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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形同陌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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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时间里他一直被关在一件屋子里,里面不太黑,因为拉了窗帘而显得有点昏暗。他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是一张看不清颜色的桌子,桌子上光秃秃的啥也没有,桌子前面也是一张跟他屁股下面坐的一模一样的椅子。
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觉得很疲惫,想睡觉。都这个时候了做别的事情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吧。于是他决定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既可以打发时间,又可以养心安神。一举两得。
他无力的笑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自我调侃的心情。
胳膊叠在一起,头趴在上面准备闭眼,在闭眼那一刻他想起了上警车时给爸妈打的电话,希望一觉醒来就爸妈就能带他脱离苦海了。
这个觉睡得还算安稳,他梦到了小时候和妹妹去游乐园的场景。妹妹这个人单子比较大,小小年纪吵着要去鬼屋,爸妈怎么劝都不行。最后拗不过她就由爸爸带她进去了。
谁知过了几分钟就出来了,出来时爸爸一脸失魂落魄样,妹妹则一副意犹未尽样。问他们怎么回事,妹妹仰着小脸鄙夷道,“爸爸的胆子太小了,遇见一个长头发白衣服的姐姐就吓得尿裤子啦。”
爸爸臊的满脸紫红,拽着她就开打,一边打一边说,“那是姐姐吗?那是贞子。”
那会儿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是贞子,现在知道了,可能遗传爸爸的胆小基因,他是从来不看恐怖片的。可妹妹却完全不同,古今中外的恐怖片她都看完了,前阵子迷上了吸血鬼,看过之后又觉得索然无味。嚷嚷着活着没劲。
一直以来他就害怕这个妹妹,除了挨打受骂之外她还喜欢扮鬼吓人。有一次他半夜起来上厕所,妹妹就穿着贞子的衣服披头散发坐在洗手间的地上不说话,吓得当场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晚上都不上厕所,他在自己屋里放一个尿盆,小号就在那里解决,大号忍到白天解决。几次下来,他算是彻底怕了这个妹妹了。那会儿他没少讥讽她长大后嫁不出去。这样的女孩鬼也不敢收啊。
不过最近几天妹妹消停多了,平常她白天出去和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晚上回来看片睡觉。可这几天她白天也不出去了,除了吃东西就没出过房间,叫她也不开门,跟她说话也置之不理。后来他落得清闲也就不管她了。
他最怕这个时候了,回忆完了就没什么可回忆的了,一到这个停顿的时候就会有一张哭泣的脸突兀的冒出来。他吓得赶紧继续找话题,哦,想想大学时光吧。
不得不说他真是个三好学生,高中学习比较刻苦,到了大学更没闲着。因为他学的是医学,记忆性的东西比较多,尤其是解刨学,系统解剖学,局部解刨学,还有各种内脏骨骼肌肉,神经系统背的他想死的心都有。大一那段时间他每天抱着那本厚厚的《医学解刨学》有空就看,有空就记。老师也说了,真的没有什么好的学习方法,除了死记硬背还是死记硬背。
他和许志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每天清晨在学校的林荫道上,许志捧着一本《中药学》,他捧着一本《解刨学》俩人咿咿呀呀像婴儿学说话似的念着那些艰涩拗口、佶屈聱牙的医学术语。
可后来就不见许志的踪影了,他就自己一人继续背诵。中间也有男生女生向他投来橄榄球,可他统统拒绝了。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志青年,虽说学医多少有名利成分在里面,但也不是没有救死扶伤的因素的。他喜欢解刨学,从学习这门课就很喜欢。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要想了解别人先了解自己。
