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21、因为他脏

　　不管韩胤彤说的是真是假，那天晚上韩胤旭没有再去阳台。他觉得这一切都很荒唐，他荒唐的坐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吧，这些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艾鸣水，再想其他，他有一种恶心的感觉，觉得他很脏，跟那么多人不清不楚，不干不净。虽然他看着挺白净的，但韩胤旭还是接受不了。
　　他理想中的爱情应该是纯粹的，像雪山上的乌云般通透，像梁山伯和祝英台般忠贞，像牛郎和织女般凄美，像许仙和白素贞般壮烈，而绝不是像艾鸣水那样苟且。虽然他没做什么，但光是听他的事就很不舒服，况且在这个环境下，就算在通透清高也难免被世俗掩盖，妹妹不就是个例子吗？
　　花一般的年纪，却知晓那么多肮脏不堪的龌龊，看来这里真的不是人待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庆幸，幸亏没有长在这里煮，不然现在也是一个整日为生计奔波、为生理苟合的凡夫俗子。
　　这不是他想要的，什么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一份清澈通透的爱情，温馨和谐的家庭，以及自己以后救死扶伤的心愿。这些东西，在这个肮脏的地方是找不到的。
　　他再一次确定了自己对艾鸣水的感情，不是爱情，是好奇，单纯的好奇。如果非要解释的话，那就是稍微带点迷恋。对，好奇中带点迷恋，但绝不是爱情。艾鸣水不配得到他的爱情。因为他脏。
　　彼时韩胤旭觉得自己通透的像天山上的水，旁人都脏的浑身恶臭，倘若他一生都这样最好，但事实往往难料。可不管怎么难料，我们最终都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爱情、工作、理想、坚持统统都会被颠覆，一切都会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走向一种虚无空洞的境地，谁也摆脱不了，谁也挽回不了。
　　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情，生与死早已模糊成一个卑微的背影，死就是生，生就是死。
　　彼时韩胤旭是不明白的，他继续喜欢着自己喜欢的，讨厌着自己讨厌的，过着自以为是的生活，可人的一生又有多少自以为是的机会呢？
　　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后他就不再躲躲藏藏的了，大大咧咧的跟韩胤彤坦白了这些天偷看艾鸣水的事实。韩胤彤到挺爽朗，听完没把他当变态，反而很理解。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韩胤彤打了个响指。
　　“什么意思？”
　　“艾老板刚搬来的时候连我都被他迷住了，那么清秀一人，谁不喜欢？”韩胤彤盘腿坐在床上玩着手机，“只不过我没你那么猥琐，我大大咧咧的跟人表白了，遭拒后还做了好朋友。”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搬来这里吗？”韩胤旭也学她盘腿而坐。
　　“因为这里房租便宜啊。”韩胤彤头也不抬的回答。
　　“我是说他为什么辍学来这开店？”韩胤旭纠正道。
　　韩胤彤头也不抬的回答，“他开店当然是为了养活自己，至于辍学……我听周华说是他自己不想上的。”
　　“你认识周华？”韩胤旭惊讶道。
　　“你也认识周华？”韩胤彤对他的惊讶表现出同样的惊讶。
　　“……不认识。”韩胤旭摇头否认。
　　“那你大惊小怪什么？”
　　“我……我以为你说的是我的同学，我同学也有叫周华的。”
　　“哦。”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辍学吗？”韩胤旭继续追问。
　　“不是太清楚。”
　　“周华怎么说？”韩胤旭突然觉得韩胤彤的手机很碍眼。
　　韩胤彤盯着手机想了想才回答，“他没怎么说，不过有一次我问急了他说……好像艾老板的爷爷奶奶借高利贷没收回来欠了几百万逃跑了，艾老板就辍学了。”
