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66、隐没在黑暗里的狼

　　和小天玩了一会儿他就说困了要睡觉，艾鸣水关上灯给他盖上被子哄他睡觉。
　　可小天却闹着让爸爸将故事，艾鸣水给他讲了两个故事后他越听越精神，又嚷嚷着让爸爸唱歌。这下艾鸣水不干了，他推脱说嗓子不舒服下次再唱，可小天性子上来了又哭又闹就是不肯睡觉，还说肚子疼。艾鸣水吓的要去叫医生，小天耍无赖说只要爸爸唱首歌他的肚子就不疼了。
　　艾鸣水没法只好硬着头皮唱了一首《明天会更好》，期间韩胤旭一直忍着笑不出声。艾鸣水唱完小天还意犹未尽继续缠着爸爸唱歌，最后还是韩胤旭解围唱了一首，小天才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就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了。
　　房间里瞬间就静下来了，艾鸣水突然有点不适应，刚才借着灯光还能看到韩胤旭的一举一动。现在屋里黑乎乎的，又拉上了窗帘，说伸手不见五指有点夸张，但想随时监控韩胤旭的动态就难了。
　　这家伙太痞，太精怪，就像一只隐没在黑暗里的狼。你得时时提防着，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咬一口。现在两人的相隔距离不到一米，估计只有一臂之遥，他想做点什么几乎轻而易举。
　　如果屋里就他俩人他早就准备好与他同归于尽了，但现在小天睡在身边，若是把他吵醒了看到点什么可就不妙了。
　　正想着呢，他感觉到韩胤旭翻了个身，他睁开一条缝偷偷瞄了他一眼。韩胤旭却突然偷笑了起来。
　　“干嘛偷看我？”韩胤旭含笑着说。
　　艾鸣水极力掩饰被发现的窘迫，嘴里却死不承认，“我哪有？”
　　“你热不热？”韩胤旭问道。
　　“还好。”
　　“我觉得有点热，想出去透透气。”韩胤旭小声说。
　　“去吧。”
　　“咱俩一起吧。”韩胤旭建议道。
　　艾鸣水摆摆手，“我累了，你自己去吧。”
　　韩胤旭也不勉强，站起来穿上拖鞋就走了。
　　他一走艾鸣水突然觉得屋里不那么紧张了，一颗心也回归胸膛了。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笑笑，估计是刚才在浴缸里睡了一会儿的缘故吧。
　　此刻外面也安静下来了，几乎听不到走动声了，就是马路上的车声依旧让人很牙疼。他想在床上翻翻身子，又怕吵醒小天。看到韩胤旭的空床时想着他可能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就在他床上躺了一会儿。
　　单人床本来就不大，躺下一个大人刚刚好，再来一小孩就嫌挤了。他舒展舒展筋骨，等慢慢松弛下来才仔细想想昨晚的事。
　　昨晚他从医院回去后将小天从从小彤那里接回来洗漱完毕就睡觉了。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敲门，声音还很急，他以为是高利贷的。虽然这几年，很少有高利贷的上门讨债，但欠债的人却得终日提心吊胆。他去厨房拿了把刀，才慢慢的往门口走去。透过猫眼看见是哥哥艾鸣鹤，心里也紧张起来。哥哥从来没找过他，这又是大半夜的，估计来者不善。
　　但他还是开门了。
　　艾鸣鹤一进来就瞪着他，那眼神快要喷出火来。
　　“哥。”他尝试着打破尴尬。
　　“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你也不是我弟弟。”艾鸣鹤上来就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艾鸣水不叫了，他坐了下来，大半夜的也不想跟他吵架。
　　艾鸣鹤冷静下来后走到他面前质问道，“谁告诉你的，谁让你来医院的？”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艾鸣水回答道。
　　“你跟那个姓韩的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
　　“混的不错嘛，都交上医生朋友了。”
　　艾鸣水不想跟他兜圈子了，直截了当问他，“你大半夜来就为说这个？”
　　“当然不是。”
　　“那是为了爸妈？”
　　“也不是。”
　　“那是什么？”
　　艾鸣鹤又走进一步，眼光凌厉，“我不是警告过你吗？不要来找我，你为什么总是不听？”
　　“如果你告诉我爸妈的联系方式，我永远不会来找你。”
　　艾鸣鹤笑道，“什么爸妈？那是我爸妈，跟你没关系。”
　　艾鸣水实在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了，“如果你不是来告诉我爸妈的练习方式的就走吧。”
　　艾鸣鹤顿时冒火，“我还没问你了，谁让你来医院的？”
　　“我自己想去的，你要是不想看见我以后我不去了，大半夜的我不想跟你吵。”艾鸣水突然觉得很后悔，为今晚的事。
　　“谁想跟你吵，我就是气你不听话。”
　　“你这是无理取闹。”艾鸣水一针见血道。
　　艾鸣鹤深知自己确实是无理取闹，但他也无可奈何，从这个弟弟生下来就没过过一天安心日子。他讨厌这个弟弟，讨厌的恨不得他去死。在他看来，这个弟弟纯属多余，生下来就是讨债的，就是跟他争家产的。虽然他们只是普通人家，也没多少财产可争。但他恨，恨奶奶给姑姑买车买房，而爸爸什么都没有，爸爸什么都没有就意味着他什么都没有。日子本来就过得压抑艰难了，偏偏又有个弟弟。
