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潆瑜》杳无横

3、第三章

　　搞定好一切，白韶卿温和一笑:“我已经报班学习，学会后教您，在此之前，您要不要先看看菜谱？”

　　花絮潆点点头，转身回了206。

　　他正在吃饭。

　　花絮潆飘过去，坐在苏瑾瑜对面。

　　他的晚饭很简单，一碗米饭，一盘清炒丝瓜。

　　花絮潆盯着他瞧，夜晚下的深山老林飘起浓雾般迷朦而黑沉的眼睛，升起一轮秋月，皎洁的月光倾泻，散了蒙蒙夜雾，留下一山明亮寂静。

　　祂看得专注，从发到下巴，在心里一点点描摹。

　　他的年纪不大，在人类世界里也才成年不久，在祂眼里就更是年幼。眉眼生得极好，讨喜的长相。

　　花絮潆突然伸手碰了碰苏瑾瑜的眼睛。

　　他的眼睑半垂，如果祂突然抬起他的头，就能看见里面全是惊恐；或者移开目光去观察他的全身，会发现他握着筷子的手在抖，几乎连菜都夹不起来，却强装镇定自若；亦或者祂会读心术，就能听见他在惊叫‘鬼啊！！！救命！！’

　　但祂并没有这个打算，也不能透过皮囊听到他人心声，只是有些不悦他的眼睛没有看向自己。

　　苏瑾瑜浑身僵硬的吃完饭，同手同脚去洗碗，花絮潆亦步亦趋的跟着。

　　大脑疯狂叫嚣着逃命，心跳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猝死，他几乎用了所有的意志力去控制自己的四肢，才没有让自己连滚带爬的逃跑。

　　在花絮潆刚刚直穿房门，走进206时，苏瑾瑜就看见祂了。

　　祂是那样大一个生物，不是灰尘，也不是树叶。一身红裙，头发又多又黑，比贞子还长，皮肤苍白，实在显眼。

　　心里惊惧慌乱，是绝大多数人类面对鬼怪时会产生的情绪。大脑却反常的冷静，潜意识告诉他，祂不会伤害他，甚至，在亲近祂。

　　两种极端的情绪拉扯，以至苏瑾瑜竟然没有跑出去，反而如往常一样坐到沙发上，装模作样拿了本书看，实则偷偷观察花絮潆要干什么。

　　只见祂先是将小桌上花瓶里的白荷扯出扔掉，换上自己带来的葵花。

　　葵花品质好，枝干粗壮，不大的瓶口插进四枝后就再也塞不下。

　　祂开始翻箱倒柜，从客厅的收纳柜到厨房，最后进了卧室，出来时手上只有一个装着石榴的塑料袋。

　　苏瑾瑜知道，房间里那束淡紫风铃草如白荷一样不保。

　　与此同时，他心里升起巨大的疑惑。

　　‘祂知道他能看见祂吗？如果不知道，他智商正常，视力正常，祂那么明目张胆，就不怕他找人收了祂？如果知道，祂不清楚自己擅闯民宅会让人害怕吗？祂不声不响随意活动的行为会让人觉得奇怪又冒犯吗？’

　　他决定试探一下。

　　先是去捡回垃圾桶里的风铃草，又走回客厅当着祂的面捡起白荷。

　　祂凝视他，将他一切的行为看在眼里。苏瑾瑜不错眼窥察祂的表情。

　　然而即使他明明做着一个智商正常的鬼都会发觉不对劲的事情，祂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没有发现他捡起祂扔掉的花是件应该注意的事。

