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22、这是我的事

　　很快考科二的日子了，让韩胤旭惊奇的是艾鸣水在考试前一天竟然来驾校了，估计是几天没去了，想温习温习吧。
　　还是他们五个，不过老头换成了一个小男孩，教练安排的是没人开四圈就可以回家了。
　　韩胤旭是想第一个开的，经过这些天的练习他对这里的人和物的感情已经不是厌烦两字能概括的了。但女士优先，只能让别人先开了。
　　期间他一直坐在后排，艾鸣水坐在副驾上。他们从见面就没说话，彼此也好像都没这个打算。但韩胤旭还是忍不住用余光瞄了他几次。
　　他精神不太好，昔日圆润的脸庞有点萎黄，眉毛像两个慵懒的蚕宝宝一样软哒哒的趴在额头上。眼睛半闭半睁着，还有淡淡的黑眼圈，上嘴唇的肉珠都因为裂皮显得若隐若现，艾鸣水好像知道自己的嘴干燥起皮，所以时不时的舔一下。
　　就是这个动作再也一次迷惑了韩胤旭，那种着魔的感觉又来了，正好他的地理位置也方便偷窥，于是他时不时的撩眼皮瞅一下艾鸣水。
　　可艾鸣水好像并没有发现他的行径，还是一直半眯着眼，韩胤旭估计他下一秒就能睡着。
　　果然他睡着了，呼吸很轻，气息很匀，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头歪向一边睡得很是惬意。
　　但韩胤旭不惬意，因为车里开着空调呢，而且开的很足，艾鸣水又坐在副驾上，很容易感冒的。所以他提醒旁边的人小男孩叫醒他，小男孩一边玩着手机一边踢着副驾的座椅。艾鸣水醒了，回头疑惑的看着小男孩。
　　“他让我叫你的？”小男孩将头甩向韩胤旭无辜的说。
　　韩胤旭恨不得掐死这个小屁孩，但面对艾鸣水审问的目光还是选择视而不见。
　　艾鸣水没得到回答，就继续睡了。
　　韩胤旭坐不住了，他不想跟他说话，但又不能不叫他，于是想出一个好主意，发短信。
　　于是他掏出手机编辑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别睡了，容易感冒。
　　消息发出去了，也听见艾鸣水的手机震动了，但他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睡觉，不，假寐。
　　韩胤旭真生气了，他再也不顾什么礼义廉耻，尊严面子了，直接一脚踢在副驾上。这一脚的力度很大，把正在坡道定点的小女孩没稳住踩了刹车导致熄火了。
　　艾鸣水也惊醒了，他先看看小女孩再回头看看后排，小男孩和中年妇女都无辜的看着他。艾鸣水又将眼光投向韩胤旭，这回韩胤旭没躲避，但也没说话，而是扬扬手里的手机又指指艾鸣水的口袋。艾鸣水会意后掏出手机查看。他自然看到了那条短信，但什么也没说，也没看韩胤旭。而是转身坐在副驾上看向窗外。
　　韩胤旭也没指望他回短信，这人拽的很二五八万似的能理谁啊。他轻哼一声也把头转向窗外看风景。
　　俩女的很快开完回家了，那小男孩跟他们商量想先开，艾鸣水点点头没有说话，韩胤旭也懒得跟他争这个把小时，反正他回家也无事可做。
　　小男孩道谢后就喜滋滋的开车了，韩胤旭打了个哈欠后继续监视艾鸣水。因为他还是睡觉，根本没把他的忠告当回事。韩胤旭又发几条短信过去，艾鸣水看都没看。韩胤旭给他打电话，他掏出来看看直接拒绝然后关机了。韩胤旭很生气，不止如此，他发现艾鸣水竟然连他的名字都没存，还是一串数字。
　　所以之后他一发现艾鸣水睡觉就踢副驾座椅，知道把他踢醒为止。可艾鸣水呢，根本就不理他，还是继续睡，他还是继续踢。就这样一直踢到了小男孩开完下车回家。
　　艾鸣水坐在副驾上不动，韩胤旭直接下车开了起来。从韩胤旭下车那一刻艾鸣水又开始睡觉了。
　　可这次韩胤旭却没法踢他了，他看了艾鸣水一眼，朝他哼了一声就开车了。
　　其实韩胤旭挺聪明的，这些天他跟妹妹自夸已经练的炉火纯青了，让她准备好请客钱。妹妹却不屑一顾，反倒嘲笑他会挂掉。韩胤旭对妹妹的不屑一顾表现出高于百倍的不屑一顾，想当年他可是以678分的好成绩被XX医科大录取的，考个驾照而已，根本不足挂齿。
　　最后一圈时韩胤旭就有点浮了，所以下坡时那个直角压线，他蒙圈的看着车轱辘下的黄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是最后一圈了，今天没机会了。明天又要考试，他不想给今天的练习留下污点，总觉得那是妹妹的嘲笑，越看越炸眼。
　　他回头看看旁边的艾鸣水，他正睡得浑然忘我，于是他不动声色的挂了倒挡。他想往后倒退几步重来一次。其实这也无可厚非，本来也耽误不了几分钟。可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点。
　　这不是在宽敞的平地上，而是刚下了坡，后面还有很多车在下坡。所以在他挂倒挡后退的时候根本没没看见身后下来的车。
　　大家都是来练车的，技术都不好，后面的车发现前面的车在后退，他没想到按喇叭，而是也跟着挂了倒挡，可这是在坡上，还是下坡。后面又有车在往下飞奔。韩胤旭后面的车很快发现了身后飞奔的车，他急中生智赶紧刹车又总算想起来按喇叭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韩胤旭倒退的时候撞到了他的车，后面的车一时没刹住车也撞到了他的车。“碰碰”两声不大，却惊动了旁边的教练。
