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 心 钥》莲夏

14、第 14 章

　　她知道他回来了！她还知道他就在客厅里！
　　但是……但是……她的脚步如此沉重，迈五六步就可到达的房门硬是挪了十来步。
　　出去？不出去？
　　凌韶颜把耳朵紧贴着房门木板，外面怎么没动静呢？他不会也正贴着这层木板在偷听吧？！她的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个奇怪又可怕的想法，心也随着怦怦乱跳……
　　可是，她在做什么！犯错的又不是她，她为什么不敢出去！她没道理心虚！何况，她现在必须去卫生间……
　　不管了，豁出去！
　　悄悄的打开门，从门缝里偷偷看出去，没有发现韩竞颋，幸好！他可能去书房了吧，凌韶颜边想着边蹑手蹑脚的往卫生间走去。
　　长长的舒了口气，正当她准备潜回房间时，很不巧的与韩竞颋迎面撞个正着！
　　“你……”她结巴起来，霎时脸红。
　　他别过脸不愿看她，脸色好看不到哪去。见她没有下文，转身欲走。
　　她该怎么办，该拿他怎么办……不经意间反复念叨着同一个字，听起来像自言自语。
　　恰巧此刻他们又僵持在原地没有动弹，抵挡着彼此的去路。
　　“我什么？”他恼了，不客气的反问，怎么她只会说这个字，要说话就说点像样的！
　　“啊？”猛抬头，他，竟然与她说话了。
　　“刚……刚才……在浴室……你……看……”侥幸的希望他说什么都没看见，就是撒谎也好。
　　“你躺着不锁门不就希望谁来看吗，可惜一点观赏价值也没有。所以，请你记得以后无论做什么先把门锁好，不要脱光了试图惹人注目。”心里升起一把无名火，毫不留情的打断她的结巴。他受够了她多日来的沉默战兢，也厌烦她的语无伦次。
　　在韩竞颋的心里，其实早就认定了她的美好，哪怕现在，只要一闭眼就能在脑海里勾勒出那幅景致，却因为生气而说着反话。他再也忍不住，率先点燃硝烟。也许潜意识里想听她说话，想的好久，不在乎是否争执。

　　“韩竞颋！”
　　“怎么？生气了？”
　　“我是生气了。”
　　“是吗？但是，你没资格。”
　　“你凭什么这么说！不就为了那天吗！”她也气，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
　　“别来跟我提那天！”第一次，他对她吼，怒气随之爆发。
　　“我偏要！”她也不甘示弱，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她。
　　“要？要什么？是要来跟我讲大道理，还是要来唬弄我！或者……脱衣服？姐姐！”
　　“……”他……怎么会这样……好吓人。
　　“为什么不说了，你不是很会说的嘛，在那个唐老师面前一定说的津津乐道的。哦，我怎么忘了，你们约好了要对我保密的对吧？所以你现在不说了？”下一秒，他俯下身，轻抚起她耳际的一缕发丝，轻柔的在她耳际吹气，“我在叫你‘姐姐’呢，没有听见吗？”
　　“听见了。”顺着脸颊，一滴泪留下。
　　“不高兴吗？”努力忽略掉那滴眼泪。
　　“高兴……高兴极了。如果那天你也能这么叫的话，会赢吧。”她的心好痛。
　　现在，他们是在彼此伤害吗？因为她犯错了，再小的错，对他而言也是罪孽深重。要做他的姐姐，做他真正的姐姐，真的那么难吗？他们就要退回到原地了吗？爱他……难道这也有错？他连一丁点的爱也不愿回馈吗？

　　闻言，他面色铁青，眼眶渐红，她的发丝也由他掌心缓缓滑落。
　　凌韶颜，你这个笨蛋，为了阻止唐烨伤害他你可以挺身而出，现在！现在你自己在做些什么！她暗骂自己，可是有些话，是忍不住就脱口而出的。
　　“他知道多少？你告诉他多少？！”他又开始吼，他——当然指唐烨。他怎么知道自己不叫她姐姐？凌韶颜……一定是她说的！
　　“我怎么知道他知道多少！我不知道！你要我说什么！”
　　“少装蒜！姐姐加老师可真是完美组合啊……你不知道全天下就没人知道了！”
　　“我……”刚欲开口辩解，又立马被他打断。
　　“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也离我远点。”他忽然恢复平静，若无声息的说着好像无关痛痒的狠话。
　　她哭了，可是，就要跟他无关了，他可以做到的。
　　只要闭上眼，转个身，就能回到起点了。
　　可才转身的一瞬，一双手臂就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他，他继续往前走，她还是不放，他只好停止脚步。不愿想，可还是感受到她瘦小的脸庞贴在他后背，那里，一定正流淌着泪。她的怀抱，他还是会不舍吗？俊美的脸上不由滋生出可悲的笑。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那人在后喃喃，声音哽咽。
　　差点就要失去他了，她不要失去他！
　　“……”他恨她，恨她在伤害他之后，用她的眼泪和拥抱让他心软，也同时恨不争气的自己。
　　“我真的没有告诉唐老师有关我们的事，真的。还有他们是兄弟的事，我不是故意不说的，也没有和唐老师一起保密，相信我好不好，好不好……竞颋……”她不止一次的叫他的名字，愈抱他愈紧，好让自己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及证实此刻的拥有。
　　“我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语气缓和许多，却多了些许悲哀，“你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那天不是要赶我走吗……我走了，你也没有追上来，我为什么要相信……”
　　他一直在等的不就是她这席话吗……不需要所谓的解释，他介意的不过如此而已！却来的那么迟。

