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6、你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吗？

　　胡新萌醒来时快七点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每次自己醒来差不多都快迟到了。所以从醒来那一刻她只做了一个动作，抓起背包撒腿就跑。
　　刚跑几步觉得不对劲。
　　这好像不是自己的家？
　　又环顾四周看了看，确实不是！
　　这时韩胤旭端着两盘鸡蛋从厨房走出来了，看到胡新萌时客气一笑，“醒啦，洗漱去吧，我给你准备食物新的洗漱用具。”然后将鸡蛋放在餐桌上就走了。
　　胡新萌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傻了吧唧的洗漱去了。
　　还真是新的牙具，连护肤品都是新的，她又看了看护肤品，一整套屈臣氏，从洗面奶到精华露应有尽有，她又小心翼翼的回头看看厨房那边然后会心一笑开始洗漱了。
　　洗完出来韩胤旭已经将早餐摆上桌了，看她出来了热情的招呼她过来吃饭。
　　胡新萌看他解下围巾放在一边坐下来忽然有点不知所措，脸颊有点小烫，她站在原地咽了咽口水，脚下却不敢往前迈一步。
　　“怎么了？”韩胤旭回头看看杵在不远处的胡新萌问道。
　　“啊，哦，没什么？你……做的什么啊？”胡新萌在心里数了几个数镇定下来才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做了一些，你看看吧，喜欢的就多吃点，不喜欢的就不吃。”韩胤旭伸手从盘子里拿出一个煮鸡蛋问道，“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啊，哦，我自己来吧。”胡新萌赶紧一把接过鸡蛋在桌子上重重一壳，整个鸡蛋瞬间面目全非。
　　她不好意思的瞄了韩胤旭一眼，可他好像浑不在意，一遍喝咖啡一边将一杯豆浆喝一杯咖啡放到胡新萌面前。
　　“对了，那份档案我放在你包里了，一会儿你查看一下。”韩胤旭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她说。
　　“哦，没事。”胡新萌笑得牙床都秀出来了。
　　“新萌。”韩胤旭放下咖啡杯，微笑的看着她。
　　“嗯。”胡新萌赶紧咽下嘴里的鸡蛋，无奈速度太快瞬间面红耳赤。
　　韩胤旭赶紧将豆浆递给她又起身给她拍背，胡新萌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还好吧。”
　　“还好，谢谢你了。”
　　“别吃煮鸡蛋了，这有炒鸡蛋、煎鸡蛋、还有吐司，吃点别的。”韩胤旭将早点往她面前推了推。
　　“谢谢。”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还要麻烦你件事。”
　　“你说。”
　　“你能不能再帮我找一份病历，时间大概…..我也说不准，就从八年前到现在的，还是那个人，只是这回不用你带档案了，你找到后看看然后跟我说就行了。”韩胤旭看着她说。
　　“这个啊，没问题，只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胡新萌咽下嘴里的吐司又喝了一口豆浆才说话，“你为什么要看他的病历，你们认识吗？什么关系？”
　　韩胤旭脸上浮现一点为难，但他早就想好了答案，“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八年前失去了联系，听说出事故死了，最近又见他了，一时不敢确认，所以我想看看病历了解当年怎么回事？”
　　这话百分之八十都是真的，再加上他言辞真诚恳切，胡新萌也没道理不信。
　　果然她相信了，说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就爽快的答应了。
　　“为什么还要看他别的病历，或者说你认为还有别的病历？”胡新萌果然不是好糊弄的，接着又抛出另一个问题。
　　韩胤旭一把接过，从善如流的回答，“昨晚我看了他的CT报告，他的大脑卵圆孔上长了个脂肪瘤，但当时没做手术，所以我想看看他后来做手术了没有。”
　　话音刚落，胡新萌就点头答应了，“你这么一说我也好奇了，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能找到，毕竟谁得了这病都会积极治疗的。”
　　韩胤旭开心的笑了，不由自主的说，“谢谢你新萌。”
　　听对面的男人这么说，胡新萌心里的小鹿又开始乱撞了，她羞怯的低下头小口咬着手里的吐司，一时竟不敢抬头。
　　可韩胤旭却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样子，他在听到胡新萌答应的那一刻心里仿佛轻松了很多。
　　这种感觉竟然莫名的很舒服。
　　真是奇了怪了。
　　吃完饭胡新萌要收拾碗筷被韩胤旭拦下了，“你先坐着吧，我换件衣服就出来，对了，你把刚才你用的洗漱用具拿着吧，放我这也没用，还有那套护肤品。”说完就进去了。
　　等他出来时胡新萌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神色莫辩，好像在做某种激烈的心里斗争。
　　“怎么了？”他走到她面前问道。
　　胡新萌赶忙站起来支吾道，“没事，你收拾好了？”
　　“嗯，走吧，对了，东西都带齐了吗？手机什么的都带着吗？”
　　胡新萌拍拍背包，“都带着呢？”
　　“洗漱用品呢？”
　　“……”
　　韩胤旭走到洗漱台，看到还摆在壁台上的洗漱用品，弯腰在下面的小柜里找出一个乳青色塑料袋，将东西装了进去。
　　“这是今早给你买的，你要不带走也没人用，过不了多久我就扔了。”说着笑着不由分说的递给了胡新萌。
　　胡新萌蒙蒙的接过小声说道，“护肤品就不用了吧，要是下次你这再来女性，给她用啊。”
　　韩胤旭走到门口换鞋，“没有下次啦，如果再来女性我都不会让她在我家过夜的，亲。”说完示意胡新萌换鞋。
　　胡新萌蒙蒙的换上鞋，心里捉摸着韩胤旭的那句话，莫非他对自己有点意思，不忍心赶她走？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定了，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像韩胤旭这样英俊浪漫的男人会喜欢她？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求她再次找病历是真的吧。
　　这个可能性倒比较大，但不得不说这个认知让她很难过。
　　韩胤旭先把她送到中医院又驱车返回自己工作的一附院，时间把握的还算好，没有迟到。
　　“小刘，你今天的妆化的不错。”他走到产科时看到护士小刘还在对着镜子涂脂抹粉随口夸赞了一句。
　　小刘不好意思的笑笑收回化妆镜，对他努努嘴，“就你嘴甜。”
