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17、哥，你怎么打人？

　　第二天韩胤旭去驾校了，路过炸鸡店时还下意识的看了几眼，有点想喊艾鸣水，又想想昨晚的挂电话之仇，直接加速走了。
　　一路忐忑的到了驾校，还是老样子，讨厌的人讨厌的场地。
　　教练看见他远远的走过来，直接就走过去了。随着他与教练的不断拉近，那种汗毛直立的感觉越来越浓郁，直到教练走过去狠狠的三个脑瓜崩，韩胤旭的脑袋上瞬间鼓起了三个红彤彤的血包。
　　“下次再敢直接不来，以后就不用来了。”教练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就走开了。
　　艾鸣水将车开过来下车将眼睛噙泪的韩胤旭连拉带拽的拖上了车。
　　车上除了那俩女的外，又多了一男人，此人看起来也就二十郎当岁，应该叫男孩。
　　艾鸣水坐在主驾上看起来有点为难。
　　“怎么不走？”韩胤旭催促道。
　　“哥，我们都学完了所有的科目，现在每天都在跑全程，你还没学完，要不让他们先练，我最后再教你？”
　　韩胤旭有点尴尬，不过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那你先看他们跑全程，我下去了。”艾鸣水说完就要下去。
　　“你去哪？”韩胤旭忽然有点紧张。
　　艾鸣水轻轻一笑，“我下去透透气，在这坐久了腰疼。”说完就下去了。
　　艾鸣水下去后，后排那小男孩就下车坐在主驾上开了起来。
　　可能年少气盛，技术倒是挺熟练的，就是速度太快，倒车入库老压下，他不服气又来了一次还是压线。后面的妇女不干了，“哎小伙子，咱们现在跑的是全程，说好的一人三圈，你老在这练倒库算什么？”
　　小伙子自知理亏，也不计较，直接跑全程去了。
　　三圈下来每圈都压线，他羞恼的跟那妇女换了位。
　　女人比男人细心，她跑的还不错，除了上坡的时候熄火一次，其他的没什么问题。
　　那小女孩跑的也不错，除了上坡的时候溜车一次，熄火一次，倒库压线一次，其他的没什么问题。
　　九圈很快就跑完了，他们三人不想坐车上看下个人学习，就下车回家了。
　　轮到韩胤旭时他兴奋的下车将坐在亭子旁边编狗尾巴草的艾鸣水叫了过来，艾鸣水扔掉手里编好的草圈，哎了一声起身过来了。
　　“你刚才跟教练说什么了？”艾鸣水一上车韩胤旭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跟他说从明天起我就不来了。”艾鸣水示意他换座位。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练的差不多了，等着考试就行了。”俩人换完位置艾鸣水才回答。
　　“哦。”不知为什么，韩胤旭有点小失落。
　　“倒库和侧方你都会了吧。”
　　“忘得差不多了。”他心不在焉的回答。
　　“那我再教你一遍，教完咱们练其他项目。”
　　“哦。”
　　艾鸣水教的很认真，韩胤旭学的也很认真，但就是老忘步骤，老走神。
　　“哥，步骤都教完了，咱们去练曲线行驶和上坡。”
　　韩胤旭“哦”了一声，又问道，“可我老练不好怎么办？”
　　艾鸣水笑笑，“你今天才练第三天，练不好很正常，明天你来了等他们跑完全程你继续练倒库，练个四五天就差不多了。”
　　“原来是这样。”
　　“嗯，练完倒库练侧方，之后再练下一个，其实我今天不用教你曲线的上坡的，怕你到时候忘，但不教又没人教，所以我想还是先……”
　　“你明天来不就行了吗？干嘛不来？”韩胤旭打断他。
　　艾鸣水愣住了，眨眨眼傻傻的看着他。
　　“你……你明天再来一天行吗？你看我这都没学好，到时候也没人指点，考不过怎么办？”韩胤旭虽然嘴硬，但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考不过还有下次，五次机会呢。”艾鸣水也不妥协。
　　“你来一天能死啊。”
　　“……”
　　“不是，我说的意思是……我给你钱行不？”
　　艾鸣水睁大眼睛看着他，眼睛里的情绪暧昧不明，但明显不是欣喜，最后他淡淡地说，“不是钱的事。”
　　“那你能有什么事？”韩胤旭脑子抽筋似的继续刨根问底。
　　“……”
　　“你明天要有事的话后天行不行？”
　　“该教的都教你了，你只要多练几遍就行了，也不是什么难事。”艾鸣水有点小火了。