　　抓住她手从胸前移开，他转过去面对她。
　　她哭的稀里哗啦。
　　“眼泪绝堤了吗？你有理由哭吗？该哭的应该是我才对。”听到她道歉，看到她委屈，他竟凶不起来，忘了刚才说的有多决绝。
　　“你要走了……呜……”她死命不放开他手。
　　“你不是姐姐吗……”无力的叹息，她哪有做姐姐的样子，正好，他也不想。
　　“你偷看我洗澡……呜……”
　　“你……白痴。干什么！放开！”她的手不够用，企图拿他衣袖擦鼻涕眼泪。
　　“不让你走……呜……”
　　“我进房间做功课总可以吧！”
　　“……呜。”终于，她放开他的手，破涕为笑。
　　总算，他们又可以像以前那样说话了，多日的冷战也划上了休止符。只是，用互相伤害换来的和解多少让人心悸。这样的伤害，是开始还是结束？就像伤口愈合会留下疤痕，有些东西也会一直延续下去，变成折磨来侵蚀彼此的心。

　　×××

　　“唐煜！”思涵小跑上去叫住那人，才几周没见，却好像已经过了好久。
　　“思涵……是你……”唐煜站定转身，背着光看面前的人。
　　“你以为是谁？”她笑，口气依然亲密娇柔。
　　“没有，我在想事情，好像想的太入神了，对不起。”一贯的温柔，叫她想念。
　　“最近你好像经常说这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语毕，他自己都轻笑起来。
　　“既然对不起，那么，我能不能提个要求？”她要用第一次的厚脸皮来捍卫爱情。
　　“你说。”他来不及反应她。
　　“能不能送我一束玫瑰，你看，情人节就快到了。”

　　又到情人节了吗？时间过得真快，去年的这个时候还依稀在眼前，今年又在等待他去打拼了吗？桂花好不好？记忆中，时常有个女孩站在桂花树下，她说花很香，他竟也受蛊惑般的陶醉。
　　玫瑰？她不爱桂花吗？明明记得她收到时的欣喜若狂。
　　“为什么要玫瑰？桂……”唐煜不明白，“桂”字尚未出口就淹没在她接下来的话语中。
　　“因为桂花的花期已经结束了，你送不到了。”她轻轻的说，然后看向天空，“唐煜，每个女孩都希望在情人节收到男朋友的玫瑰，我也不例外。”
　　“难道比起桂花你更喜欢玫瑰？思涵，没关系的，你是喜欢桂花的，我可以想办法送给你，花期不是问题。”
　　他以为她是不愿他为难才要玫瑰？还是执着的要每个女孩都喜欢桂花？你是喜欢桂花的？她什么时候喜欢过。喜欢的是……她不愿再想下去。
　　“不，我要玫瑰，你送的玫瑰。”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还有认真的眼神。

　　她是认真的？他记错了吗，原来她不喜欢？那么喜欢桂花的又是谁，谁？桂花树下悠然陶醉的身影，他记得，那是——凌韶颜。
　　而那个叫凌韶颜的女孩，已然成为他心中无法掩藏的痛。他爱她，却又不敢爱她。他明白自己是懦弱的，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他也搜寻过凌韶颜的眼神，明亮有神，却总觉得那漆黑的瞳孔里映射出的不是他的身影。所以，他给自己下了定论，如果她知道他爱她，也一定会装作不知道的。所以，他能做的，就是一直在她身边，宁可退到好朋友的位置，只要她不拒绝他不排斥他。
　　可是唐烨说，爱一个人是要争取的，别自作聪明的把自己的消极思想强加给别人。看到他的犹豫不决，唐烨又说，要不要我帮你？顷刻间，他震颤了。帮？他自己都不曾表露过的感情又何需假他人之口，就是自己的大哥也不行，绝对不行。
　　情人节吗？那就……
　　“好，玫瑰，情人节那天。”对于思涵他总该承诺一次的。

