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23、动情太早，动心太迟

　　这个身体比想象中的柔软，比想象中的清瘦，也不想象中的好闻，没有炸鸡味儿，没有汗臭味，有淡淡的肥皂味儿。
　　韩胤旭紧紧的抱着他，一手拦着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摩挲他的头发，一遍一遍的闻着，恨不得将里面的薄荷味儿都尽数吸进肺里。
　　他一脸满足的陶醉在这短暂的芳香里，觉得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心满意足过。好像此前的种种都是此刻的铺垫，为这个拥抱做的前奏。他突然有一种走遍万水千山的沧桑感，此刻就是让他去死，也无遗憾了。
　　动情太早，动心太迟。
　　韩胤旭沉醉在这感官的愉快里无法自拔，完全没有考虑怀里人的感受。如果怀里没动静的话，他会这么一直抱下去的，说不定会进行下一步动作。
　　可是没有如果。
　　艾鸣水冷冰冰的打断了他的幻想，“抱够了没有？”
　　“没有。”韩胤旭下意识的答道。
　　“什么时候抱够？”
　　“什么时候都不够。”
　　艾鸣水没有给他继续耍流氓的机会，他狠狠的踩了韩胤旭一脚，一把推开他转身走了。
　　韩胤旭哪能愿意？
　　他反应过来后就去追他，他边追边拉，可艾鸣水的胳膊却像泥鳅一样滑溜的不行，还没碰到就挣脱了。他索性跑到他前面像个无赖一样张开双臂拦住他。
　　“艾鸣水，我……”
　　艾鸣水看着他，从他的表情里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但不开心是真的。
　　“我……”
　　韩胤旭又“我”了一遍，可还是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艾鸣水貌似很有耐心似的等着他开口。
　　烈日下正午时分俩大男人站在那里，这个场面还真有点滑稽，尤其是韩胤旭张开的双臂像僵住了似的放不下来。
　　“艾鸣水，你是不是？”他试探道。
　　“是。”艾鸣水肯定的回答。
　　“真的？”韩胤旭大喜。
　　“真的。”艾鸣水点头。
　　“那你……”
　　“韩胤旭，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咱们只是陌生人，有些话我不想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刚才的事我就当做没发生，以后咱们不要说话了。”
　　韩胤旭傻傻的看着眼前的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艾鸣水，你……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不相信。”韩胤旭咬牙切齿道。
　　“不相信什么？”
　　“不相信你一点想法也没有。”
　　艾鸣水摇摇头，“我没有，一点也没有。”
　　“那你说，你为什么躲着我？”
　　“……”
　　“说啊，说啊。”韩胤旭终于想起来放下双臂了，他甚至试着靠近艾鸣水。
　　艾鸣水很明显的后退了一大步，韩胤旭看他这拒人千里之外的动作，心里的火气“腾地”上来了，他也跟着前进了一大步。
　　“好，我说。”艾鸣水妥协了。
　　“前段时间我是躲着你来着。”
　　韩胤旭笑了，笑得意气风发，风姿绰约，自信洋洋。
　　“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之所你躲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撞了那老头。”
　　韩胤旭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的脚步也粘在了地上。一颗心就像漏了口的水桶一样“咕噜咕噜”的往里面冒着冰凉的井水，然后慢慢的沉入井底。浑身的不安也像洒入井里的泥土一样不断的晕染开来。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美好，他以为潜藏的很深的已经忘记的记忆被面前这个有点好感的人无情的揭露出来，他甚至都觉得他在开玩笑。
　　“艾鸣水，你是不是再开玩笑？你躲我不是这个原因，是你……”他懊恼又无奈的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玩笑的因子。
　　艾鸣水的眼神也有点慌乱，那是一种韩胤旭根本理解不了的慌乱，他是作为一个卑微者对权势的畏惧。他很是懊恼刚才一时意气说出的话，在他眼里，韩胤旭跟恶魔差不多。因为一点个人恩怨就骑车撞人，故意犯罪，这样的人不是恶魔是什么？
　　至于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在他看来都是狗屁，恶魔怎么会有爱情，他们配拥有爱情吗？那对他们来说不是爱情，是强烈的占有欲。是不惜一切得逞后的不管不顾，是草菅人命的理直气壮。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无异于与狼共舞。
　　他只是一头脆弱的小绵羊，自身都难保，又怎能与恶狼抗衡？
　　除了躲别无他法。
　　他看看韩胤旭，想说我刚才说的都是浑话，不可信，你别当真。
　　但显然已经晚了，从韩胤旭惊慌失措的眼神里他看出一切都晚了。所以他逃了。不顾一切的逃了。
　　可韩胤旭又岂会让他轻易逃掉？他快马加鞭去追他。