　　韩胤旭摇摇头没有回答。
　　开完晨会大家跟着胡主任去查房，查完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张口就是老生常谈。
　　“小韩，昨天怎么样啊？听小萌说你们聊得很High。”胡主任笑得一脸动荡，眼角的鱼尾纹都荡漾开来了。
　　韩胤旭不好意思的笑笑，想直接跟主任说不合适，但又怕拂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再加上现在还需要胡新萌帮忙呢，万一说掰了，那边不办事了也不好。
　　他快速组织好语言回答道，“新萌挺……豪爽的，言行举止落落大方。”
　　胡主任笑得不要不要的，“你还是第一个说她落落大方的人，之前的那些对象都说她挺生猛的。”
　　韩胤旭也笑了，心想要不是你是我领导，我用词比他们还生猛呢。
　　“你觉得怎么样？能处下去吗？”
　　如果我说处不下去，你会不待见我吗？
　　“我能考虑考虑吗？”
　　胡主任又笑得不要不要的，“这还考虑？不过也行，年轻人嘛，都不愿将就，那你就考虑考虑吧。考虑好了也不用跟我说，我呀，就是一牵线的，成不成还得看你俩。”
　　“主任，你要早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韩胤旭悄悄捏了捏手指。
　　从主任屋里出来后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病历开医嘱，全身心投入工作。
　　到中午时胡新萌的电话竟然准时打过来了，韩胤旭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接了起来。
　　“韩医生，你让我找的病历找到了，不过不是做开颅手术的那个。”胡新萌的声音通过近40度高温的空气传来竟然有一股薄荷般清凉的气息。
　　“那是哪个？”他的心开始慢慢的飞出胸腔了。
　　“嗯，是昨天那份病历之前的病历，好像比那份病历早了一个多月。”
　　“是不是被人撞伤右桡骨骨折的事？”
　　“是呀，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他的事……你确定就这一份病历？”
　　“确定，比食堂中午每天做茄子捞面都确定。”
　　“什么？”
　　“呵呵，开玩笑的，你看你紧张的。”
　　“你看见我紧张了吗？”
　　“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紧张？”
　　“你声音都变了，如果我你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应该一个人躲在某个角落里或者站在一个空旷的地方。”
　　韩胤旭赶紧四处看了看，没看见胡新萌的影子，这才安下心来对着手机说，“胡新萌，你改行做侦探得了，做医生真是屈才了。”
　　那边瞬间传来一声肆无忌惮的狂笑，笑完她放低声音真切的说，“韩医生，我今天上午什么也没干，就光翻病历了，你要的病历真没找到，连那些重名的重病的都找了，我还挨个对了身份证号，抱歉，真的没有。所以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艾鸣水没有在我院做过开颅手术。”胡新萌叽里呱啦作报告一样郑重其事的说完就闭口不言了，仿佛在等待听报告的人作总结或者夸赞几句。
　　可听报告的人似乎没有这个觉悟，他像傻了一样站在烈日底下一动不动。匆忙路过的行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偶尔几个熟人叫他他也没反应。熟人们在大日头下也没心情跟他寒暄就匆忙走开了。
　　胡新萌坐在档案室里拿着手机等着对面的回话，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回信，她以为对方没听见又大声叫了几次，“韩医生。”
　　可韩医生还是没有回复，她撅噘嘴挂断了电话。
　　中午时分是日头最热烈的时候，太阳像是豁出去了一样想把世间万物烤焦。可韩胤旭却浑然不觉，他像跌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窖里，浑身冷的可怕。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不停的战栗。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或者说不应该是这样的感觉。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根本不用花费那么多的心血再让别人去调查。但他头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说的话做的事仿佛不是他干的。
　　艾鸣水做不做开颅手术跟他有关系吗？
　　没有。
　　他是死是活跟他有关系吗？
　　没有。
　　反正八年前的事情也查不到他头上，就算知道是他干的又能拿他怎样？
　　不能拿他怎样。
　　这不就结了。
　　对呀，这就结了。该了解的也了解了，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他没有死，还能活蹦乱跳，还有一个七岁的儿子。就算曾经有过那么一点小愧疚时隔八年也该差不多消弭了吧。
　　时间是一道天堑，有些事情可以若无其事的当做它没发生，这件事情就是。本来就是两个没有交集的人，前天也只是偶然的一次巧合，况且他也并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浓烈情绪，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他真的不认识他吗？
　　前天晚上他真的没认出他吗？
　　人在遇到难事的时候往往会有侥幸心理，现在他也在侥幸的问自己，那天晚上他真的没认出他吗？
　　如果认出来了，怎么着也得有点蛛丝马迹吧。
　　可他明明表现的一无所知，仿佛来医院只为给儿子看病。
　　对呀，他来医院就是给儿子看病的啊，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呀。
　　韩胤旭重重的舒了口气，他觉得这两天好像围着操场跑了一圈，现在又回到了起点。全怪他大惊小怪，自己吓自己。
　　想通后他才觉得浑身不冷了，才觉得今天的日头真是热的可怕。正准备走呢，突然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许志。
　　“喂，有事吗？”
　　“你准备在那站到地老天荒吗？”许志疑惑又戏虐的声音通过话筒幽幽传来。
　　他回头，看到六楼站在窗边的许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