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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比武 ...

  •   心头一口郁结无处可去,只能捏进剑法中,景暄的脚步越发混乱,将一地落叶扫得纷飞,衣玦飘飘,利刃在空中利落地划过,最终稳稳当当地落在试图闯入屋内的一抹影子脖子跟前。

      云圳小公公吓得怔在原地,“殿……殿下!奴才的消息还没带给您呢,您怎么已经知道啦!”

      景暄将剑收入剑鞘,“知道什么?”

      “比武大会啊!”云圳夸张地将手中的一叠竹册递上来,“咱们来的时候可太巧了,正赶上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几家门派弟子比武!这护国寺同少林寺弟子的一赛便在这几日,大殿下那头得了这个消息,说是要请您与三殿下也去凑个热闹,赛上一赛呢!”

      景暄正焦头烂额,半分不想搭理他,扭头便要回屋,“做搭头的事情,也只有你这小孩还这么高兴。”

      “不是,殿下!殿下您日日刻苦习武,天还不亮便起来用工,这回可是向陛下证明的好时候啊!您怎么能……”这半人高的小公公跟在景暄后头嘟哝,见他家二殿下脸色不悦,声音才识趣地低下去,“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云圳小公公显然还没学会察言观色这四个字来,只得有些委屈巴巴地感慨一句“男人心思海底针”,还没转身,却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遥遥传来,“别听你家殿下胡说,有这样的好事,他自然是要去的!”

      原本要迈进屋子的景暄脚下一滞,小云圳公公也莫名其妙地扭过头去,只见秦凰晃悠着一把荷花扇子,慢悠悠地从一面青墙后头绕出来,她好奇地看着景暄,“天大的好事,为何不去?”

      云圳公公正想说什么,便被景暄一把丢回屋子里,他关起柴门,“大清早的,小凤凰想必不是恰好散步到本王这儿来的。”

      “风声太大,被吵得睡不着觉啦,”秦凰毫不客气,往景暄院子里的石凳子上一坐,嫌弃地闻了闻他那壶涩嘴的茶叶,和某些人不学好的姿势如出一辙,“大殿下哪样张扬,若不是护国寺距离皇城两座大山,怕是不出今日,整个兰陵城都知道他诚邀二位殿下比试了。”

      景暄把她手里那只茶壶拿回来,取了杯牛乳茶递给她,“既然你都能知道这些,势必也知道这只是皇兄作戏,想借我与三弟二人出风头做的把戏。”

      秦凰抿了口牛乳茶,歪了歪脑袋,“为什么?二殿下是不会武学吗?”

      “皇兄多年领兵征战平乱,是从马背上学来的战术,”景暄一噎,皱了皱眉,“本王不过是照本宣科,何必上前去班门弄斧?”

      “马背上得来的武学有他的优势,照本宣科也并非毫无所长,”秦凰这就不明白了,“既然各有优劣,怎么能连场都不上,便自认是‘搭头’了?”

      景暄坐到她另一头,觉得如今眼前这一幕实在可谓有趣,“看来小凤凰当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想做本王的谋臣,助本王步步高升?”

      秦凰抬了抬眼睛,“怎么,殿下觉得不像?”

      “倒也不是,”景暄思忖半晌,这才终于想出一句足够合适的话来,“只是觉得你这个小丫头看起来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竟还想做别人的一把刀。”

      “说来说去……是殿下怕了?”秦凰没接茬,扇子在掌心颠来倒去,一手花活儿倒是利索。

      景暄往石桌上一趴,挑了挑眉,“便是知道这是最低级的激将法,本王也舍不得不上套啊。”

      “……”秦凰努力挤出一点笑脸,“二殿下,冯折那套欠打的本事实在不值得学,您还是好好说话吧。”

      这场大殿下所说的“比武大会”在江湖上传得如火如荼,听说因为此赛一年一回,规矩繁多,除却参赛之人与门派掌门,旁人皆不可随意围观,因此便有人将这赛夸得神乎其神,无人知晓真假,真假掺半的消息便一传十十传百地散播了出去——久而久之,谣言的版本越发五花八门,什么比武大赛并无输赢,只有死活;什么血流成河,断手断脚的。

      秦凰从没掺合过什么江湖之事,光听这些了不得的谣传,以为江湖人士舞刀弄枪当真都和画本里那样了不得,有光怪陆离的本事。借着这回大殿下掺合的功夫,准了皇宫中一行人上这场比武大赛看热闹,她本还觉得皇家的本事太大,连江湖规矩都能随意更改。

      直到她踏进这武场,才算明白了……这被江湖传得神乎其神的大赛,实际上就是支了一张方台打对垒,若非想要去看,同守卫的大哥扯扯嘴皮子也能进去一探究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高人与真人到场,各门各派也根本没把这场比武大赛当做了不起的事儿,随手打发了门派中几个略显头角的小人物,对垒了几日,便算是重视了。