他觉得解刨学就是了解自己的途径,先把自己解刨了再解刨别人。没办法,学医本就很枯燥,他的好多同学都坚持不下去放弃了。他们放弃倒不是不学医了,只是不那么用功了,十年寒窗考上大学,不玩几年就对不起的寒窗苦读。
关于这个观点他一直都持怀疑态度,据说外国的孩子都是小学、初中、高中比较轻松,大学比较吃苦。可到了我们国家却完全相反。
这个问题他现在都不明白,大学毕业就要就业了,如果是一般的专业还好,可他们明明学的是马虎不得的医学啊。手术台上分分钟能要人命呢,这种事情岂能大意。可他的同学就是大意了,有的到了大二就开始吃喝玩乐了,有的依仗家里有关系更是天不怕地不怕。
“到了医院再说呗,反正学这么多又基本用不上,因为你只能分到一个科室。”他们如是说。
这话差点击垮了他,因为他当时也被大量繁杂的课程弄的心焦。整天跟这些东西打交道,想不烦都难。
后来还是爸妈及时开导了他,他的爸妈真是牛逼人物,医院里的科室随便去,哪个都能得心应手。
铁饭碗不是在一个地方吃一辈子,而是一辈子到哪都有饭吃。
如果像他爸妈那样科科精通,那就根本不担心生存的问题了。医学这个东西,还是多多益善。
解开了疙瘩,他更加发愤图强了,就算超不过爸妈,也要跟他们比肩而立。
医学院四年下来,他不敢说每天都在学习,但也几乎没有松懈过,至少跟他那些半途而废的同学相比,他能甩他们几条街。有时课堂上老实记不住的解刨知识他都对答如流,老师记不住的药品功效他都信手拈来。
他在学习方面一直都是自信骄傲清高寡欢博学要强,这是他的优点,谁也无法否认。
但收之桑榆必会失之东隅,他学习上是足够优秀,但性格上就不优秀了。也许受优秀成绩的影响,除了家人,其他人都难入他法眼。也许长期缺少父母的关怀,他的性格越来越偏激,越来越暴戾。目中无人、心高气傲,自以为不可方物,众人都是蝼蚁草芥。好像旁人见了他就应该敬礼加鞠躬,请示加汇报。就算不是,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可自从练车之后,这些优越感统统没有了,在旁人眼里,他不过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员了。学校里的那些优待统统消失了,老师的期望同学的艳羡统统没有了。
自从跟老头打了一架之后他的心态完全失衡了,身体里那个隐藏很久的暴戾的他慢慢复活了。从刚开始撞老头到后来撞艾鸣水都在他意料之外,说了可能没人信,如果当时有人拉他一把,他应该不至于如此失控。可是没有如果,谁也不会跟他一辈子。
现在酿成大错,说什么都晚了。
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艾鸣水为什么没像那老头那样对他实施报复而是选择报警。报复不是最解恨的途径吗?
他想如果真报复了,也就两清了。
可报警这种方式不会两清,只会更加怨恨,因为法律能解决冤屈不能解决委屈。
好在他是幸运的,一觉醒来爸妈来了,他得救了。
有个穿着制服的瘦瘦的警官问了他几句让他在一个小本上签字就放他出去了。
出去后他见到了久违的爸妈,止不住潸然泪下。
爸妈不断的安慰他告诉他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之后他就回家了。
在家里躺了几天爸妈又去工作了,只有妹妹照顾他,可能妹妹也吓坏了吧,整日里闷闷不乐也不跟他说句话。就连她的喜好都变了,之前喜欢看恐怖片,现在迷上了小猪佩奇;之前喜欢打扮成非主流,现在每天素颜上镜;之前喜欢吃炸鸡,现在喜欢喝粥。
说到炸鸡,他又想起了艾鸣水,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是真的不知道,爸妈只字未提,妹妹也无精打采。他好了之后就跑到阳台张望,对面的店铺紧紧闭着,他去小院里面敲他的门,也无人应道。只有门上紧闭的锁无声的告诉他主人不在。
爸妈是怎么解决的,他们不说他也不敢问,大家都装聋作哑当做没发生。他傍晚闲来无事时还是喜欢坐在阳台上看点东西。有时妹妹也来,但还是不说话,他俩就静静的看着对面,希望下一刻有一个清瘦的身影将门打开。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有一次妹妹开玩笑让他闭眼,说是她数三声数后他就会出现。他信了,真的乖乖闭眼了,但睁开后看到的还是一扇紧闭的卷闸门。
