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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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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喜欢笑。
看过太多东西,他发现或哭、或嗔、或怒,都太虚假,好像,他就只能笑了。
为什么不笑。
死神骗他的时候,他笑。
隔壁墓园的同事看着他欲言又止,他笑。
引路人默默消失了半年,又浑身是血的倒在他怀里,他还是笑。
他不明白。
为什么不笑。
时代太苦闷糟糕,他们总该要笑一笑。
* * *
噼啪。
木柴在火炉里燃烧的声音。
卿清醒来的时候身在一个小木屋里面,壁炉里的火焰把整个空间照得暖融融的,每一件物品好象都被镀上了一层金粉。
屋子里的摆设很奇怪,不象他们村子那样的,是更……他有些不会形容,简洁?前卫?大概就是这样吧。
卿清坐起身,棉被反动的声音惊醒一边浅眠的人。
那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穿着奇怪的服饰,头发很短,稍微往后梳,一张脸像精致的雕刻,好象世上所有的美好都在这么一张脸上。
你醒了?
男人这么问道,他长得很像他们村子的人,但是眼睛是清澈的蓝,像小时候王大娘去城里办事时给他带回来的玻璃珠,他还说跟他一样的语言,他明明就是外面的人。
卿清默默的想着,他还注意到他的嘴唇有点白,整个人也纤瘦的有些过于单薄,似乎是身体很不好的样子。
卿清问他他在哪里,男人歪头想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到底要说些什么,他歪头的时候黑软的发丝会微微下垂,让他多添了几分温柔。
这里是伦敦。
伦敦?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地方,是附近新的村子吗?他怎么不知道?
你是被我捡到的。
男人顿了顿,就徐徐缓缓的开始解释起来。
我去东方旅行,因为迷路不小心跑到山上去了,爬到半山腰上就看见你倒在那儿,就想着捎上你,这样我找到路你也能得救。
他问男人什么是东方,男人有点惊讶他的常识不足,但还是耐心的同他解释所谓东西方的差异。
絮絮叨叨的说着,期间他提出问题,男人就会停下来为他解答,卿清注意到,男人好象一直都在笑,即使他有一个单词不了解他几乎解释了十遍以上也是笑意吟吟,好象世界上没什么大事能妨碍他快乐。
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直到后来,卿清才发现,他错得离谱,非常离谱。
不知不觉,天色黑了下来,夜幕像蜘蛛一样慢慢的攀上天空,男人注意到时间便停下话题,卿清正听到兴头上,立时不依不饶了,男人笑笑,揉揉他的脑袋要他乖些,明天再继续,卿清却还是闹。
卿清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故事有没有听完,他只是想,如果他这般无理取闹,男人会不会卸下他的笑呢?
可惜,男人还是笑,说了几句话安抚他,便去做饭了。
卿清靠着床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子四处乱转,打着古灵精怪的主意。
香气从一个方向飘过来。
卿清的肚子立马就饿了,发出细微的咕噜声,他白嫩的脸皮不禁红了红,男人正好端着饭菜出来,听见他细微的响动不禁加深了笑意。
男人将饭菜放到他旁边的木柜上,递给他汤匙,他没用过这个东西,在他们的小村子裏是用的筷子。
男人见他稀奇的看着汤匙,明白他不会用,便进去又拿了一支汤匙,舀着碗里的浓汤示范给他看。
卿清的注意力却不在汤匙上,而是放在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头上,他的指甲修剪的很整齐,卿清瞄了一眼自己的手,长年自己生活让他的手指黑黑的,上面还带点茧,指甲更是东裂一块西缺一角了。
怎么了吗?
男人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不禁问道,卿清的小心思被发现,脸不由得红了,粉粉嫩嫩的颜色,煞是可人。
男人忍不住逗弄卿清,只调侃了几句,卿清的脸颊就好象要烧起来一般。
坏人。
他小声嘟囔着。
男人神色自若的将汤匙和碗递给他,好象没有听见的样子,卿清心虚的喝着汤,男人就这么支着下巴,微笑的看着他。
浓郁的奶香和滑顺的口感,男人的厨艺很好,卿清喝光一碗后看着空荡蕩的碗,他应该要再要一碗吗?但是这样,好象很无礼……
男人注意到他的需要,伸手接过木碗又替他盛了一点汤,这次,他加了点面包块。
试试看吧,很好吃的。
男人温柔的补充。
卿清小心翼翼的舀起面包块和浓汤和着吃,酥脆的口感和香浓的液体融合,卿清两三下就喝完了。
男人收走他的餐具,回来给他盖被子。
你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好了我再送你回你的国家。
国家?那是村子的同义词吗?