　　于是大家纷纷丢下手里的牌和手机往这边赶了。
　　艾鸣水也惊醒了。
　　他首先看到的就是韩胤旭慌乱无措的脸，但他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他打开车门看看身后，三辆车撞在一起，此时教练和其他学员也下车了。问清情况后教练将车开走了，韩胤旭和艾鸣水以及一众学员站在坡下等待。
　　韩胤旭有点害怕，毕竟他是肇事者，他害怕的不是赔多少钱而是明天会不会让他考试。毕竟练了这么多天就为明天嘛。此刻他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将艾鸣水掐死。
　　可艾鸣水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车不是他开的，也不是他撞的，他不需要负任何责任，更不用担心明天的考试。至于韩胤旭，他不同情他也不可怜他，更不会分出一点愧疚给他，说到底他是死是活跟他没关系。
　　本来也就没什么关系，他自己的事情都一团乱麻了，哪有心思关心别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处理结果很快下来了，韩胤旭负主要责任，其他人负次要责任，至于赔多少钱，要等保险公司过来估算。
　　这个结果一公布，韩胤旭倒没什么意见，只是艾鸣水和其他学员不同意了，尤其是艾鸣水，他表示开车和撞车的都不是自己，不应该负次要责任。
　　可教练根本置之不理，说他如果坐在后排就算了，坐在副驾上明明看见韩胤旭非法倒车还不阻止，不负次要责任负什么？
　　艾鸣水说他当时睡着了没看见，不然怎么也会提醒的。
　　教练让他不要狡辩这就是处理结果。
　　韩胤旭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对艾鸣水的厌恶感又高了一分，站在他的角度上，他自然认为艾鸣水负责任，而且还要负主要责任。谁让他当时睡着了？
　　可艾鸣水像发疯似的不同意，一直缠着教练解释，教练不耐烦的弹了他一下就走了。
　　韩胤旭远远的看着艾鸣水，吓得根本不敢上前一步。艾鸣水没有哭，可脸上的伤心和愤怒是显而易见的。韩胤旭感觉他周身的空气都冻结了。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走到艾鸣水面前，放低姿态和声音劝慰道，“别生气了，等结果出来了你赔偿那部分我来付。”
　　可艾鸣水好像没听到一样在烈日下站了一会儿就走了。韩胤旭赶紧上前去追，他一把拉住艾鸣水不松手，艾鸣水惊讶又带点微怒的看着他。但始终不说话。
　　此时已经中午了，其他学院也陆续走了他俩大男人站在那里实在很炸眼。韩胤旭将艾鸣水拉到一棵浓密的柿子树下继续安慰，“你真的别生气了，我会把你的钱补上的。”
　　“不用，我自己赔。”冰冷的语音，冷冷的调子，听的人一阵恶寒。
　　“你自己赔，你有钱吗？”韩胤旭反问道。
　　艾鸣水忽然抬头看着他，眼里的不可置信一闪而过，但还是没有说话，他好像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搭理他。
　　韩胤旭见他不说话以为默认了，脸色也缓和了几分，他又一把拉过他，轻柔的说道，“说好了，不生气了，你的钱我还。”
　　艾鸣水愣了一下，转身站定直视着他，锋利的眼神蛰的人不敢对视，他的声音不高，但发音却很清晰，韩胤旭听的也很清楚。
　　“韩胤旭，这是我的事。”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艾鸣水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没有温度，没有情绪，没有波澜。可韩胤旭的心像被剜了一块似的疼痛。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真的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他说不上来，但浑身的血液里像有千万只蚂蚁爬行一样，又痒得难受。又痛又痒又难受，是他现在最直接的感受。
　　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还是就这么站到地老天荒？
　　可眼前的人深色平静，无波无澜，视他为空气一般的态度又让他大为恼火。他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的视他为空气呢？他就这么招人厌吗？
　　他想不通，但身体已经早先做出了反应。
　　于是他做了一个在梦里都没做过的动作。
　　他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艾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