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到江南赶上春》沈恒意

3、拾遗

　　秦盈江明显僵了下，随后礼貌微笑，恭敬地站起来：“陛下来了。”从上午有人拿着他的画像各处询问的时候，他便知道他曾经的颛瑜哥哥如今的一国之君要找来了。那画像笔触拙劣，却处处含情、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出自颛瑜之手。
　　颛瑜却是也愣住了，因为秦盈江方才叫他陛下。这样恪守礼节的称呼，十二年前就不再有了。但他又想到秦盈江落难的时候，自己终究没有搭救。颛瑜低下头，道：“盈江，多年未见，你大可不必这么生疏。”“陛下为君，缓之为臣，谨遵臣纲还是应该的。”缓之，是秦盈江的表字，原本二人亲近，大都直呼对方名字。而他秦盈江这句话却是恰到好处的说法，一如其人恰到好处。
　　“你还在怨我。”颛瑜笃定地说。秦盈江一直挂着笑的表情出现了松动，最终他仍像孩子时那样，没有掩饰好情绪，将失落写在了脸上，却嘴硬道：“缓之不敢。陛下当日……本也没有做错，陛下没有立场站在缓之这一边的。”
　　颛瑜有点想发笑。怎么没有立场？秦盈江三个字就是我全部的立场了。但他却不能说，更不敢说。
　　颛瑜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话题了，他似乎是该走了，可他又舍不得走。顿了顿，他问：“你如今是什么职位？”他犹豫了一下，但想到颛瑜已经找到了他，索性实话实说“陛下见笑了，缓之二品总兵而已。”颛瑜心下赞叹，不愧是秦盈江，以毫无背景的身份五年来做了从二品的武官。他面上不露声色：“我可升你做副将，你有能力，到我的身边来。”别再从我的身边逃跑，让我遍寻不见。颛瑜看着秦盈江表情奇怪，似乎是百感交集，最后他低下头说：“伴君如伴虎，缓之……再也不敢了。”
　　颛瑜心里一痛，忍不住往前面走了几步，却发现秦盈江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如果是五年前，秦盈江是会自己迎上来的，所以，这便是时间。颛瑜只好止步不前，笑道：“缓之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大概也是觉得朕喜怒无常，那倒不如坐实你的想法，你若还想留在军中陪伴秦瑶，就来朕身边做副将吧。”
　　秦盈江猛地抬头，脸上尽是惊讶，最后仍努力收拾好表情，假装平静地说：“臣遵旨。”他想了想问：“陛下能否确保阿姐性命无虞。”此话一出，颛瑜便有些生气。这姐弟俩一个一个都当他是心狠手辣之人，看作洪水猛兽一般。但为了秦盈江安心，他就点头称是。
　　秦盈江坐回椅子上似乎是宽心了。“此番陛下是来找缓之叙旧的吗？”颛瑜心想：他倒真的是。他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想见见多年未见的面孔，而不是午夜梦回惊醒，又得而复失。他不能说，也不知道如何说，那就不说。想了想，他只得转身告别。
　　秦盈江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黏在他的背影上。五年了。他的颛瑜哥哥，他又见到了。
　　眼见着颛瑜要消失在帘外，秦盈江还是叫住了他。“陛下！”他喊。颛瑜心里一紧，停住了脚步。“陛下，盈江想，还是有事情要告诉你。”颛瑜诧异回头，定定地看着他。
　　“陛下，你这皇帝当的，似乎是不太如意。”秦盈江他眼里又带了笑，似乎是因为可以挑衅他而得意。颛瑜心里也是很清楚他的地位不稳固，朝中多得是盯着他的人。或是想挑了错处，扶持他的兄长颛瑾的遗孤，或是想来个谋权篡位，他都知道。但他来到军中，至少看去是很受拥戴的，他倒是想知道秦盈江是如何得知的。
　　颛瑜便疑惑地看着他。“盈江也是个从二品的武官，也多少能接触到军中事务和自己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脸色变得凝重，瞧着颛瑜的神色：“如果军中之人有异心，陛下会不会得知？陛下该不会在这军中没有心腹吧。”颛瑜蹙眉，没有回答。“顾副将，顾霁寒看出了我的身份，却没有点破。陛下，他们只当我恨你入骨，可以为了报仇卖国。你知道，我不会，所以我告诉你，陛下，万事小心。”
　　顾霁寒看出了盈江的身份，这问题不小。颛瑜一面暗自思忖，一面又欣慰。“盈江，我确实没有心腹，但是你若真得来我这里，你便是我的心腹，可以吗？我可以给你我一辈子的信任。”秦盈江看着他，像是难以理解，他问：“陛下，你还敢相信我吗？”因为你是秦盈江，所以他必会相信他，国仇家恨，想必是以国仇为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而后便走了。
　　第二日便有擢秦盈江为副将的旨意传出。曾经同秦盈江交好的官员，皆是满面惊惧。不知秦盈江哪里得了皇帝的青睐，不知他的身份是否被识破，他们先前讨论的话会不会传出，都找来秦盈江摆了宴席，名为送别，实则试探。秦盈江自然晓得，酒过三巡，他垂眸说：“众位或许不知在下曾与皇帝有过交集，这皇帝是有龙阳之好的。”众人听了都是震惊，却也放宽了心，这秦盈江生得眉清目秀，这皇帝不仅没看出秦盈江与他有血海深仇，反而瞧上了他。他们都道皇家的人不会接触未婚妻家的亲属，也自然不知道两人以前亲如兄弟的这层关系。
　　秦盈江举杯，朗声说：“在下忍辱负重，一定会给诸位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