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与鹤》靡眠

3、第 3 章

　　女生寝室3302的早晨总是慌乱的。

　　周舟用小梳子蘸水，对着镜子梳理自己被睡翘了的发尾，她的头发长得快，从开学时的齐耳到下巴，难免会睡得乱七八糟，没有长发好收拾。

　　旁边的绵绵带着粉红兔耳朵发箍，一张黑绿色的小脸吓着了迷蒙着眼睛的诗雅：“卧槽，肖绵绵你换洗面奶了啊！”

　　“海藻泥的，祛痘去油。”

　　“吓死我了，咋一看跟包公似的。”

　　在绵绵还在洗漱的时候，周舟从桌上拿起一本新概念继续背文章，却偶然看见自己桌边的薏米水少了好多。

　　“绵绵，你用我薏米水了吗？”周舟不动声色地问。

　　“没啊，雅，你用了吗？”

　　“没，我自己那个丝瓜水还有。”诗雅吐了一口牙膏沫。

　　“我知道了，没事。”

　　看见王心柔面色坦然地走出宿舍门，诗雅怒喷一口水：“靠，多半又是她，她现在脸色都不变了，惯偷了啊。”

　　“少了100ml左右，她应该早起时装自己的瓶子里了，我昨天看到她的瓶子空了的。”周舟有些恼火。

　　“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心理素质好的很，仗着我们没证据理直气壮地偷，下次用手机抓她个现行录下来。”绵绵气的不行，“我上次那个氨基酸洗面奶也少了一半，祝她尽早烂脸。”

　　“没用的，你们班老王肯定是想息事宁人，上次她一哭，老王连我这个外班人的供词都不信。”诗雅说，“要不你跟你妈说。”

　　周舟沉默，她的护肤品都是自己悄悄攒钱买的，她妈从不允许她买这些“学生不应该用会分心会早恋”的东西。

　　“臭不要脸的小偷，下次我们买锁，都把东西锁自己柜子里吧。”绵绵拿起书本，“走啦，小船。”

　　早上的事情难免影响到周舟的心情。

　　她吃了一个奶黄馒头和一碗只有几颗豆子的绿豆汤就没吃了。

　　早读完收作业，大部分组还是把英语作业交到周舟这里，新任英语课代表的桌上只有一组作业。
　　“这一组有谁没交吗？”周舟走过去问道，把本子搁置到乔鹤桌上。

　　“没。”乔鹤应了一句，从桌上抱走了一大摞本子。

　　这下到周舟怀里拿的顿时轻了不少，周舟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英语教师有早读，所以教研室的门早就开了，周舟放下作业，提起水壶去接水。

　　她是个贴心的女孩子，会关注到各个细节。

　　等到水烧开之后，周舟才走出英语课研处，一眼就见到乔鹤还站在课研处的门口，盯着对面的那片湖。

　　或许学校的校服还没做好，他还是穿着自己的衣服，是一件黑色的薄卫衣，衬的他更白了。

　　“那是东珍湖，学校在湖里面养了一对野鸭子。”她顺口说道，指了指，“喏，就那一对，不过这两只都是公的，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生小鸭子。”

　　乔鹤蠕动了一下嘴唇，还是没说什么。

　　周舟没注意，以为乔鹤根本就没有关注东珍湖和那对野鸭子，自己却贸贸然张口，难免尴尬。

　　上午有节体育课，体育老师抓的不严，学生们也趁机在外透气。

　　女生一堆一堆地围着躲在树荫下面说话，男生大部分都去打篮球了。

　　陈颖涵压低声音：“你们看了最近香蕉台那个《双面千金》了吗？女主他爸简直就是渣男里面的
　　战斗机，抛妻弃女背井离乡。”

　　“这种软饭男太恶心了，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么坏，连电话都拉黑名单，对别人的女儿那么好。”戴眼镜的女生补充道。

　　“男二是我家哥哥演的，哥哥美颜盛世，根本就不是人间该有的美貌吧！直接碾压男一啊。”

　　“我家宝宝才是一番好吗？在团里面你家葛格只能抠脚——”

　　“别撕啦，反正都是一个团。话说女主她妈心好狠啊。”

　　周舟听不下去了，她扯了扯绵绵的手：“我们去活动区那边吗？”

　　“不啦，去看一下他们男生打篮球吧。”绵绵说。

　　篮球场太阳大，直直照下来晃人眼，周舟怕晒，猫在树荫下远远地看热闹。

　　高中的男生大都已经抽个了，一个个人高马大，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衬衫的第二颗扣子早
　　已被解开，咸涩的汗水从湿漉漉的鬓角流下。

　　班里的男生分成了两队，体育委员一队，班长一队。

　　打到一半的时候，看起来高高壮壮的体育委员好像崴了腿，倒在地上“嘶嘶”地抽气，一堆人围住了他。

　　毕竟是自己班的同学，周舟也担心地走了过去，夹杂在人堆里面看他的伤势。

　　“没事，就刚刚跑歪了崴了腿，一会就好了。”体育委员爽朗地笑笑，一蹦一跳地走到旁边，
　　“上替补啊！”

　　一旁的男生看起来都跃跃欲试，或许是为了给新同学一个表演的机会，体育委员极力推荐乔鹤上去打。

　　“不打。”新来的转校生生硬地扔下几个字，转身走了。

　　“艹，什么态度啊，他丫的。”现场顿时有一些男生开始抱怨乔鹤冷漠的态度。

　　“他以为他谁啊，那么横。”

　　“啊？”体育委员一愣，又马上打了个圆场，“他可能爱干净吧，梁狗，你打不打？”