　　“他爸妈呢？”
　　“他爸妈……，哦，周华说他从小住在爷爷奶奶家，跟爸妈不是太亲，所以也没怎么跟爸妈说就辍学了。”
　　这个解释显然不能让韩胤旭满意，他继续追问道，“他爸妈后来不知道吗？”
　　“好像知道吧，这事换成谁爸妈最后都会知道的。”
　　“他们没劝他回去上学吗？”韩胤旭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好像劝了吧，换成你你不劝吗？”韩胤彤看着他反问道。
　　韩胤旭立马表态，“劝，当然劝，绑也要绑到学校去的。”
　　“也对啊。”
　　韩胤旭往前挪了挪，“是吧，那他为什么没去上学呢？”
　　韩胤彤歪着脑袋想了想，嗫嚅道，“可能……他不想去了？”然后又自圆其说道，“这个是最有可能的了，你想啊，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久了就不想去学校了，这也很正常啊。”
　　“也是啊，不过就算如此，他爸妈也不能放任不管吧，毕竟他是个男孩子，不上学怎么养家糊口？”韩胤旭与其在跟妹妹说话，倒不如说他在自言自语。
　　韩胤彤一听就不愿意了，冲着她哥嚷嚷道，“谁说男孩子非要上学才能养家糊口？没上学的海了去了，也没见人家饿死啊。”
　　韩胤旭赶紧辩解道，“不是，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上学好。”
　　“可人艾老板没条件啊，他爷爷奶奶欠了那么多钱还怎么供应他上学？躲都躲不及呢。”韩胤彤说完停顿了一下突然尖叫起来，吓了韩胤旭一跳。
　　“啊对了。”韩胤彤惊呼道。
　　“对什么了？”
　　“艾老板啊，他之所以来这里不全是房租便宜，最主要的是为了躲避高利贷的追杀。”韩胤彤发现新大陆后高兴的跳了起来，一边跳一边得意的炫耀，“对不对？对不对？”
　　韩胤旭根本不赞同，他举手反对，“高利贷的追杀他干什么？又不是他欠的钱。”
　　“那也要追杀哦，父债子还嘛，哎不对，爷债孙还。”韩胤彤一本正经道。
　　韩胤旭却无语的笑了，他伸手拍拍妹妹的小脑袋天真的说，“傻妹妹，你警匪片看多了吧。”
　　“你别不信，我的预感很准的，你想啊，除非是躲避高利贷追杀，不然谁会待在这里两年天天卖炸鸡？”
　　韩胤旭暂时回答不上来了，因为如果换成他，他肯定做不到。
　　韩胤彤看他不说话继续分析道，“他一个16岁的男孩子毛都没长全呢就出来打工挣钱，还做这么辛苦的工作，想必也是为了尽快还上钱吧。”
　　韩胤旭还是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韩胤彤突然笑了，笑得释然又心酸。
　　“哥，你说咱俩无聊不无聊？大半夜的坐在这里猜测人家的隐私。”
　　韩胤旭也笑了，笑完肯定道，“无聊，确实无聊。”然后就打算离开。
　　韩胤彤一把拉住他，“哥，哥，我真觉得自己推测的是真的唉，要不……我们下去问问他。”
　　“要去你去，我不去。”
　　“为什么？”
　　“没兴趣。”
　　韩胤旭一把甩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去后韩胤旭认真的想了想，他对艾鸣水确实是好奇加迷恋，现在这些好奇解开了也就不好奇了。至于他家里的那些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的，他不会为他的悲欢离合而心痛伤心，也不会为他早早辍学而愧恨无奈。说到底，他们不是一路人，偶尔会有那么一点小交集。可这交集也仅限于去买份炸鸡那么薄浅，万万发展不到牵连一生的地步。
　　想通之后他就放心大胆的睡觉了，至于窗外的小风景，他真的是无心再观看了。
　　对他来说，这段记忆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真的如此吗？
　　谁又知道呢？
　　窗外的小虫扑闪着翅膀寻找窗户的缝隙，想飞进来为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潜伏在黑夜的危险又何止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