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57、把罪名坐实

　　到了病房俩人将大包小包放在丹丹病床旁边的角落里，韩胤旭对艾鸣水说，“我去门口看着，你们聊。”说完就出去了。
　　然后他就像个忠诚的看门狗一样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口，还时不时的东看看西望望。就连来查房的张医生都不让进。
　　“韩医生，你怎么还没走？”张医生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下意识的往里面看了看。
　　“一会儿就走，一会儿就走。”韩胤旭笑道。
　　“那你站门口算怎么回事？你倒是让我进去啊。”张医生说着就要挤进去。
　　韩胤旭纠结的不行，按说她进去查房也没什么，几分钟就出来了。如果不让她进去，以她多疑的性格肯定又会八卦一番。思来想后，还是放她进去了。
　　张医生进去后也没说什么，看看门口的两个产妇又狐疑的打量了一眼艾鸣水，然后问了丹丹几句就出来了。
　　一出来就八卦上了，“韩医生，韩医生，艾医生媳妇旁白那人谁啊？他们不是没亲戚吗？”
　　韩胤旭听完就不高兴了，“什么没亲戚，那不是人家亲戚吗？”
　　“所以我才问你，是他们什么亲戚嘛？”
　　韩胤旭又朝外看看，“不知道。”
　　“不知道你在这干嘛，还有，你怎么老往外瞅，有什么好看的吗？”张医生说着也顺着他瞅的方向瞅了瞅。
　　“没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你看什么？鬼鬼祟祟，肯定不安好心。”张医生显然不信。
　　“好，我不安好心，救死扶伤的张大医生，你不是要查房吗？该去隔壁了，赶紧去吧，人还等着呢。”韩胤旭笑着就将她推到隔壁屋了。
　　然后他继续当个忠诚的看门犬。
　　他突然感觉自己很好笑，他就像一个牵线的红娘，牵着艾鸣水着急忙慌的往这边跑。幸亏艾鸣水会的不是崔莺莺，否则打死他都不会这么主动的。
　　这么想的同时心里又甜又痛，他回头隔着玻璃窗往里看看。艾鸣水背对着他坐在丹丹旁边的椅子上，怀里抱着还在熟睡的婴儿，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猜想那一定很柔和。那一刻，他多想变成他怀里的小婴儿啊，被他抱在怀里轻柔触摸，无限怜爱。
　　再不济变成丹丹也行啊，至少还能看到他的笑容。可他偏偏谁都不是，就是令他喜欢的人讨厌的韩胤旭。
　　韩胤旭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厌恶自己、恶心自己。这种鄙视自己的情绪比艾鸣水都要强烈。
　　艾鸣水从来都没对他笑过，见到他不是压抑的隐忍，就是隐忍的压抑以及恨不得将他撕碎的愤怒。
　　这次若不是有求于他，他才不会这么低三下四的跟他说话呢。他多希望艾鸣水能天天求着他啊。
　　他又不甘心的回头看看屋里，艾鸣水正将孩子放回摇篮里。嘴角挂着腻死人的浅笑，一旁的丹丹也帮忙将孩子放进去，她整日挂着不满不忿的脸上也舒展了许多。仿佛他们是温馨和睦的一家人，他是个多余的局外人。
　　他叹口气，想想和艾鸣水待在一起的那个中午，他受伤坐在树荫下，艾鸣水抱着西瓜从旁边的玉米地里跑出来，满脸的汗水仍掩饰不住眼里的兴奋。
　　那是他见过的最开心的艾鸣水了，也是他俩之间仅有的美好回忆。当然，这只对他来说，对艾鸣水而言，估计连回忆都算不上，更谈不上美好了。
　　时过境迁，现在俩人相处的跟仇人一样，这个结怎么也解不开，他又急切渴望能赶紧解开它。可他越急切，艾鸣水跑的越远，他至死至终都在追赶他的步伐。
　　之前那些被他超级鄙视的学历、性别、门第等观念也早就抛之脑后了，就连计划的先发制人也在见到他后立刻分崩离析了。
　　这就是贱，这就是没骨气。可他却觉得这样的贱和没骨气让他很心安，至少能让他睡好觉了。
　　他现在也不能保证如果见到艾鸣水和别人成双成对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伤害他。这是他们共同担忧的地方，也是艾鸣水对他避之若浼的原因。
　　不管他多不愿承认，那个伤害过他两次的人，也确实是他。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如果他再一次伤害他，那这辈子是不是就没希望了？
　　他苦笑道，好像现在就很有希望似的。
　　又回头看看屋里的俩人，他们还在愉快的交谈着。艾鸣水的脊背很是消瘦，瘦的让人心生怜惜，想冲上去狠狠的抱住。他的鼻子突然就发酸了，不知道是怜惜他还是自己？
　　据说人都有自怜情结，可怜别人的同时也在可怜自己。可怜自己现在疲惫的工作，微薄的收入，有时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其实那些感动自己的东西也只不过是自己的自怜而已。
　　韩胤旭想如果能回到过去，他情愿从来就没遇到过艾鸣水，也就没有后来的两次伤害。如果真是那样，他们现在会不会都过得好点？
　　事情发生了，大家都去同情受害者，讨伐施暴者，可谁又知道施暴者之后无尽的忏悔和恐惧呢？如果能有机会补偿更好，没有的话施暴者也会变成另一个受害者。可世事难料，哪有那么多伤害有机会补偿？如果真有，别人又怎会愿意接受补偿？
　　他和艾鸣水不就是吗？
