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55、出身就是你的原罪

　　第二天韩胤旭上班时一直戴着口罩，可饶是如此同事们毒辣的眼光还是没有放过他。尤其是搞怪的李医生，她在晨会之前就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嘲笑过他了。
　　当时韩胤旭正在值班室里低头坐着下医嘱，大家都陆陆续续到齐了，但都各忙各的谁也没在意谁。大清早的吃早餐、聊八卦的女医生门坐在椅子上边吃边谈论着最近热门的清宫剧。
　　韩胤旭则显得透明多了，他低头轻轻的翻着病历，貌似在认真的下着医嘱，实则心中则祈祷她们不要讲目光转到他身上。可是根据墨菲定律，这是不可能的。
　　第一个揭穿的就是李医生，她一进门就发现了。对于她这种超级八卦王来说不拿出来取笑一番，简直不是她的作风。
　　但这回她学聪明了，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喊大叫让别人都来围观，而是悄悄的给旁人发了微信让她们准备好手机及时拍照。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又搞什么鬼。但见她悄悄的走到韩胤旭背面，突然一把将韩胤旭的头扳开迅速扯下口罩然后大声催促别人快拍照。
　　旁人在被韩胤旭沟壑纵横的脸雷的外焦里嫩的同时还不忘抓起手机拍照，一时间办公室里响起了“咔嚓，咔嚓”声。韩胤旭别说是恼羞成怒了，他杀了李医生的心都有，他拿手掰开李医生横亘在他额头和脖后的爪子，李医生却使出浑身解数抵抗他的挣扎，边挣扎边问别人，“哎，拍到了吗？拍到了吗？”
　　张医生兴奋的都要跳起来了，“拍到了拍到了，我这就转发，点击率一定第一。”
　　然后不等韩胤旭再度反击，李医生已经放开他去看别人拍的照片了。
　　韩胤旭看着她惊喜交加的八卦表情恨不得将她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但同时他自己羞愤的无以复加，想死的心都有。
　　其实以他的力气在李医生牵制住他的瞬间就可以轻轻将她甩开了，但他不能。第一那样可能会伤到她，毕竟后面就是房门，要是一把将她甩在地上或者撞到门上，她肯定会跟她玩命。第二，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从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一次不成还有下次，下次不成还有下下次，以她“锲而不舍”的精神，早晚会有成功的那次。与其被她反复折磨，还不如第一次就束手就擒。
　　这个结果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只是比预期的要来得快，他想着怎么也得查完房大家才发现，谁知道讨厌的李医生已经快一步揭穿了他的伤疤。
　　他想过贿赂她，但很快就打消了，因为没用。通过这两年跟她相处的经验来看，贿赂她只是暂时堵住了她的嘴，这个暂时就看你贿赂的东西的价值了。如果是一瓶牛奶，那牛奶喝完闭嘴期就结束了，如果是一包糖，那这包糖吃完闭嘴期就结束了。
　　以他现在的伤亡程度，根本不需要喝完牛奶、吃完糖了，她会在接下后就开诚布公的跟大家宣布了。
　　他太了解她了，就像她们了解他一样。
　　她们很清楚就算韩胤旭再生气，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的，因为产科就他一个男医生，如果得罪其中一个女医生，其他的女医生就会群起而攻之。群众的力量是无限的，韩胤旭再笨，也懂得法不责众的道理。如果跟她们硬碰硬，最惨的还是自己，她们会在关键时刻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能吗？
　　到最后不管谁对谁错，主任肯定是安慰别人训斥她。因为主任也不想被群攻。而他还会落得个没风度、没肚量、小气、不是男人等超高评价。但若是有什么脏活累活苦活，她们又会不计前嫌的找他“商量”。
　　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都是她们，慢慢的他就被磨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算啦算啦，好男不跟女斗，以后日子长着呢，等他当上主任再回来算账。
　　可是他这边刚调整好情绪那边开晨会时他又成了众矢之的，别说别人了，就连主任都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的往他这边瞅，这一瞅就像上瘾了似的根本停不下来。还几次他捂嘴轻咳才叫醒中断的主任，然后她也轻咳一声继续唾沫横飞。
　　还有查房时，认识他的一些病人以及家属也时不时拿眼睛瞄他。有些八卦的家属还明知故问的问他的脸怎么了？他尴尬一笑，不给答复。
　　但有些家属就没这个觉悟了，有一个50多岁的老妇女看见他直接惊讶又疑惑的问他是不是对象给挠的。当时产科所有医护人员都在，大家听完就哄笑了，主任也笑得前俯后仰。
　　那妇女看众人笑的合不拢嘴又继续肯定的猜测，“是不是霸王硬上弓没上成？”
　　这一问刚刚收敛一点的众人又哄笑了，就连其他病床的人都笑得合不拢嘴，有些更不自觉的还跑来看看，恨不得像李医生那样直接将他的口罩撕下来看的够。
　　他想起一句话，人们的思想就像穿比基尼的小姐，露出来的部分好看，露不出来的部分更引人遐想。
　　毫无疑问，他现在就像一个穿比基尼的小姐，大家在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同时更希望能将他的口罩摘下来让他们一览无余大饱眼福。