　　从车棚追到驾校外，从大路追到小路，他像烧红了眼的野兽一样怎么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他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扼住喉咙的感觉，所以他要挣脱，要挣脱！
　　他发狠的追赶着前面的艾鸣水，恨不得将他分而食之。
　　当他清醒过来时，艾鸣水已经倒在地上了。
　　在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
　　一跃而起，奔向阳台，对面黑乎乎的，只有几盏路灯还在不甘心的亮着。不仅他的，其他的店铺也关门了，蟋蟀在肆无忌惮的叫着，吵得人心烦，他突然就慌乱起来。
　　奔回屋里找到手机，已经凌晨2点了。
　　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也不知哪里不对劲，上午发生的事情好像一场梦，稀里糊涂，乱七八糟。他好像抱了艾鸣水，没错，他就是抱了艾鸣水，现在那俱身体，那抹芳香还在鼻翼飘摇。他握拳抵在唇边试着再次感受那抹芳香，闭眼回味一会儿，仿佛还在。他对着空气做一个拥抱的动作，将下巴抵在虚空处，左手拦在下，右手拦在上，轻轻抚摸着那柔滑的触感。
　　好像，这种感觉又回来了，真的，真的回来了。他颤抖起来，又使劲嗅了几下，这种感觉好像愈发浓烈了。他激动，他欢呼，是真的，他真的抱艾鸣水了。这个在梦里都不敢尝试的动作，竟然被他做了。
　　他倒在床上疯了一般狂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就哭了，抱了之后呢，他干什么了？
　　他不敢回忆了，头突然有点疼，但记忆却没有放过他。他追艾鸣水了。
　　然后呢？
　　他用力摇摇头，没有然后。
　　真的没有然后。
　　如果有然后，那就是没追上，他跑的快，他回家里。
　　故事就此结束了吧。
　　那个红了眼狂追艾鸣水的人不是他，把他撞倒在地的人也不是他，甚至……那个看到艾鸣水倒在地上挣扎不起满脸血渍不敢上前触摸他的人也不是他。
　　那个吓得骑车逃跑的人就更不是他了。
　　那个人虽然也叫韩胤旭，但真的不是他。他不会伤害艾鸣水的，怎么也不会伤害他的。保护疼爱都来不及呢又怎会去伤害？
　　那个疯子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他像疯了一样失声痛哭起来。
　　第二天艾鸣水果然没有来，少了一位学员跟少了一只蚂蚁差不多。教练来找他，告诉他赔偿结果出来了，他扫了一眼那个数字，冷笑了一下，又问艾鸣水多少，教练说和你的在一起。
　　和我的在一起。
　　他接过赔偿单揣进兜里走了。
　　候考厅里密密麻麻的坐着好多考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黑的白的都有，这些人密密麻麻的坐在一起，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嘻嘻哈哈，有的打打闹闹，有的紧张兮兮。整个候考厅热闹的仿佛菜市场。
　　可这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蹩脚的群众演员，冷眼旁边这纷纷扰扰的局面。
　　可他也没闲着，他的目光扫过身边的任何一名男男女女，认真的观察他们，想从他们身上找到他的身影。
　　可是没有。
　　他真的没有来。
　　没有在这人群里。
　　失望的转过头，决定不再找了。
　　在候考厅坐到快一点了才听到教官喊他的名字，他麻木的起身走向考场。身后的教官“哎哎”的喊着，他以为是艾鸣水回来了呢，狂喜的回头……才发现不是。
　　教官在叫他，告诉他走错路了，考场在那边。
　　他“哦”了一声又原路折回茫然无措的进了考场，一个胖乎乎的教官让他出示身份证，他麻木的掏出来递到他手里。
　　然后上车考试。
　　好奇怪，虽然大脑一片空白，但身体却机械的重复着系安全带、调后视镜、打火，踩离合等动作。一切准备就绪，他开车走了。
　　在外区等了一会儿，看见一辆车做完倒库准备离开，他踩离合松离合开车过去了，听着语言播报他机械的操作着各项动作。做完倒库，正准备离开时去做侧方时发现前面的车不走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开门下车催促ta快走。
　　那人拉下车窗韩胤旭傻眼了。
　　里面的人不是艾鸣水是谁？
　　艾鸣水没走，而是坐在车里哭得稀里哗啦。
　　“艾鸣水，你怎么了？哭什么？”他将手伸过去拍拍他的头。
　　里面的艾鸣水被他惊人的举动吓得不哭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甚是可爱。
　　可下一秒，里面的艾鸣水又继续嚎哭起来，直到胖子教官过来问他什么情况？
　　“艾鸣水哭了，教官。”他木讷的回答道。
　　教官皱着眉张着嘴看着他，好半天才说话，“你傻了吧，人家中途熄火挂掉了心里承受不住哭了，管你什么事？”
　　“什么？”他傻傻的问道。
　　教官又说了一遍，“你还有一次机会，去把车开回起点重新再来。”
　　可他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重复着，“艾鸣水哭了，艾鸣水哭了。”然后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最后教官叫来保安无奈的请他出了考场。
　　刚出考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外面已经有两个警察等着他了。
　　“对不起韩胤旭先生，你涉嫌一起车祸案件，请跟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