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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中计 ...

  •   当晚,这场“名正言顺”的偷听便被秦凰报给宋子犹,又被这位耳报神传到了孟稍那处,她倒不是有意要挑拨离间什么,不过是景华这出三面周旋不得当的戏实在太招人嫌,孟稍同景暄那处在城外将灾民的口述听了个七七八八,一肚子天下百姓疾苦的念头还在打转呢,当头又听宋子犹把三殿下的篓子悉数捅了一顿,一时气得破口大骂,便是有芸清在身边好言相劝也听不进去了。

      “我就说这人他不是个省油的灯!”宋子犹窝在软软的太师椅上听孟稍如此一顿骂,还不忘嘲笑他,“也就是咱们孟大将军志虑忠纯,以为他景华脑袋里能为天下百姓着想呢,也不想想,人家若不是想分你兵部的一杯羹,又出钱又出力的麻烦事儿,何须上赶着来领呢?”

      孟稍气呼呼地瞪了一眼宋子犹,“国家有难,他户部出钱还成了值得挂在嘴上的功德了?那户部偌大一座四进四出的院子,一个两个脸上写着‘忠孝仁义’,到了灾民面前便统统不作数了?”

      “说到底,先前刘可礼那群人给户部捅下的篓子太大了,官、商勾结、透漏税款、私自放贷,而这桩桩件件之中势必也有他三殿下插的一脚,如今刘可礼一行被革了职,户部却还没想好如何将从前的漏洞填满,东窗事发赶上雍州水患,银子不够用这件事却不能上报陛下,”冯芸清摇了摇头,“兵部失了景湛统帅,景华急于卖兵部一个大人请,又想将自己的破事藏起来,原本或许是能够瞒天过海的,谁知陛下却要在此时修建大佛,如今瞒不过了……他又要怎么办?”

      宋子犹撇了撇嘴,“你倒是不必担心他,凰凰不是说了,那三殿下比妖怪还精,他肯定能自保!”

      “我担心他做什么,”冯芸清白了他一眼,刚想说这宋子犹今天说了两句人话,扭头又原形毕露了,“他如今绕出这些弯儿来,不论他要做什么,最终受苦的都是雍州的百姓,若当真情况如今天凰凰听到的那个样子,那么户部势必是再也拿不出一点银子来赈灾了,那那些食不果腹,无家可归的灾民要怎么办,朝廷难道便这样放任不管了?”

      孟稍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二殿下说,此事他会同凰尚仪想出一个对策,不会让雍州的灾民为这些皇城里的伎俩付出代价。”

      “这不就得了!”宋子犹心大,“不管这三殿下做什么,反正他肯定是有一屁股的篓子没擦干净,忙着自己善后还来不及呢,担心他做什么,要我说,只要二殿下想出个妙招来,把这雍州灾民的事儿一解决,咱们再把那三殿下的破事儿向陛下一告,这不就完事儿了,你们还在这儿愁眉不展个什么?”

      冯芸清抬了抬眼睛,用一种“活成你这样一定很轻松吧”的眼神白了宋子犹一眼,“若是能够那么简单,你觉得我兄长会想方设法溜进君香楼去听这么个耳报吗?”

      “啧,冯折他不就爱自己找点麻烦!”宋子犹不以为然,“怎么了,这不就是最简单的法子了,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冯芸清叹气,“景华这个人年纪虽然小,却狡黠得很,他明知道兄长和凰凰就在隔壁偷听,为什么还会把那些机密之事说出来?若不是他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怎么会这样气定神闲毫无动作?既然他已经知道灾民出了这样的漏洞,便应该很清楚,兵部不会再同他交好,甚至会同前来帮忙的二殿下亲近,他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听冯芸清突突突地念了这么长一段,宋子犹原本脑袋里有条有理的,这会儿一下子又乱成粥了,“说不定是他故弄玄虚……”说着自己都觉得十分没有逻辑,又窝回了太师椅里,“算了,我闭嘴。”