卿清还来不及将疑问问出口,男人就走掉了。
卿清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的,原来他是真的要烧起来了呀。
在陷入梦乡前,卿清听见脚步声,和男人低低笑着的声音。
* * *
他在男人家整整赖了一个月。
故乡的山、故乡的树、故乡的花、故乡的草,还有,故乡的人,每当想起就令他难受,相思是细细密密的线,上面还有着倒刺、而恨意像荆棘,在相思里交错生长。
小仙好可怕。
村里的人好可怕。
没人喜欢他。
他们都想让他做新娘子,如果,他能够换一张脸就好了。
男对他很好,他给他唱歌、给他说故事、带他出去玩儿,还给他买糖吃。
他喜欢在男人的怀里蹭蹭,男人的体温很凉,却很舒服,卿清好喜欢好喜欢男人,但是男人总说,等到有一天他身体好了,就要送他回去。
他才不要。
他会在男人去睡觉的时候偷偷到外面去吹风。
会在男人带他走湖边钓鱼的时候故意落水。
他还会偷偷把药倒掉。
卿清很满意男人至今都还没发现的迟钝。
嘻嘻。
有一天,男人突然满身是血的冲进来,卿清着急的拉着他检查,他只要有一处划伤,卿清都会心疼的倒抽一口气。
男人身上满是他人的血,但男人还是笑,弧度一如往常,没有半分下垂。
不疼吗?
男人垂眼看他。
不疼。这都是别人的血。
卿清沉默了。
卿清。
男人第一次开口叫他的名字,卿清还来不及讶异男人为何会知道他的名字,就被下一句话轰了七荤八素。
你该回家了。
卿清愣愣的,男人的眼神很冷,外面的寒气好象跟着罩上了他漂亮的玻璃珠。
阑先生……
他不明白。
阑先生要赶他走了。
阑先生不要他了。
阑先生……
卿清晃着阑的袖子。
不要不要卿清,好不好。
男人挂着刺眼的微笑拍拍他的头。
没错,我不要你了。
* * *
卿清躺在他房间的床上。
这里是他的村子,他熟悉的家。
村民们很怕他,都不和他说话。
小仙没来找他,王大娘在聊八卦的时候被他偷听到了,小仙被抓走了。
为什么会被抓呢?
没有人要回答他。
阑先生……
阑先生好象还在。
他可以闻到他的味道,深山樟树的气味,不刺鼻,却久久萦绕不散。
他还可以听到阑先生给他唱歌,温柔的歌声,他却猛然惊觉其实他的声音里从来就没有多少东西。
阑先生做的饭菜、阑先生牵他手的时候、阑先生笑的时候、阑先生跟他说故事的时候……
他好久没有见到阑先生了。
阑先生在的。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阑先生,不会不要他的。
卿清继续过他的小日子,种田烧饭偶尔做点小东西拿去卖,只是他的思绪总是忍不住在阑先生身上打转,阑先生好久没来了,三年了,整整三年了。
卿清抱着一篮菜踏出家门,正好和一位穿着不凡的公子撞个正着。
卿清急急忙忙的捡起散落一地的蔬菜,不停的道歉,头像捣蒜一般。
公子拍了拍自己的衣裳,跟着蹲下来一起帮忙,忙活了一阵,地上的蔬菜才都回到卿清的小篮子里。
公子打量着卿清,卿清闪躲着道谢,急匆匆的就想往外走,公子拉住他,语气稍嫌粗暴。
走。
卿清挣扎了一下,发现不是对手,他挫败的问他。
去哪?
公子一言不发,拉着卿清飘了起来,卿清惊叫一声,开始奋力的挣脱公子的钳制。
阑先生、阑先生,救救卿清……
卿清能在空气里闻到阑先生,他能在吃饭的时候嚐到阑先生,他还能在睡觉的时候听见阑先生,但是阑先生从来都不出现。
三年来,整整三年了。
卿清被公子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触目所及全是雪白,卿清站着,盯着自己破旧的米色鞋履,忍不住开始想当初该缠着阑先生给他买双新鞋,要白色的。
「欢迎。」一个男人翩然降临,穿着和阑先生很像的衣服,阑先生曾经告诉过他,这就是西方。
「卿先生您好,我是骱,你可以称呼我为骱先生。」
真是不要脸的要求。
卿清暗自撇嘴,先生二字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只有阑配被他叫这个名字。
「坐。」男人手一挥,空间里出现一张同样雪白的桌子,两张椅子,和一壶茶,阑先生说过,那是西方。
卿清不安的绞手指,舌头在嘴唇上来回舔舐,头低低的。
男人優雅矜貴的姿態讓卿清稍微有點侷促,他毕竟还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又是孤儿,那种贵族般的气质像块大石头压着他的自尊。
阑先生说过,这叫西方。
「阑在哪?」男人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话,针扎似的刺进卿清的防线,阑先生、阑先生,他们也在找阑先生。
「卿清不知道。」
男人露出冰冷的笑容,手指敲着桌面,频率很高,扣扣扣的声响回荡在雪白的空间。
「不要说谎。」
「卿清是真的不知道。」卿清的眼睛很清亮,眨也不眨的盯着男人,男人看着他,半晌才放下手。
「暨。」
刚刚的那位公子出现在房间裏,浅金色的袍子扬起,又落下。
「有阑的痕迹吗?」
「没有。」
卿清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们搜了卿清的屋子吗?」
「怎么?不愿意?不开心?还是说……你在心虚?」男人似笑非笑,嘲弄的语气像他最讨厌的,村里李大傻儿子的声音。
他坐在椅子上,眉头蹙得紧紧的,不停的咬嘴唇,脸颊鼓鼓的,还有点发红。
男人见此情景,长腿一迈便来到他身边将人压倒在桌上,方才的那位公子也早已识趣的退下,留下一室暧昧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