“难道他被放高利贷的追杀了?”妹妹趴在桌子上猜测道。
他深沉的望着妹妹,看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下一次科二考试,考试的前三天驾校通知他来练车,他才想到上次没考过。
去了之后没见到他,车上的人也换成了陌生的面孔。教练恨恨的说他们五个,除了没考试的艾鸣水,就他没考过。说完看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忍不住又给了他一个暴栗。
好奇怪,他不仅不觉得受到了侮辱反而觉得很亲切,再抬头看教练,却没之前那么讨厌了,反而觉得很是可爱。
于是他对教练咧嘴一笑,破天荒的说了声,“谢谢教练。”
考试的前一天他好像看见他了,当时他坐在车里正等着前面的车做倒库。那车在慢慢倒库的时候他恍惚看见后排有个身影很像他。他死死的盯着那个身影看了一会儿,确定是他就开门下车了。
前面的车已经做完倒库正往前开,他跑到车头拦着让其停车。大家的车技都不熟,那人吓得立即踩刹车,差点没撞到他。可他还是被巨大的冲力骇的跌倒在地。
正要起来再次敲窗时教练跑过来一把将他拉走了,边走边将他骂得狗血喷头。走到他们车前时,打开车门就将他扔了进去,还交代里面的学员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再犯病。
后来他就没机会下去了,但这要瞄到那辆车他就不松开视线。可那辆车好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直接不跟他们跑一条线了。
直到中午练完回家他才有机会去看那辆车,车里下来的真的是他。他穿着淡青色的Polo衫和土黄色七分裤,裸露在外的小腿精瘦流畅。他像往常一样淡淡的表情,只是他没去车棚,而是径直往外走。
他赶紧骑上摩托车去追赶,但出了驾校就不见人了。他沿着来时的路骑回去,一路上也没见他的人影。
第二天考试时见他了,他换了一身衣服,但还是很清瘦,整个人就像一根竹子似的。远远看去就觉得清凉,但再看时心里又起了些涟漪,他的一举一动就像一颗颗小石子扔在湖面上层层荡漾开来。
痒,是他最真实的感受。
他还想扑过去抱住他。
还没到考试时间,大家都在外面等着,有的在凉棚下面坐在,有的躲在小屋里乘凉。他站在凉棚下面远远的看着他。他那也没去,就在一棵柿子树下蹲着,手里拿了几根狗尾巴草。这回他没有编草帽,而是拿着把玩。他一点一点的薅着狗尾巴草上的毛毛,薅完这根薅那根,好像周围的人和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也不嫌热,韩胤旭远远的望着,仿佛看见他嘴唇上的细碎汗珠。
他兜里有纸巾,他掏出来看看它,又看看他,最终没有勇气走过去。
进了候考厅时他们也没坐在一起,他好像故意躲他似的他坐第一排,他坐最后一排,他故意走过去坐在后排,他又借上厕所回来的空档坐在了前排。几次下来,他终于确定,他就是在躲着他。但他无计可施,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强吻他吧。
他的名字比他靠前,他进考场时还故意回头看看他,可他却像没看见他似的望着另一侧。
从考场出来后他在外面等他,虽然不知道等他有什么用,但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说声道歉。
现在朋友做不成了,其他的统统也没指望了,唯有道歉才能让他心安一些。
可等了好久,久到本校的学员都考完了还没见他出来,他慌乱的拉着一个本校的学员问他见艾鸣水考试了没有。那人看看他摇摇头说他根本不认识艾鸣水。
他跑到候考厅站在玻璃窗外面将里面的人头看了个遍,没有他,根本没有他。
他失望的走出考场正好碰上教练,教练好像也在等他。
“考过了没有?”
他点点头。
“你小子做人很失败啊,到现在都没给我掏过一支烟,还不如艾鸣水呢。”教练说完就要走。
他的眼睛瞬间点亮了,他拦住教练,“教练,你见艾鸣水了吗?”
教练一愣,还是回答了,“见了。”
“人呢?”
“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有一会儿了吧,他给的这包烟都抽两根了。”教练说着又掏出一根就着上一根的烟火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