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41、八年的心路历程

　　翌日早晨他和小天还在睡梦中时韩胤旭又将人送来了，临走时问他晚上有时间吗？
　　他摇摇头，没有。
　　关门回去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起床洗漱做饭，正吃着呢手里响了，小李的电话。
　　告诉他对方同意见面，正好今晚有时间，让他好好准备准备，又将她的电话发给了他。
　　挂完电话才想起来忘了问小李要见的是哪一位？
　　吃完饭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店里，一路上他们嚷嚷着要去商场的儿童乐园玩，半路又拐弯去了商场。
　　“爸爸，一会儿你把我们放那吧，我们要玩好久的，玩完了自己回去。”小天和童童坐在后排嘻嘻哈哈的玩着。
　　童童新得一个手机，说是舅舅给买的，昨晚小天也缠着要一个。他倒不是不愿意，只是一旦给他买了就整天抱着手机不放了，估计买完手机没多久就得给他配眼镜了。
　　他18岁带着这个孩子，那会儿他自己还是个孩子，但没有办法，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那段时间要不是这个孩子他真的过不下去。
　　往事不堪回首，他基本不去回忆那些伤心往事，但小天一天天长大，对孩子母亲的事越来越敏感，没事就旁敲侧击问他妈妈的事。
　　他从一开始的“捡来的”到后来的闪烁其词都让小天很是失望。童童之所以能和他成为好朋友，不外乎两人同病相怜。
　　这些年他自问不是一个好爸爸，不管小天犯多大的错他都没出手打过他，他有时想如果换成自己的亲儿子，他会不动手吗？
　　小天的要求他几乎都尽其所能的满足，他上幼儿园，他就在附近租房子摆摊卖炸鸡，他上小学他就在小学附近租房子开店卖炸鸡。开店的钱是韩胤彤给的，那会儿他们已经是邻居了，他感激的同时说挣到钱一定还，可韩胤彤却不以为然的说这是他哥欠他的。
　　他以为是韩胤旭撞他那次，但韩胤彤却说找人打伤他那次，他惊疑的问她怎么知道的，她笑而不语。
　　“我现在没这么多钱，但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当时韩胤彤如是说。
　　后来的日子里韩胤彤帮他照顾小天，他忙活店里的生意。除了关于两人孩子的事其他的都没有禁忌。韩胤彤很少提起她的家人，更没有提过她哥。每次无意中说到这些时都不停的跟他说抱歉。他问她怎么知道的，她只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余的再也不肯多说一句。
　　关于韩胤旭，说不恨不是人，那天的细节哪怕他都忘了，他也不会忘记站在二楼的那双眼睛。连他自己都以为要死了，要不是周华和甜甜及时赶到，估计他真的活不成了。
　　那次他好像在医院躺了很久，再醒来时看到的还是周华和甜甜的脸，他的家人一个都没来。包括他的哥哥，也只是例行公事的每天过来查房。
　　也不只是因祸得福还是怎么，那次住院他得知自己脑子里长了一个脂肪瘤。当他知道这个消息时，震惊、伤心、悲痛、畏惧统统都没有，有的只是可笑。真是喜剧般的存在，他是不是还要感谢韩胤旭找人打他呢？
　　瘤子肯定是不会没治的，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多余的人存在，倘若哪天就此犯病死去，倒也没什么遗憾，反正大家都要死的，既然活着那么痛苦，倒不如随了老天心愿。
　　可他俩不愿意，出院以后就告诉他一个震惊的消息。甜甜怀孕了。
　　那一刻，他真的觉得人生很狗血，狗血的都怀疑人生。
　　这件事周华坚持流产，但甜甜不同意，俩人在他新租的小屋里发生了几次争吵。后来他们让他做决定，他怎么能做决定？他也没有任何资格和权利做决定。
　　他想的不是流不流产的问题，而是孩子生下来后户口以及抚养问题。后来三人商量户口问题张华解决，孩子生下来他先抚养一段时间，之后甜甜再抚养。虽然是很幼稚的方案，但还是这么幼稚的实施了。
　　甜甜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回来一次，平时她去学校上课，穿着宽大的衣服也看不出来，年底时已经五个月身孕了，因为比较清瘦又穿着宽厚的韩型羽绒服，竟也将父母瞒了过去。过完年父母去打工，甜甜也不能再上学了，那年她还高考，从三月份就请了病假直到四月中旬在一家小诊所里将早产的小天生了下来。
　　坦白说除了惊恐和焦虑，还有一点点刺激，最遭殃的就是甜甜了。可这个平时娇弱的女孩却在整个孕期都坚强的支撑着，那段时间他最大的感受就是无能为力。甜甜孕吐厉害的时候都是在他那里度过的，周华时不时过来看看，几乎每次来都要拉着他哭一会儿，说自己压力大，年纪轻轻就有了孩子，现在连户口都没搞定。
　　是啊，生下来容易，养着也不难，可是户口问题不解决却不行。