　　“打！你他妈叫谁梁狗哪！”

　　男生又很快重新组织起了战局。

　　绵绵走到周舟身边，撇着嘴说道：“乔鹤也太不给体育委员面子了，好歹也给个理由吧。”

　　“可能他确实不太爱打篮球吧。”

　　“反正他那么一搞估计在男生里面的关系就不怎么好了。我刚还看见好几个女生在商量等会送他
　　矿泉水还是雪碧呢。”

　　应该送他草莓酸奶。

　　周舟在心底默默地补充道。

　　中午吃饭的时候，绵绵一语成谶，周舟看见乔鹤一个人孤单地坐着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乔鹤看起来更白了，在哄闹着的学生里面显得诡异的冷静。

　　她犹豫片刻，手里的筷子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但乔鹤吃得快多了，他拿着餐盘倒掉残渣，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海当中。

　　周舟抿嘴，什么也没说。

　　现在的天气是早上傍晚凉快，中午热的灼人，却有没有真正的进入夏天。

　　周舟顶着太阳从食堂走到宿舍，就觉得快要热昏了。

　　她用清水泼了把脸，整个人热的好像要融化了，宿舍的空调也没有一丝作用。

　　那么快就周二了，周六来的再慢一些吧。

　　要是让绵绵知道她想的，怕不是要气个半死。

　　可是周舟的确不渴望周六的到来，她连周六下午到周日上午这一段短短的时间都想待在学校，可是没有家长签名，她只能在周日背着书包回到那个烦人的家里。

　　不想了不想了。

　　她摇了摇头，又想到上午上体育课时男生之间的小矛盾。

　　作为一个正常的转学生，在一个其他人都已经打好关系并且互相认识的团体里，为了融入他人，是不应该态度那么生硬了，最起码也要给一个合理的理由，和气的说话，乔鹤上午的作为真的让人看不懂。

　　但是他看起来又不是那样一个冷漠的人，他喜欢吃糖醋排骨，喝草莓酸奶，也会主动帮女主分担重物。

　　你才认识他一天，怎么就已经偏袒他了。

　　周舟在脑海里面吐槽。

　　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帅吧。

　　“乱讲！”她忍不住叹出了口。

　　“小船，你说什么啊？”对面的绵绵半梦半醒中说道。

　　“没，没什么。”周舟埋在枕头里，发出蚊子一样叮咛的声音。
　　*

　　乔鹤几乎是在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转身离开的错误了。

　　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只说两个字“不打”，他应该说一个理由给这群新同学。他不会打，他确实不会打，从小到大他只见过别的男生在球场上生龙活虎，而他至今连篮球的基本规则是什么也不知道，更何况，他害怕人与人之间的身体接触。

　　但是他不行，他的嘴唇蠕动着，心头有一把灼热的烈焰燃烧，但是他说不出——他几乎是被迫的吞咽下了那么多字，就像吞咽碎玻璃片一样。

　　那很痛苦，连喉咙都被锋利的刀芒割得鲜血淋漓。

　　社交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太过于艰难的事情。

　　他恐惧但是又不得不承认的现实是，这些昨天还对他友好和蔼的新同学可能会在今天像他以前的同学一样关上厚重的城门。

　　没关系的，即使你今天不拒绝，他们终会发现你是一个怪胎的。
　　就像从前的那些同学一样，他们不会再像昨天晚上一样约着他打游戏，也不会在夜间闲话时拉他来参与讨论，更不会大大咧咧的问他作业。

　　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而已，乔鹤漠然地想。

　　倒不是他渴望事态如此发生，只是习惯，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日子。

　　他近乎残酷地走回教室，面色较之前愈发苍白。

　　他如同神游一般独自前往食堂用餐，独自回教室午休，独自在下课时间写着作业，独自看着天边的那一朵云。

　　班里的男生三五成群地聊天，只有他的周围被可以空出了一个隔离带，一片寂寥。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一定是找旁边的某个同学的。乔鹤漫不经心地想。

　　“乔鹤？”女声音色清澈。

　　乔鹤听出来这是另一个英语课代表的声音，他不乐意抬头，他讨厌同情和那些故作关心的
　　“你没事吧？”，那看起来他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乔鹤，要去抱作业了，老师已经批改好了。”

　　抱作业？

　　他一怔愣，迅速抬眼扫视一遍女生，又立马低下头跟着她一起走向英语课研处。

　　对于乔鹤来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认真地观察过一个女生了。

　　刚刚只是简单地瞄了一眼，这个名叫周舟的女孩子在他脑海里从一片软绵绵的棕色头顶变成了一个有着大概形象的人形。

　　很小一只，只有一米六出头，看起来哪里都小小的，小鼻子小嘴巴，小小的手小小的脚，只有眼睛很大很圆，像他总是抱着睡觉的小熊汉斯。

　　一点都不像，她可是一个人，才没有汉斯可爱呢。

　　不知从而来的反抗心理让乔鹤产生恶意。

　　但是他的目光又忍不住瞟到身前那个女孩子毛茸茸的棕色头顶，汉斯也是一只毛茸茸的棕色小熊。

　　他冷着一张脸，跟在女生身后进了英语课研处，老老实实的拿走周舟拿剩下的本子，脑海里还在不断争论小熊汉斯和这个女孩子的问题。

　　“新的课代表很称职哦？”漂亮的英语老师笑弯了眼。

　　以前好像只有一个课代表的吧，乔鹤突然想到。

　　这个毛茸茸自己肯定能搬完那么多本子，但是她还是找了自己，一个被别人排斥的男生。

　　这个毛茸茸可以算是汉斯的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