　　只剩下一个猜测，祂知道他能看见。

　　但还需要小心观察，寻找机会，大胆求证。

　　这个机会马上就被祂亲自递到了苏瑾瑜手中。

　　花絮潆提着袋子，站了一会儿想起要坐下，迈步过去想和苏瑾瑜挤一挤。

　　神魂不占空间。

　　走动间感受到手上还有什么东西，视线往下，是石榴。

　　很多年没有动过的脑子比不得新出厂的，是一台锈坏的机器。

　　思索了一下，往厨房走找碗。

　　苏瑾瑜大概是从来没想过在家招待客人，没有多准备一张沙发或者是小凳子。

　　花絮潆也不讲究，直接坐在地上，开始剥石榴。

　　祂用手一点一点的剥皮，苏瑾瑜无奈，将书往脸上一盖。

　　不过两秒，他起身找出水果刀，放在小桌上。

　　祂的神情依旧不变，好像那把刀原本就在桌上。

　　祂用上工具，速度变快。剥出一碗石榴，推到苏瑾瑜面前。

　　苏瑾瑜惊讶，倾向于祂知道他能看见的猜测。心思几转，最后决定不戳破就当自己傻了瞎了。

　　他相信祂无害，至少目前看来，对他是没有恶意的。毕竟电影里也没拍过，要害人的恶鬼上门杀人时不仅送花提水果，还直接剥好给要害的人。

　　当然也可以认为花是毒花，石榴有毒。但鬼害人需要如此复杂吗？

　　苏瑾瑜认为没有丝毫必要。祂能接触实物，就可以直接用那把水果刀动手。除了水果刀，天然气、各种电器，甚至连他坐的沙发都可以成为凶器。

　　可戳破之后就不一定了。想了好几种可能，决定保持默契最好。

　　然后，毫不客气的拿起碗，慢慢品尝。

　　酸甜的汁水轻轻一咬就充斥整个口腔，幸福得眉眼微弯。

　　第二天是周四，工作日。

　　七点半的生物钟准时叫苏瑾瑜起床。尽量无视掉旁边的花絮潆，装作自然的将四肢从祂身上挪下来。

　　出了遮得严严实实不透光亮的卧室，阳光射在他的脸上，绯红。

　　洗漱时瞄到镜子里的自己，苏瑾瑜责怪他的身体太有想法。虽然确实很舒服......

　　Z市位于南方盆地，夏天闷热冬天湿冷，八九月正是最热的时候，平均气温高达三十七八，有时直冲四十。

　　小区建的早，当年空调是稀罕物，现在不稀奇了，苏瑾瑜也没舍得装，一个风扇一床凉席就过了夏秋两季，不会很热，也不是很舒服。

　　神魂没有温度，但花絮潆曾与他相爱几十年，深刻了解了人类这种生物有多脆弱，早就学会如何将神魂像个空调一样随着季节变化温度，冬暖夏凉。

　　温凉的触感胜过最好的玉石，苏瑾瑜睡着后身体自觉挨上了祂，尝到甜头更是手脚一起扒拉。

　　花了十分钟洗漱换衣服，慢悠悠走到小区门口的面馆，吃了碗酸辣粉。慢腾腾去上班。

　　明明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仿佛已经过上了养老生活。

　　花絮潆寸步不离。

　　苏瑾瑜开始有新发现——祂并不惧怕阳光。

　　又见祂直接从行人身体穿过，而无一人恐惧，便知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瞧见祂。这一点令他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

　　划掉关于鬼魂的猜测，一路思考祂到底是什么生物。

　　他上班的地方很近，只需要步行十分钟。

　　那是一个公交总站，苏瑾瑜就在这儿的小卖部，卖烟卖零食卖烤肠，上六休一，朝八晚五，一月两千。

　　他是个没有什么牵挂的人，上无供养之长辈，中无扶持之弟妹，下无抚育之子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从未背过债务，困苦于经济，甚至算得上小有家产。

　　故而，苏瑾瑜很满意这份工作，看着工资似乎不高，但绝对的清闲，他有大把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娴熟的将烤肠去衣，划刀，放进烤肠机，刷油，时不时翻动。

　　手机打开某站，放着关于神话民间传说的视频，企图寻找合适的身份放在花絮潆身上。

　　五点下班，苏瑾瑜锁了门去菜市场买菜，回家正好是五点三十五。

　　喝了水，再次出门，去小区桥对面的补习班接琇琇。

　　琇琇大名张琇莹，是204张家夫妻的独生女。

　　张家是很值得一说的，夫妻两个都是独生，家庭背景差不多，都是满门忠烈，参加过抗R、抗M援C等等战争，至今琇琇妈妈姑奶奶的尸骨还在MD，没有回归故土。

　　琇琇妈妈是医生，爸爸是警察。

　　这是两个很忙的职业，因此孩子的接送都是拜托家里老人。这两天张奶奶中了暑气，张妈妈就只能麻烦关系很好的苏瑾瑜帮忙接一下上兴趣班的琇琇。

　　小姑娘活泼，叽叽喳喳和苏瑾瑜分享学了什么，做了什么，到了家门还不忘道谢:“谢谢苏哥哥接我，苏哥哥再见。”

　　“琇琇再见。”

　　苏瑾瑜和小姑娘告别，眼角余光一瞥，隔壁205出租广告已经撤了，并不怎么隔音的门传出阵阵响动。

　　看来是租出去了。苏瑾瑜没有太过在意，进了家门。

　　他的生活是很规律的，晚饭自己做，吃完收拾好厨房洗漱，这个时候大概是七点半。打开二手笔记本看动画片，眼睛盯上面手在下面打毛线。

　　他动手能力只能算一般，因此只做一些比较简单的东西。

　　苏瑾瑜做饭了，花絮潆锈住的脑子慢慢转动，这才想起白韶卿。

　　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离开。

　　转去205。

　　祂跟了一天苏瑾瑜，白韶卿跑了一天。

　　和房东签订合同，直接买下了205，手续办好，只是办理过户还得等20个工作日。

　　Z市是个小地方，二手的老房子不值什么钱，花了十多万就买下。

　　重新装修需要等许久，光装修好散味就是至少半年，白韶卿没浪费这个时间，买了家具做了些替换和更改。

　　花絮潆回去的时候，他正在打扫垃圾。

　　身份地位比任何养颜法子、华服美饰都要养人，它背后代表的权势让拥有者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他穿得简单，不掩矜贵清雅，衬得扫帚和铲子都昂贵，从十几块变身几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