      可见江湖流言是多么不可信的一件事。

      场面并不重要,是不是同江湖传闻属实也不打紧,原本欣然在列的三皇子景华偏偏就那么巧合地在前一日领了户部一桩案子,连夜班师回朝,一时原本的“搭头”只剩下了景暄一人。有了当今大皇子与二皇子的比试这阵风,所到场的人物们心怀鬼胎,便也不只是来看输赢,秦凰挤在人群里,随手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看热闹,才站稳,身侧突然自觉地钻出个许多日没见的人。

      “你赌谁赢?”冯折手拿一叠红枣蜜饯花生糕,好似真是来这地方看热闹来的,挨上秦凰的肩膀。

      秦凰向一旁挪了挪,“舍得从言闵大人的温柔乡里回来了?”

      “棺材脸虽然同温香软玉四个字沾不上边,”冯折把一口花生酥递到秦凰嘴边,“但查起案子来倒不可谓惨无人道……还凑合吧。”

      秦凰白他一眼,“我看你倒是乐不思蜀,恨不得同人家私奔了。”

      冯折把那块花生酥塞到秦凰嘴里,“那可不成,有这么漂亮的小夫人,谁有兴趣和棺材脸待在一块儿折寿?”

      秦凰差点被一口噎着:“……好好说话,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被言大公子拽着这么多天没睡上一个好觉,自然是要查出些头绪来的,”冯折将满脸的笑意收回来,放眼擂台内,“这件事情确实同江湖势力有关,案子要紧,今日便是回来向陛下复命的。”

      言语之间,几场江湖人士的比试都已得出胜负,原本窃窃私语的座下渐渐按捺下骚动,景湛与景暄二人各执一剑,要上高台。皇子之间相互比试原本是文华阁的一桩日常事,却只因当朝三位皇子年纪渐长,性情渐不相同,又常有各自忙碌的前朝之事,凑在一块儿的时候都算不得多少,更别提所谓对垒与比试。

      如今的这场比试虽打了个“兄弟游乐”的旗号,可显然谁也没把这事儿当做无伤大雅的玩乐,自从这向来低人一等的景暄提出改兵制一事,死人都能看出他们大殿下一肚子火气无处可释,现下可算找到一个可消磨老二锐气的机会,自然是不胜不归,而景暄既然有心崭露头角,又如何能被随意欺压?

      一时间场内气愤剑拔弩张,秦凰倒是很没所谓似的,还从兜里摸了两个橘子吃。

      景暄一身白衣胜雪,风度翩翩,规矩地冲他兄长行上一大礼,“皇兄武艺卓群,多年不曾领略,今日既能一领皇兄风采,是臣弟之幸。”

      “二弟抬举,常听宫中先生夸赞皇弟天资卓越,武艺不凡,”景湛只觉这官话讽刺,连同他打花腔的心思也没有,“二弟初得父皇赏识,兄长今日自当让你三分,不能教做弟弟的太过难堪。”
      景暄双眼微眯,“那臣弟多谢兄长。”

      擂鼓齐鸣,擂台之上自然也不靠卖弄嘴皮子,景湛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可使,只听鼓声方毕,他便早已飞身上前,只见刀光剑影一闪之间,景暄仿佛没有料到攻势会如此汹汹,后知后觉地一跃,瞬时刀剑相撞,在战场上领略出的兵法果真野蛮,景暄方才一退,才发觉外袍衣袖被人狠狠带下一片。

      景湛以剑指人,“这身衣裳是很好,二弟,可惜了。”

      一招得以上峰,似乎是为了乘胜追击,亦或只为炫耀,景湛一跃而起乘胜连续出招,且一招比一招更狠,几乎要剑剑直逼人命门,景暄何曾想到这区区比试竟值得如此拼命,他吃力不住,连连后退之下,脸色难看。

      原本似乎只为热闹的一行人面面相觑,这才觉得气氛逐渐焦灼,兄弟相对何须如此,本不是意思意思就算了?又不是世家仇敌,可场上刀枪相碰“乒乒乓乓”的光火仿佛嘲讽,“让他三分”?这根本不是什么比武,这恐怕只是景湛借以让景暄出丑,镇压风头的借口罢了!