　　在极度羞愤的情况下查完房，韩胤旭想这下终于安静了吧，谁知来了一个大出血的产妇，主任带着他的六医生进了产房，在里面忙碌了近三个小时才止住血将孩子接生出来。
　　这边还没结束呢，那边张医生又喊他们过去，他本想负责这边的善后，可刘医生也累得不行，动都不想动弹，只是麻木的缝合着伤口。而主任早就出去休息了。没办法他只能去那边帮忙。一个产房里三个产床都有产妇，他忙完这个忙那个，等产妇全都平安生下孩子他才跟看守护士交代一声出了产房。
　　回来什么都不干也得先把医嘱给下了，下完医嘱他已经累的不行了，本想去休息室休息休息。可小李已经捷足先登了，想想也对，今天她值白班这张床中午时本来就该归她。况且俩人因为今早照片的事闹得很不愉快，现在也不说话。他看看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李医生，恨不得一脚将她踢下去。
　　可也总归想想，他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天气热，值班室的空调也坏了，光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就已经汗流浃背了，更别说吃饭了。一想到吃饭，他这才想起来中午的药还没吃呢，当然不是昨天艾鸣水买的消炎药，而是老医生开的治疗XX的药。他起身去地下车库找到那些药，取出一顿吃的量就着车里的矿泉水服了下去。
　　吃完喝完一颗心才回到胸腔，他坐在主驾上看着前面的石灰石的白墙，越看越迷离，越看越朦胧，越看越……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了。这也不全怪他，本来他的铃声是震动的，昨天为了等艾鸣水的电话特意调成了巨响的铃声。这下好了，牙疼的还是他自己。
　　拿起来一看许志的电话，他想都不想就挂了，挂完看看手机还有点时间再睡会儿。
　　许志不是个不识趣的人，被挂断后就再没打来过，只是发了微信问他脸怎么了。可当时他已经睡着了，也没给人回过去。
　　然后又是被一阵巨响的铃声吵醒的，是李医生打来的，问他怎么没上班，主任找他呢。
　　他一看时间确实到点了，赶紧起来下车往产科跑。
　　到产科的时候主任刚好在值班室，看到他就把他叫到了主任办公室。
　　他以为有什么事呢，结果主任一张嘴，又是老生常谈。
　　“小韩，最近……处对象了？”主任笑靥如花的问。
　　韩胤旭没看她，但也能清楚的想到她笑的样子有多渗人，人家一笑，美如莲花，她一笑，冷如菊花。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很不简单，主任一而再再而三的问，绝不是关心他这么简单。这里面一定有深层次的考虑，至于是什么，以他现在的脑力值是完全猜不到的。
　　但不回答也是不行的，他犹豫后选择了最中肯的答案，“没有，只是有喜欢的人了。”
　　“哦？这样啊，是哪家的姑娘啊？能入你的法眼？”主任继续追问。
　　韩胤旭羞赧一笑，“成不成还不一定呢？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
　　主任不说话了，屋子里静悄悄的，韩胤旭感觉忒不自在，恨不得直接打开门走掉。
　　过了一会儿主任又说话了。
　　“我问你一句话，你实话跟我说好吗？”主任的语气看似不含任何情绪，但细听却带着无尽的情绪。
　　韩胤旭点头，但心中又想自己哪句话不是实话？
　　“你跟新萌还能不能成？你对她有没有那个意思？”
　　韩胤旭想了想回答道，“新萌是个好姑娘，一定能找到更适合自己的人。”
　　主任呵呵笑了，然后挥挥手让他走了。
　　他这边刚走出去，那边小护士就喊他进产房，他二话不说直接快步进去了。
　　里面只有李医生一个人，刘医生和张医生一个刚下夜班，一个今晚值夜班，现在能用上的医生只有他俩了。
　　韩胤旭不喜欢跟李医生或者张医生合作，他喜欢跟刘医生和主任合作，那俩人实践性比较强几乎轻车熟路的搞定了。一个产妇如果跟主任或者刘医生合作一个小时能搞定，但跟她俩合作，两个小时都下不来，到头来孕妇受折磨。他们也受累。
　　尤其是李医生，年纪小，刚毕业，技术不娴熟就算了，自尊心还特别强，不能说，一说就急，再说就跑。在外面就算了，如果在产房你要是说她一句能当场翻脸走人。有一次刘医生忍不住说了她一句，她果真翻脸走人了。幸亏当时孩子已经出生了就剩下一些收尾工作了。刘医生倚老卖老让她给产妇缝合撕裂的□□，她说自己不熟练，让刘医生缝，她下次再缝。刘医生说她都来了两年了连个基本的缝合都不会，也不知道平时都干什么了。
　　结果李医生就火了，她说刘医生没资格说她，只有主任有资格说她。刘医生自然不干，在产科除了主任就她资格最老，平常也时不时的“提点”一下新来的医生，大部分医生都忍住了，包括他也是，但李医生偏偏不吃她这套。俩人当场就在产房吵起来了，最后李医生直接脱掉消毒服跑了。
　　其实像刘医生这样倚老卖老的医生多了去了，哪个科室都有，往大了说哪个单位都有，一般人惹不起，也都躲起来了。可偏偏像李医生这样的年轻人也是无处不在的，张医生虽然比她收敛点，但也不能太过了，否者也是撂摊子走人。
　　说这么多就是想表达现在的年轻人一代不如一代。想当年他实习时吃的苦受的累遭的白眼比她俩多多了，但也没敢说什么，只是默默接受了。有时他做错一点小事有的医生就上纲上线说他不用心，老想着别的事。还说他别以为仗着家里有人就怎么怎么着，在医院最后看中的还是实力。
　　他一肚子委屈没地方倒，他就是不想考家里才来这个医院工作的，来了之后更没敢放肆的像李医生那样，可还是有人隔三差五挑他的毛病。当时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后来经许志提醒才回过神来。
　　他谁也没得罪，他的出身就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