      另一头,却说秦凰也正坐在昭辰殿中一筹莫展,三殿下的事她也通数与景暄说了个七七八八,摸出的疑云铺天盖地,如今也来不及去一一解开了,当务之急仍旧是雍州灾民一事,景华自然可以用各种由头将此事一拖再拖,可雍州的百姓等不起,景暄今日看着许许多多耄耋老者与孩子们饿得骨瘦如柴,束着羊角辫的小孩小心翼翼地凑近他问道,“大人,他们说你是贵人,你可以让我娘的病好起来吗?她病的太重了,我不想让她死……”

      秦凰曾说过,景暄一心为天下百姓,故而她才要借他之手播撒天下太平,这话自然不是空话。景暄只见这些“人间疾苦”在兰陵城中行尸走肉,天子脚下竟还能有人饿死病死,只觉得一腔热血无处可去,全都化作了悲悯。

      他能够拯救那孩子的娘亲,为她寻医,给她钱财,可天底下这样的灾民还有多少?

      秦凰从厚厚一叠公文中抬起头来,不解道,“殿下是说,让城中富甲商人为赈灾之事出钱出力?”

      “让将各处灾民的情况一一记录在案,上报当地知州,再由各地富甲商人出钱出力,将赈灾的空缺悉数填满,”景暄皱紧眉头,“那些同朝廷勾结的商贩这些年欠交的税收垒成金山都够了,不过是为灾民出一笔钱粮,有何不可!”

      秦凰在脑子里将这个思路过了一通,突然想起她还很小的时候楚国边塞打仗,文华阁的夫子也曾经问过他们这样一个问题,那时的情况万难,灾民要的不止是钱粮,而是要朝廷为他们找到一份日后活下去的出路,那个时候……冯折似乎也曾想过这样一个点子,秦凰抓耳挠腮地想了一阵,“殿下这个法子虽好,但有些问题却不得不放上台面来。那些富甲商人原本便与朝廷沆瀣一气多年,若是当真有心为家为国,便不会想尽法子偷税多年,如今又如何保证他们愿意拿出银子来?”

      景暄显然没将这朝堂有多腐败考虑到因素里,脸色不悦道,“难道吃公家的好处时他们是皇商,如今要为公家办事,一个个便都成了缩头乌龟了?”

      “商人原本就是如此,世道艰险,公家的账本都有问题,况且是他们呀,”秦凰支着脑袋道,“便是当真以镇压的法子派下去也有问题,殿下想,朝廷里的人是滑头,那些商人也都是滑头,一支号令从皇城一路发下去,到户部,到知州,再到各路富甲,银子过了这么多人的手,最后落进灾民手里的怕是连碎银都没几两了,这之中再有谁抽了多少好处,贿赂了多少大人……到时候又是百口莫辩,同如今一样,谁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谁的手里?”

      “那小凤凰的意思,便是此事无解了?”景暄垂了垂眼睛,只觉得气短胸闷,“本王实在不明白景华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知银子不够却一声不吭!他就不怕被人一纸御状告到父皇跟前!”

      秦凰把地上被震下去的一叠文书拿起来,叠成一摞,无声地放回案上,她想起从君香楼回来的一路上,她实则是十分不明白冯折这场偷听究竟为了听到些什么,反正她也无需在冯折面前装个聪明人,于是便那么老老实实地问了。

      马车轱辘驶进皇城,冯折却只是摇了摇头回答她,“景华早就知道户部的银子会出事,按照他的性格,他必定有一个既能解决此事,又能保证自己得到兵部人情的计划,他原本计划的很好,但谁也没想到会有灾民突然闹事将这个计划打乱了,这个时候,他会不会去解决这个计划中的漏洞?”

      秦凰会意,“唔,他的算盘出了差错,那一定会去找户部将这件事儿重新商讨一番……也是了,究竟是一个多么天才的主意,既能够保全孟稍,又能够保全户部,还能将从前的篓子全都藏起来啊?换成是我,我也要去偷听的。”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劲,“可是……刚才他什么也没说啊,反倒是同原本应当同气连枝的户部来了一出推卸责任,这根本就不像是计划被人打乱的样子,我看他趾高气昂得很,好像一点儿也没做错事儿。”

      “是啊,他同户部唇亡齿寒,凭什么能那么趾高气昂?”冯折看着秦凰的眼睛,“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从前确是有一个万全的计划,但我们猜错了,这个计划一旦出问题,他根本没想补洞。”

      “什么意思?”

