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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孤城 ...

  •   不出三日,景桁携一行人经由雍河一带上衢州体察民情的消息便声势浩大地传到了劳工营中,衢州原本地处东边,并不经过劳工营所在的雍河,可偏偏景桁选了一条这样“舍近求远”的路,可见冯折吹“耳边风”的实力实在是精准到位。

      一片荒郊未起风,本来滚滚的江水一反常态地沉默着,阵阵车马声疾驰而过,打破一江的素寂,车马低调地雕刻着几条龙纹滚滚驶过去。景桁掀开帘子,才见车马所行到的这片荒郊竟是座镇子,难怪少了虫鸣水流声,说是镇子,却没什么人声入耳,天还大亮,租户却都早早关了门,偶有几只找食儿的猫经过,算是难得的活物了。

      景桁下了车,一行人唯唯诺诺地跟上去打探四周,各自抓住个活人去问,也大多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有零碎的几句话,说这一片儿是个军户镇子,家中壮年大多去参了军,只留下些老弱病残留守家中,无力耕田,多做些小买卖营生。

      打听了好一阵子,才听景暄报道,“父皇,那前头的农户说,这镇子前段日子不太平,劳工营里头闹了几场暴乱,又说每夜山上都有厉鬼喊冤,家家户户怕极了,一大批迁到了别处,留下的太阳不落便闭门不出,想必是这个缘故。”

      景桁的脸色并没有什么波澜,眼睛却略过景暄,向景湛投入,“劳工营多年来太太平平,暴乱之说从何而起?”

      兵部有乱不报,自然不能轻飘飘地编个由头一带而过,景湛僵硬一笑,“回父皇,劳工营中关押的都是些罪大恶极的匪头,想来是相互勾结斗殴的缘故,闹出了动乱,叫百姓听去人心惶惶。儿臣这就安排下去,将劳工营好好整顿一通,安父皇之心。”

      “湛儿,兵部事务琐碎,是多费心些,”景桁踱两步,却又说,“劳工营太不太平,不是为了安孤的心。”

      景湛垂目,这话究竟是不是另有所指他不明白,可他心里有鬼,骨头里如鼠啮蠹蚀,叫他不敢再言,偏这会儿钻出一个“没眼色”的,二皇子景暄冲上作一揖:“父皇,依儿臣之见,今日天色已晚,下一个镇子不知还有多远,夜路难行,不如今日且在此处歇下。劳工营动乱之事可大可小,若父皇忧心,明日一早再派两位得力的将军前去探听一番,给镇中百姓一个交代,便可平此事。”

      景桁点头,不再等人吵嚷什么:“天色已晚,今日便在此地住下,明日由孟稍同暄儿一道上劳工营探一探究竟——暄儿,往日你兄长带领兵部辛劳,明日你同孟将军一道,也见一见兵部的繁琐,替你兄长分一分忧。”

      景湛脸色一滞,被景暄不动声色地一瞥,脸色越发难看,听平日里这个没用弟弟一声明朗的“是”,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可气无出路,景湛眼神怪异地冲下头瞟了瞟,好半天,才终于有唯唯诺诺的兵部尚书会意地越众而出,“陛下……只怕这,这有些不妥啊。”

      景桁眼睛都没抬一下:“何来不妥?”

      “这个……”兵部尚书方城本也不是个巧舌如簧的,既想护主,又生怕景桁从他的面色中看出什么端倪,只得硬着头皮道,“臣方才寻人打探时听闻,这地方风水不大好……镇上人人恐慌的并非劳工营中几场‘不足为惧’的打闹,而是镇子里阴气及重,听闻每到夜间子时都有……怪,怪谈。”

      “怪谈?”他话音未落,便见宸妃娘娘那顶软步撵里钻出一个宋子犹的脑袋,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几日不见,赵尚书什么时候打兵部离了职,上文华阁学编书去了,这故事听起来可比街边的画本有意思多了……哎呦!”

      宸妃从帘子后头伸出一只手来拧了他一把:“成则,不得无礼。”

      宋子犹呲牙咧嘴地揉着胳膊,嘴巴还是不停:“长姐冤枉,成则何来无理之说!陛下堂堂真龙天子,怕什么怪物?不过是留宿一晚,百姓住得,咱们住不得?知道的说陛下担忧臣子女眷,若是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当今被区区几句民间传说便吓破了胆,丢下一镇子百姓,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景桁的脸上明显升腾起不悦,宋子犹被拽了好几下,可算闭嘴,可这通“偷换概念”早把方城吓得两腿发抖,还不等景桁说什么,便两腿一跪,“臣不敢!臣……衷心为陛下安危着想,绝无此意啊!”

      景桁抬了抬眼,先盯宋子犹,又盯方城,终于只是摆摆手:“今日便在此处歇脚,不可多言。”

      一众人嘴上道“是”,心中却各有算盘,客栈之中原本现有人住,兵部一行人满满当当地驻守起来,才算是现出几分人烟。

      这一夜月朗星稀——却自然是长的。

      景桁的屋外原本便有重兵把手,如今出了“怪谈”一说,更有孟稍亲自领人守卫,一行人舟车劳顿,大多早早睡下,唯有景桁屋中一盏烛火跃得快活,王丛哈腰又添了灯油,低声道:“陛下以为二殿下今日之举,可是有不妥?”

      景桁翻过一页军册:“暄儿向来不理政事,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他管,若非另有所图,他会管劳工营有几个人是死是活?”