　　我知道，可你不来，我还真有点……害怕。
　　说到现在也没什么意思了，艾鸣水明天不来，他还得一个人练。
　　因为教的比较多，艾鸣水教的又快，都教完已经12点了，可韩胤旭不干。他没记住，几乎都没记住，也不知道教的时候在想啥。
　　艾鸣水想走，他又拦着不让，非要他再教教。
　　“哥，你多大了？”艾鸣水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韩胤旭有点奇怪，不过还是回答了，“23，怎么了？”
　　“你毕业了吧。”
　　“是啊，今年毕业，准备考研。”韩胤旭突然有点得意。
　　“你是一个大学生，23岁，正是花样年华，按说记性也不差啊，怎么就记不住呢？”艾鸣水看着他无奈道。
　　韩胤旭将头扭过去，“你什么意思？说我笨是不是？”
　　艾鸣水却没有生气，“哥，我真不想教了，都教这么多遍了。”
　　“你就是嫌我笨吧。”
　　艾鸣水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严肃的说道，“我不是嫌你笨，我是觉得你不用心，教你的时候老走神，别说我了，就是教练来了也教不会你。”
　　“你……”韩胤旭觉得被侮辱了，气得甩手就去打他。
　　艾鸣水一把拽住他挥过来的爪子，狠狠的甩向一边，诧异又愤怒的说，“哥，你怎么还打人？”
　　“我……”韩胤旭的舌头突然打了结，“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那谁不是说了吗？语言这个东西啊，在表达爱意的时候显得很无力，可在表达恶意的时候却显得很锋利。
　　此刻韩胤旭却表现的很无力，身不由己的无力。
　　不知为什么？在艾鸣水面前他总是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韩胤旭无计可施的看着他，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可词穷的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艾鸣水的眼里突然闪现出一些细细碎碎的光，里面的情绪看起来无法收控自如，韩胤旭怔怔的看着他。那一刻，他突然希望这样看到地老天荒。
　　看艾鸣水根本不给他继续研究的机会，将头一抹，直接下了车。
　　韩胤旭也跟着下了车。
　　“哎，哎，艾鸣水，等等我。”艾鸣水走的很快，韩胤旭追的也很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追，可就是觉得应该去追。
　　追了可能什么也没有，但不追就真的什么也没有。
　　这个什么到底是什么？
　　他却不懂。
　　艾鸣水疾步走到车棚，骑上车就走了。
　　韩胤旭骑的是摩托车，很快就追上了，他一个转弯急刹，将艾鸣水拦住了。
　　拦住是拦住了，可拦住了干什么啊。话也说不出来，行动也表达不出来，只能憋着一张涨成猪肝的脸看着眼前这个人。
　　他的眼睛无风无雨，他的表情不冷不热，他也没看他。
　　韩胤旭想，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我就放你走。
　　但艾鸣水没看他，看了有什么用？你又不会多长一个鼻子。对艾鸣水来说，估计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这张脸了。
　　任谁都不会喜欢一个出手打自己的人，还是陌生人。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汗涔涔的艾鸣水调转车头朝反方向走了。
　　回家的路又不止这一条。
　　韩胤旭坐在摩托车上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脸上的表情复杂的难懂。他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这样？
　　搞不懂就搞不懂呗，至少应该跟人道个歉吧。
　　可他没有。
　　一句都没有。
