟韩胤彤打电话问她需要什么？她让买点菜回来做饭，说是家里有客人。问她是谁，她也不答，只说回来就知道了。
　　挂完电话他带着俩孩子在超市横扫一通然后又赶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