　　当初妈妈问他想不想要个妹妹时他就果断拒绝了，在他看来，妹妹跟姑姑差不多也是来跟他争东西的。就算爸妈将来不会像奶奶对待姑姑那样对待妹妹，但从小到大在她身上的花销也不会少了。
　　所以他坚决反对，刚开始妈妈没说什么，可后来她的肚子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他大吵大闹，但都无济于事。爸妈安慰他说他一个人太辛苦，再添一个妹妹将来能分担一点他的负担。
　　他不要，他宁愿自己孤身一人，可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后来他虽然不闹了，但还是意难平。于是他悄悄的在妈妈的吃食里下泻药，在妈妈经过的地方洒上水，还有很多不计其数的小方法，他都尝试了。妈妈也拉肚子了，也摔倒进医院了，可她的肚子还是一天天鼓了起来。
　　在长达十个月的斗争里，他的妹妹还是出生了，他也几乎妥协了。但妈妈却哭的撕心裂肺，爸爸也一言不发蹲在一边狂抽烟，他还以为天塌了呢。可知道妹妹是弟弟时，天真的塌了。
　　他也哭了，全家都不喜欢这个孩子，妈妈伤心的断奶了，爸爸气的给弟弟买米粉，弟弟喝完总是拉肚子。可他却没有一点消逝的迹象，精神状态还是很好，即使拉完肚子还是能“咿呀咿呀”的自说自话。
　　他开心，可全家不开心，爷爷奶奶更不开心。弟弟出生后爸爸让奶奶收回给姑姑买的房子，爷爷十分同意，奶奶也有点动摇了，可姑姑坚决不肯。爸爸甚至提出断绝姐弟关系来威胁姑姑，可姑姑又不是吓得的。
　　她出言讽刺爸爸自己无能还尽惦记着那点房产，爸爸说那本来就是他的。哪有儿子结婚父母不给买房子反给女儿买房子的。但不管爸爸怎么争辩，爷爷怎么求姑姑，姑姑就是不同意。因为房产证上写的是姑姑的名字，大家吵来吵去也无非走亲情牌。
　　可这招对姑姑根本没用，后来他们就不来往了，各过各的。家里的房子是爸爸买的，每个月不吃不喝也要先把高额的房贷还了，本来生活就够紧张的了，可弟弟的出生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不止一次的听到爸妈商量着要把弟弟送出去，好像也实施过几回，但都没有成功。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要往哪送？之前爸爸有个好朋友一直没有儿子，知道后就来讨要弟弟，爸妈犹豫之后就让他抱走了，可没过多久人又送回来了。原因是他的老婆怀孕了，而且还是个儿子。
　　后来又送了几回也都以失败告终，爸妈也认命了，但他从来就没认命过。他周围的同学要么是独生子女，要么是两个女孩，要么是一男一女，两个男孩的很是少见，就算是两个男孩，他们的家庭条件也是较好的。
　　跟弟弟走在一起他都有一种羞辱感，每当同学问，“这是你弟弟吗？”他都很不想回答。总觉得这是嘲笑、讥讽、挖苦的话。
　　弟弟好像也知道家人不待见他，也试着远离他们，可又能远离到哪去呢，除非他死了，大家就彻底安心了。从讨厌他到让他死，这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爸妈对他的态度与时好时坏，这更加剧了他的恐慌。加上爸妈又疲于工作，对他们的学业很少过问，对他们的关系也懒得去管，他内心失望的同时也发愤图强好好读书。
　　可读书换来的优异成绩并没有使爸妈太开心，他们甚至希望他的成绩差一点，最好早早出去工作，也能省去一笔开支。妈妈也无意说过，学习再好有什么用，就是考上清华北大，家里也不一定供应的起，就算供应的起，毕了业怎么办？要留在北京吗？总归要成家的，总归要买房的，难道要在北京买房？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早退学出来打工。
　　他听完绝望的同时更是将怒气都撒在了可恶的弟弟身上，他说过很多的如果，可哪一条如果都抵不上如果没有弟弟这个假设。
　　他承认没少欺负他，甚至一度想害死他。可这个弟弟就像石头缝里长处的一根野草，任凭风吹日晒，依旧顽强生长。
　　后来弟弟跑到爷爷家里生活了十年，家里表面上也安静了十年。可上帝偏偏不会雪中送炭，只会雪上加霜。
　　爷爷炒股失败，奶奶又被高利贷的追杀，据爸爸说欠了三百多万，爷爷奶奶给这边打个电话就逃跑了。父债子还，那段日子家里被高利贷扰的鸡飞狗跳，报警都无济于事。后来一家人就散了，爸爸没还完贷款的房子也被银行收回了。用家破人亡来解释丝毫不为过。
　　爸妈躲到了外地，临走前让他负担弟弟的学费，因为他已经毕业工作了。他表面答应了但二老走后就终止供应了。在他心里弟弟不是他的家人，他家里只有三口人，况且他也没义务负担弟弟的学费。你说他狠心也好，变态也罢，他也不想解释。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说不上坏，各过各的，谁也不打扰谁。可荒唐的是这个不务正业的弟弟不知从哪又弄出来一个野孩子，怎么问他都不说。虽然没求过他什么，但他以一直以来未雨绸缪的性格，又怎么会让事态恶化下去呢？
　　他劝说不动弟弟，而最好的方法就是断绝关系，不止和他的，包括他和父母的。父母那边好解释，本来他就是个多余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