　　可直到孩子落地，孩子还是没有户口。甜甜奶水少的可怜，又不能长期请假引起怀疑，生下孩子后就回学校了。直到高考结束才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周华考的还可以，填了个外省的学校，甜甜考的不好，报的几个跟周华相邻的学校都没录上。那一次他们在他的小屋里吵的昏天黑地，除了孩子的抚养问题就是户口问题。直到遇到韩胤彤才解决抚养问题，可是户口问题她却无能为力。她说自己孩子的户口上在哥哥名下，实在不行就将小天的孩子也上在哥哥名下，反正哥哥永远都欠他的。
　　他很果断的就拒绝了，不为别的，因为他这辈子都不想跟他有任何联系。
　　后来他去找了哥哥，哥哥很轻松的就将他赶了出去。
　　最后这个问题还是韩胤彤搞定的，周华和甜甜的户口都和父母的上在一起，孩子自然不能上在他们名下，而他已经快三年没见过父母了，唯一的联系就是哥哥。可哥哥那里也几乎死路一条。
　　可韩胤彤却将死路走成了活路，他不知道怎么搞定的，问她多少次都不说，反正后来小天有了自己的独立户口。之后周华就和甜甜各奔东西了，上学时俩人还时常回来看看，毕了业就越来越少了。
　　小天懂事后他们再回来看望都不敢让孩子叫爸妈，可能时间真的会淡化亲情。俩人越来越淡漠了，之前提到的毕业就结婚也成了遥遥无期的神话。尤其是甜甜，好像都在可以避开这段往事，周华只说等自己功成名就了就接回孩子，他开始信，现在也信，只是不信周华真的会功成名就。
　　生活太难了，这个他比谁都清楚，生存下去尚且不易更何况功成名就呢？
　　多少个无眠的夜里他在心里喟叹命运的荒唐和波谲云诡，这一切怎么看都像一场荒唐的闹剧。若不是他自己本身就是个荒唐的悲剧，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一切。
　　这几年过得真不容易，倘若没有韩胤彤可能一切都进行不下去，可若没有他哥哥的蓄意谋害，她又怎会为他操劳那么多？
　　这一切到底是劫还是结呢？
　　不管是劫还是结，他自始自终都没有为自己打算过，倒不是他的境界有多高，而是他始终都像一个昏睡的傻子一样，悲观厌世，茫茫度日。跟韩胤彤相比，他连自惭形愧的资格都没有。
　　她说自己是被嫌弃的松子，要他做打不死的小强，俩人都拿对方取笑，却也都在取笑中顽固生存。
　　这几年他见韩胤旭太多次了，他去韩胤彤家的时候见过，带童童或小天去医院时见过，就连平常在过马路时都见过。他对他那辆帕萨特比自己的小面包都熟悉。
　　他悠闲的样子，自信万分的样子，急匆匆的样子，赤急白列的样子他都见过。可这些都是与他无关的样子。
　　要是换做之前他还有报仇的欲望，但现在丝毫没有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若是没有韩胤彤就没有艾小天，如果对韩胤旭蓄意报复就等于伤害韩胤彤。
　　他不想也不愿，真的不是追求道德上的优越感，只是不能只顾一己私欲。所以他将这股怨恨生生咽下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渐渐放下了。
　　他们最惊险的一次相遇是在三年前，他去韩胤彤家里接小天，刚进去韩胤旭就来了。他吓得躲在了厕所里，那天不知怎么了，韩胤旭非要上厕所，韩胤彤说厕所坏了才罢休。他是他俩靠的最近的一次，仅一门之隔。
　　后来他就想，自己为什么要躲，躲什么呢？怕见他吗？怕他什么呢？
　　最该躲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可后来的几次擦肩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躲，有一次过马路，他感觉到身边赤裸裸的视线照射过来，俯身将小天抱起才挡着那蜇人的目光。
　　直到在医院的那次意外见面，他站在门口找医生，猝不及防的碰到了坐在值班室里的他。真是奇怪，那一刻，他却不想躲了。可能躲了几年也躲累了吧。
　　而韩胤旭看到他眼里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他无意的打量他，他比之前更加俊朗了，之前眉梢眼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狠厉，现在已经很好的被他隐藏了，取而代之的是作为一个医者和一个男人的谦卑和温柔。
　　这就足够了，不管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至少对他不会再有伤害了。他对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离他远远的。
　　可这个希望也即将落空了，自从那次医院见面后，他就发现韩胤旭在跟踪他，甚至还旁敲侧击打听他的情况，如果是一时的好奇加恐惧也就算了，但这两天看他的神情完全不是他那回事。
　　他不是傻子，他浓的化不开的眼神里流露着的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可在他看来却无比的可笑荒唐。
　　他看看时间，快到相亲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