　　×××

　　唐煜果然没有食言。
　　情人专属的日子，思涵手捧红色玫瑰兴奋无比，牵着唐煜来到凌韶颜面前。
　　“颜颜，漂亮吗，唐煜送我的！”
　　看了眼木呐的唐煜，韶颜说道，“我知道，很漂亮，很适合你。”
　　“可惜今年不能与你一起分享了，玫瑰的香只能一人独得。”
　　“而且——它只属于情人。”她替她补充完。
　　她们相视而笑。
　　当两个女孩正在谈论喜欢什么衣服或喜欢什么花时，男生总是需要隐身的，所以唐煜的沉默并没有多少突兀。在外人看来，更像是一份体贴与羞涩。但是，唐煜的内心却不平静，他想专注的看凌韶颜又必须不被思涵察觉，不仅如此，他还要承受在喜欢的女孩面前送另一个女孩玫瑰。
　　不过他却没有更大的失落，因为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他，必须给自己作个了断，也逼迫自己正视感情。

　　夕阳拉长了道路两边的法国梧桐，本该用热情渲染的日子，在这两个人身上却现露出奇特的平静。他们没有牵手，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也不曾牵手，只是温柔的对她笑对她好，而她竟也没有对他奢望过什么。
　　可是今天，她忍不住触碰到他的大手，略带害羞的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他手掌取暖。然而，在传递到温暖的一刹那，他停住了脚步，错愕的回头看她。
　　“思涵……”他有些惊慌，为她真挚深情的眼神，看久了便害怕起来。
　　许久，她也只是笑而不答，只享受他温柔低沉的叫唤，与过往牵手的情侣无异。
　　终于，唐煜鼓起莫大的勇气，说出坚定却冷酷的话——
　　“我们分手吧。”
　　他感觉她的手从他掌中滑落，握紧成拳却抓不住任何东西，空虚感吞噬着他，也或许这种空虚来自等待。
　　而思涵呢，原本的笑容僵硬在漂亮的脸蛋上，一时间忘了要如何收回。
　　“理由呢？”来得太突然，她问他，不让他轻易的打发她。

　　“我……没有感觉。”他只能尽量把伤害减到最低。
　　“唐煜，我们在一起都三年了，你到现在才来跟我说没有感觉吗……”她语气轻柔，好像在和自己说话。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别再对我说对不起，你数过这三年来你已经对我说过多少句‘对不起’了吗？”唐煜以为她会哭泣，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却格外平静。
　　“别再用‘感觉’这些字眼来敷衍我了好吗，我要真正的理由，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你欠我的。而你欠我的，还远不止这些你知道吗！”既然他狠心，那么她就挑明。
　　“没有理由！”他急促道，却更叫思涵生气。
　　“没有？是真的没有还是你不愿说！”读到他眼中的仓惶与掩饰，她毫不留情的说，“需要我来告诉你吗，你所谓‘没有’的理由！”
　　“不是没感觉，不是你不爱我，而是你根本不能爱我。因为，你心里一直爱着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也需要我说来吗？”她在逼他。
　　“我……没有。”他直觉的否认，想借此来打消她的猜测。不过唐煜料错了，一味否认只能更让思涵愤怒激动。

　　“你爱的是凌韶颜！”她痛心的喊出她好朋友的名字。
　　唐煜像被电击一样，铁一般的事实犹如电流穿过他全身，他不置信的瞪大眼看她。
　　“你别乱猜！”他能说的只有这句。
　　“乱猜？唐煜，你以为你掩藏的很好吗？你不是收藏着我的照片吗，在别人看来你镜头里捕捉的都是我，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真正要拍的是谁！真可笑，表面上每一张拍的都是我，但只要有心就不难看出——你的每个镜头都只为一个人，我只不过是你心虚的掩饰，因为你根本不敢明目张胆！”
　　那天唐煜搬家时，她看他宝贝的照片，原先满心欢喜，到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她在阳光中微笑，凌韶颜在镜头后方。
　　她在草地上扮鬼脸，凌韶颜在镜头后方。
　　她在优雅的喝饮料，还是凌韶颜在镜头后方。
　　她和颜颜、盈盈在孔雀前抱成一团，依然还是凌韶颜。
　　每一张照片里，凌韶颜的脸清晰可见，她反而成了点缀！她算什么！

　　“怎么样，理由够充分了吧！啊，对了，我怎么忘了，还有桂花，凌韶颜最喜欢的桂花！”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他却一脸死灰。
　　“你早就知道了？”问的同时，他也卸下了防备，卸下了重担。
　　“终于承认了？”她不答反问。
　　“……是。”他终于承认了。
　　“是我先遇上你的，不公平！”这一句，几乎蕴含了无尽的失落与懊恼。
　　“不，不是这样的。我先遇上的，是凌韶颜。很久以前，还未遇到你之前就已经遇见她、爱上她了。”他告诉她对谁也没说过的秘密，这样的理由应该够充分了吧，他想。
　　“不会的，不会的……”这次，思涵彻底的无力了，尽管不愿相信却还是相信了他。
　　“但是，我不会放弃的。”终于，眼泪倾泻下来。
　　是的，她从未奢望过他任何，如今唯一的一次却换来悲哀，叫她怎么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