      秦凰紧皱眉头,她既然不懂武,也只会动动嘴上功夫,比武前同景暄说过的话……全然低估了这位大殿下打天下得来的实力。

      刀光剑影之间,景暄的气力不足十分明显,只得避而不迎来势汹汹的攻势,几乎无法还击,景湛越攻越猛力,招式虽不刁钻,却力道及大,似乎这比武不为输赢,倒真是为了要他这弟弟的半条命才作罢。只见二人这压倒式的战局越发有高低立现的架势,景暄被步步逼退,距离跌落高台只差一步之遥。

      眼见胜券在握,景湛扯出一笑,手中剑柄换了一个姿势,直直冲景暄而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一剑直直刺向他双目,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暄哥哥!”早已按耐不住的陆商商几乎要不顾阻拦,冲上高台。

      刹那之间,只听一声清脆的巨响,一柄折射寒光的长剑应声落地,景暄的衣袖在半空中飞扬出一道轻巧的弧线,只一瞬,他脚下一沾地,落回了高台的最中央。

      原本唏嘘不已的看客们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仿佛方才这行云流水的一招是看不清的镜花水月,眼睛被剑光模糊了,直到他们定下神来,才看到而原本占于下风的二殿下风轻云淡地将手中长剑插回剑鞘。

      而垂臂站在原地的那人,竟是分明方才还势在必得的大殿下景湛!

      “多谢兄长赐教,”景暄弯出一抹好看的笑,“那么,现在轮到臣弟了。”

      景湛稳住身形,适才明白了他这位二弟葫芦里卖的哪门子药,从这场比武一开始起,景暄便从没有要同他过招的打算,而是招招躲避,回回退让,看起来似乎必输无疑,加之景湛求胜心切,急于求成,故而接连出招,且多用兵场之上的招式,虽说力大无穷令人无法招架,却过分耗费体力,他一心想将景暄逼下高台大获全胜,求的是“速战速决”四字,全然没将战术二字放在心上。

      而恰恰相反,景暄既无经验,更不懂兵法,文华阁教的那些花里胡哨的剑法除却好看,实用性极差,若以招式致胜太难,便指望“战术”取胜。“以退为进,力求破局”,秦凰支着脑袋想了几日,只同景暄吐出这八个没用的字来,说完还好不负责任道,“至于究竟怎么做,殿下便自己琢磨去吧!”

      那么,当下的局势恐怕便是这位二殿下琢磨出的所以然,方才的避而不迎十分巧妙,景湛即便经验富足,大刀阔斧地砍上这样一阵,如今也仍旧略有些力不从心,轻视敌方后更有一脑袋恼羞成怒,兵器落地,景暄却闲庭信步地踱了踱,“皇兄恕罪。”

      此话落下,景暄手中长剑便直直向景湛逼去,他剑法不似军中有力野蛮,甚至可谓花哨阴柔,却十分刁钻苛刻,似乎不为击中任何人,故意留出能让人躲闪过去的漏洞,可每一招“漏洞”偏偏就十分恰到好处,令人招架不住,须得使出浑身气力躲闪,景湛即便轻功了得,遭如此刁钻地连环一击,竟也生出几分力不从心之感来。

      景暄分明是在学他方才的那一招!景湛只觉恼羞成怒,翻身上前,暂且稳住形式,只见景暄摆出攻势一跃而起,景湛如今却竟没有半分要捡起地上长剑之意,反倒左腿一蹬,赤手空拳便迎了上去!

      这一招来得突然,景暄显然始料未及,手下动作一顿,有惊无险地躲过景湛向他挥来的拳头,踉跄着后退一步,还未稳住身形,却见景湛根本未曾点地,在半空中旋转半个身形,便仍旧两手空空腾空跃起,不等景暄以剑相抵,那人已灵巧地翻转手腕,重重击落他手中不稳的长剑。

      “哐当”一声,两柄长剑一南一北,在石台之上扎得结实,景暄动了动眉眼,正要说些什么,只听一声鼓响贯彻长空,一行人才发觉这场不明不白的比武竟已到了时候,长眉老者双手覆背,踱上擂台环视二人许久,最终只摇了摇头。

      “二位殿下,莫不是要在这护国寺下杀出个胜负来,才算了结啊?”

      景湛冷冷一笑,“二弟果真技艺卓群,如今已然能够独当一面,兄长竟都招架不住了。”

      “是兄长刻意礼让,臣弟愧不敢当,”景暄笑得山明水秀,“是臣弟愚昧,有皇兄这样的兄长在上,臣弟怎敢屈居人后?”

      景湛烦闷,不愿再理睬,只见王从公公匆匆端着一方折子上前来,笑容可掬地同一行人哈了个腰,“诸位,这比武也看了,大殿下与二殿下辛苦,宸妃娘娘特地为诸位备了宴,陛下有旨!还请诸位上正殿用家宴!”

      方才还满脸不悦的景湛脸色一展,他的眼睛往窃窃私语的座下微微一瞥,定神于那个淡笑的姑娘,秦凰塞着满嘴花生酥,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晃悠着脑袋向外头走去。

      他气定神闲地一笑,罢了,也不可不谓……老天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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