      “我猜,只是在这么一点点的时间里,他已经想出了一个新的计策,这个计策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并且他显然不准备让任何一个人掺和进来,所以他今日没有半点要和户部商讨的意思,而是告诉他们,如今他才是主宰全局之人,”冯折说,“只要他手里握着这个能保全大局的新计策,那么户部便不可能将他一状告上朝堂,因为他们自己也没什么干净的。”

      秦凰听明白了,“所以,他今天这一场并不是为了同户部商讨什么,而是镇压他们来了?可是他稳住了户部又如何,今日他将他从前做过事儿都说出来了,他就那么有恃无恐,不怕被我们一纸参上麟台?”

      冯折笑了笑,“他当然是怕的,但他也很清楚,便是他今天不说,我们也早就知道他做过些什么,若是我们想,随时可以到陛下跟前告御状。”

      “那他还……”

      冯折却皱起眉头,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哪怕是麻烦如言闵也很少让他这样愁眉不展,“他是为了让我们陷入猜忌,为什么他能够如此轻松地将这些罪责说出来?为什么他什么都不怕?很好,我们猜不出原委,不知道他究竟留了什么后手,所以在他有下一步动作之前,我们绝不会轻举妄动。”

      秦凰觉得这个三殿下好奇怪,她脑子里浮现出这位少年人的笑脸,却觉得毛骨悚然的,“你的意思是,他是为了拖延时间?这有什么意义,便是他拖到地老天荒,这户部的漏洞若是填不上,被陛下知道不是早晚的事儿吗?”

      “我不知道他的这个新计策是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是当真有一个万全之策,还是单纯拿一张白纸来唬人,”冯折想起景华的嘴脸,冷笑了一声,“但我知道他需要一些时间,他必须将户部的假账填平,保证篓子绝对不会被捅到陛下那里,雍州大乱是最好的时机,兵部与景暄会为此事焦头烂额,他只要牵制住户部,牵制住我们,便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完成他的计策。”

      “总而言之,凰凰,我们中了他的计。”

      秦凰听他说了这一通,心中觉得这个三殿下确实很厉害,甘拜下风也没什么,只是还有些疑虑,“照你这么说,景华其实就是想了个法子,让兵部和二殿下为灾民周旋脱不开身,让户部因为忌惮他而变成哑巴,让我们这群‘乌合之众’瞻前顾后,总之是为他空出一段足够筹谋的时间,可是……便是我们一个人都不说,他又如何能保证陛下就没有一双眼睛或是耳朵,能够知道这件事呢?”

      冯折一愣,嘴角逐渐浮起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他自然有办法,这几日我们就知道了。”

      景暄从秦凰那里将这一段听了去,罢了无奈地笑了笑,“分明是建工于天下的不二之选,偏要将脑子用在这些地方,小凤凰,你说我这三弟究竟是聪明还是冥顽不化?”

      “不需要去担心天下太平,只需要考虑自己能走得多高,三殿下当然是聪明人,”秦凰耸了耸肩,倒是很轻松地认了输,“说到底,我们明知这是计策,却还不得不按照他替我们选的这条路向下走。”

      景暄手中握着一支毛笔,握得很紧,想了想又松开,“若是我为了同他斗个鱼死网破,偏不接填这个空,不给他这个时间,要那户部的漏洞由灾民一事越传越广,越扯越大呢?”

      秦凰看着他,认命道,“殿下不会这么做,因为你绝不会看着天下百姓为此受苦而袖手旁观,三殿下敢用百姓的血来为自己铺路,就是很清楚这一点。”

      “看来,我倒是不得不认输了?”景暄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那些灾民的影子历历在目,本王连觉都睡不好,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没有办法。”

      秦凰倒是很轻松地笑了笑,“在这件事上认输,殿下,并不丢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好喜欢三殿下,他在我心里像只骄傲的小猫!!虽然是只坏小猫,但是也是可爱的坏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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