　　回去后他倒头就睡了，一觉睡到三点多。醒来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起来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喝完不治饿，又吃了一块面包，还饿。去妹妹房里扒拉了几包零食，还饿。想点外卖又嫌太慢，等他们送到都没力气给人开门了。
　　于是他又打开冰箱，将里面的蔬菜和肉一股脑的全拿出来扔锅里煮了，土豆和萝卜一刀两半，白菜豆角也是一刀切，又从橱柜里拿出两包方便面，一包扔锅里，一包干吃。把油盐酱醋倒进锅里之后，他啃着那包方便面去了阳台。
　　他发誓不是故意去的，鬼使神差，对，就是这个词语。
　　艾鸣水已经开门了，好像是刚刚开门，他正在在那个大油锅里面炸东西。他看了一会儿总算看明白了，他炸的那些都是生的，炸出来的也是生的，其实也不算生，只是半成品，不过卖相很好看。
　　这个工作好像也不简单，光那几盆鸡叉骨就够他炸的了，还有鸡腿、鸡翅、鸡柳、鸡米花和鸡排呢。它们有条不紊的堆在艾鸣水身后等着被炸。
　　七月的天气已经热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现在快傍晚了，虽说没有中午时热了，可那温度还是让人不想出门。
　　艾鸣水的小店里目测没有空调，仔细看看也没有风扇，他就那样站在油锅前目不转睛的炸着那些鸡产品。他戴着口罩，韩胤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了他额头上的热汗和脖颈上明晃晃的一片水渍。他看的嗓子有点热，进去拿了罐啤酒出来喝着，还是热。
　　可艾鸣水却浑然不觉，他还是继续炸着那些鸡产品，炸完的鸡腿等端出来放在外面的小推车上，然后进去继续炸。他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时不时抓些腌制好的产品放进油锅里，手上都是黏黏的淀粉，连额头上的汗水都不能擦。
　　韩胤旭突然想下去给他擦擦汗。
　　这个想法就这么诡异的冒了出来。
　　可想归想，怎么可能行动呢？
　　艾鸣水一定认为他是个变态，将他扔到马路上喂车轱辘。
　　唉，算了，本就不是一类人，他辛苦，我还辛苦呢。要是考研失败了，老爸老妈那关也不好过。想当年他俩可都是一次性通过的。
　　将门户下无犬子，他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转身回屋继续读书。
　　读到六点多时他在一次上厕所的空档里又忍不住去阳台了，他跟自己说只看一眼，看看就走。
　　虽然也没什么还好看的。
　　但这一眼就移不开视线了。
　　因为艾鸣水在笑，虽然没对着他。
　　他倚着玻璃门在跟一个女人说话，不，在跟一个孕妇说话。
　　那孕妇目测有五六个月了，但却不显胖，如果看不到鼓起的肚子也看不出来是个孕妇。
　　她穿着一条浅蓝色的碎花裙子坐在艾鸣水的店里，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但都看起来蛮开心的，尤其是艾鸣水，他将口罩摘了，露出一张干净秀气的脸。虽然穿着大围裙，胆丝毫没有违和感。
　　因为是侧面他看的不是太清晰，但艾鸣水微眯的眼睛，挺秀的鼻梁和微微翘起的嘴唇他看的很清楚。他又往前趴了趴，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艾鸣水的嘴唇是含珠唇。嘴唇有点微厚，上唇有点短，不说话的时候微微张起，给人一种憨厚傻气的感觉。说话的时候珠子不见了，随着他嘴唇的鼓动，珠子时隐时现。
　　其实艾鸣水长得也不算太好看，每一个五官都不出众，脸型吧……说不出来多好看，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也就那样，除了嘴巴还差强人意，其他的真没看到出彩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他的五官连在一起却没有违和感，整体看起来很协调，跟别人也不一样，放在人堆里虽然不炸眼，但也不至于辨别不出来。
　　好一阵几乎看呆了，他终于明白这几天为什么孜孜不倦津津有味的看下去了。原来他看的不是店，而是店里的人。
　　他跑回屋拿出手机疾步走到阳台调好视线“咔嚓”一声定格了这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