　　从那之后，韩胤旭再也没伤害过别人了，同事里叫他草包的也不在少数。倒不是他真的草包、懦弱，而是他心有畏惧，畏惧伤害之后别人愤怒、绝望的眼神，一如那个下午艾鸣水的眼神。那种眼神一次就够了，此生再不愿见第二次了。
　　他情愿做个草包，遭人嘲笑，也好过去伤害别人。所以今早李医生过分的行为他并不追究，甚至连脸都没有拉下来，只是苦笑着又成了笑柄。
　　韩胤旭还在伤感的时候身后的门打开了，他赶紧回头，是艾鸣水。
　　他又看看丹丹，她正微笑着目送弟弟离去，他冲她眨眨眼，拉着艾鸣水走了。
　　一路无话，走到护士站时值班护士笑着问他， “韩医生，明天见。”
　　他感到有些奇怪，本来很普通的一句话，他却听出了嘲笑的味道，这也不怪他，今天的同事见了他都说一些看似关心实则调侃的话。他虽然感觉怪怪的，但还是随口接了一句，“明天见。”然后小护士就哈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停下来问道。
　　“我是说希望明天能见。”小护士还在笑。
　　“哦，你明天不来了？”韩胤旭不解道。
　　“我怕你明天不来了。”
　　“什么意思？有话直说。”
　　小护士指指他的脸，“今天伤的是脸，明天指不定伤哪了，万一缺胳膊少腿了，那不就见不到你了。”说完还摊摊手一脸无辜加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韩胤旭不理他拉着艾鸣水就进休息室了。
　　李医生已经走了，张医生却在里面躺着，看见他俩进来“倏地”坐了起来，“你怎么还没走？”
　　“这就走。”韩胤旭边说边脱白大褂，张医生脸皮比李医生薄多了，她看到狭小的屋子里进来两个大男人，站起来就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嘴贫道，“你快点走，回去晚了小心你对象挠你另一面脸。”韩胤旭脱衣服的手一顿，无声的说了声国骂。
　　医生休息室本来就不大，里面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凳子，其他的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韩胤旭想和艾鸣水亲近点，就拉他坐在床上。可预料之中的拒绝却没有发生，艾鸣水也被他拉着坐到了床沿上。韩胤旭在惊讶于艾鸣水的反应后也陷入了沉思。
　　此刻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了，应该回家睡觉了，可偏偏他的肚子地N次响了起来。不响则已，一响根本停不下来。可韩胤旭没有了插科打诨的念头，只是觉得很是伤感，他想继续刚才守在门口的伤感，于是就漠视肚子里的“空城计”继续发呆。
　　倒是艾鸣水打破了沉默，他出声询问，“你饿了？”
　　韩胤旭点点头。
　　“回家吃饭吧。”
　　韩胤旭笑笑，“我哪有家，那是我的房子。”说完感觉脸有点痒就下意识的去挠，刚接触就被艾鸣水打断了。
　　“别挠，小心发炎。”他按下了他的手腕。
　　韩胤旭虽然收了手，但还是觉得痒，还想挠。艾鸣水看他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遂将他的口罩摘了，凑进去一看，小声“吸”了一下。
　　“怎么了？”韩胤旭在短暂的尴尬过后看到了艾鸣水担忧的脸。
　　艾鸣水虚指了几个地方，“这些地方好像有点脓。”
　　韩胤旭皱眉，“真的？”
　　“嗯。”
　　“你今天没上药吗？”
　　韩胤旭叹息一声，“忙的饭都没吃，哪顾得上上药啊？再说了，别看我在医院里，我找谁上啊？”
　　“外面的护士不行吗？”
　　韩胤旭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表情。
　　艾鸣水不解，“不行吗？”
　　韩胤旭解释道，“你没看见刚才还在奚落我的吗？我若去找她，还不被她们嘲笑死。”说着又往艾鸣水身边凑了凑，“你不知道，今天早上上班时她们是怎么嘲笑我的？就你刚来时躺在这里的那个医生，她直接撕下我的口罩，扳着我的脸让她们拍照，现在她们每人手机里都有我的丑照，以后就准备拿这个威胁我呢，你说可恶不可恶？”
　　尽管韩胤旭说的委屈至极，艾鸣水也没有表现出同仇敌忾的不忿，他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韩胤旭见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心里的怒火又翻了几倍，他继续装可怜，“刚才进来时你也听到了，她们都说是我对象挠的，可我哪有对象啊，你得跟她们解释清楚这不是我对象挠的，是你挠的。”
　　艾鸣水睁大眼睛看着他，这家伙无赖起来真是没脸没皮了。
　　“我不去，你……你活该。”艾鸣水涨红着脸说。
　　“是，我活该，我活该被你挠，你要不去也可以。”
　　艾鸣水看着他，眼里流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但有个条件。”韩胤旭说完这句话就将艾鸣水的嘴捂住了，“我知道你会拒绝，所以我捂住你的嘴让你说不出话。”
　　韩胤旭的眼珠转了转调笑道，“条件就是你得做我对象，我不能平白担了这罪名，咱俩得把这罪名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