      “老奴愚钝,陛下的意思是……”

      景桁:“程远甄一案,一群人狗咬狗了数月也并未结果,湛儿暗指老三拿了钱收买下属,可他若是清白的,原本供应多年从未出错的军饷去了什么地方?一个两个,拿着鸡毛当令箭,便以为孤年纪大了,耳朵眼睛都不灵了。”

      王从将烛火摆上桌:“可二殿下本片叶不沾身,这会子图的又是……”

      “若是图彻查真相,是他胸怀大志厚积薄发;若是图一个女人,也是他的本事——亦或是‘他们’的本事!”一道昏黄的光映得景桁半张脸柔和,半张脸却陷在深深的阴影里,“若能替孤查出兵部究竟藏了多少东西,有些不合规矩的事情,有些‘走鸡斗狗’的人,不必如此追究。”

      王从心领神会地“哎”了一声。

      小镇夜凉如水,因少有人家出没,静得出奇,连打更报时的惯例也在这地方被悄然隐去,只有明月照山涧,洒下一片寂寥的光,落入零星中带着亮斑的波光里,徒增几分生动。

      守在客栈门口的几个士兵不敢懈怠,此刻也不知几时,只得等着太阳上山,露出肚白好换岗,却又觉得这夜格外长。好不容易见浓稠的夜幕之间掺上三分暮色时——陡然听一间客房传出一阵惊叫,喊叫声凄厉非常,几近将黑夜喊成碎片。

      “来人——来人呐——!怪物!有怪物!”

      这一阵惊叫自院内屋子而来,喊得当真中气十足,方才入睡的一行人草草裹起外氅,颇不满地推门打量,烛火陆陆续续被点亮,守夜的不敢怠慢,急匆匆聚进院子,却被个白衣疯子吓了一跳。

      这疯子不是别人,正是傍晚还冲“鬼神说”指手画脚了好一通的宋成则大少爷,一行人慌慌张张地跑来探究竟时,但见这人失心疯一般,一身白衣没穿鞋,双手捂耳朵,嘴角都在颤抖,不知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吓得甚至不敢睁开眼睛,嘴里念念叨叨仍旧是:“怪物……有怪物!来人呐,来人,快来人!”

      不大的一间客栈被他这出失心疯闹得烛火通亮,景桁来时,院子里已大大小小围了好些人,宋家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鬼见愁可难得晓得一个“怕”字了,见了景桁竟连礼也不会行了,爬着边要上来拽景桁腰上一串佛珠。

      孟稍眼疾手快地一拦,随手抄了个水瓢,登时浇了宋大少爷浑身一个透心凉——这下“失心疯”的眼睛可算能睁开了,宋子犹一见跟前的景桁,先吓得一跪,继而“我见犹怜”地嘴巴一瘪,就差当场哭出来,“陛下!陛下救命啊!这院子里有妖怪,九尺来高,凶神恶煞地追着成则跑,吓人!太吓人了!”

      这模样,简直教科书式一怂包少爷,得了孟稍好大一个白眼,“宋少爷睁大眼睛看看,哪有什么怪物?”

      宋子犹像是真被吓得不轻,呆愣在原地,张了张口,却没说出半个字来。宸妃见他这模样委实是吓怕了,提着裙子心疼地跑上去替他顺气:“成则不怕,且慢慢说,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东西?陛下和长姐都在这里,不怕不怕。”

      “长姐……”宋子犹可当真是决心贯彻“软蛋少爷”四字,拽着宸妃的袖子就掉泪珠子,“那怪物可吓人,九尺来高的身子,脸上一道骇人的疤,三头六臂,拿着把斧头便要砍我!我吓得唤人来,可点了烛火那怪物又不见了!太稀奇,太古怪,太吓人!”

      孟稍听他这通胡说八道,忍不住冷笑:“我看宋少爷真是犯了梦魇,真假不分,失心疯了。”

      景桁并未答话,既不斥责疯疯癫癫的宋子犹,也不回答孟稍,只是等了半晌,才轻描淡写地问一票从屋子里钻出来的手下:“可搜出什么?”

      “有。”有个瘦巴巴的部下把手里的东西递上去。

      景桁脸色一变:“何物?”

      “启禀陛下,屋中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唯独在后院发现了一块军牌。”

      “军牌?”

      景桁向孟稍投了个眼神,部下便毕恭毕敬地递上来那块方方正正的物什,孟稍取来端详一番,竟真是一块军中配牌,并非伪造,上头方方正正刻着名讳与功勋,正是“陈余”二字。

      孟稍皱眉:“陛下,此物蹊跷,配牌与功勋牌在军中乃是将士们的命,这陈余按牌上所写,应当是位边关将士,此地距离边关尚有几座城池之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景桁斜斜瞥了孟稍一眼:“你问孤?”

      孟稍被这么一堵,哑了,他原本只管兰陵军部事务,若再向外,只得向景湛投了几个眼神,那人的手早在袖子里握成拳,见景桁早有不悦,心怀鬼胎的大殿下只得有些迫切地收敛心思:“父皇,军中事务一向由儿臣管理,此人恐怕也只是马虎,无意间丢了军牌,又误打误撞进了宋公子的屋子,不如这件事情交由儿臣调查。这转眼天就要亮了,父皇路途辛劳,不若先回去休息。等天亮后,儿臣定彻查结果。”

      “啧,儿臣倒是觉得长兄此番路途辛劳,这件事情还是不劳烦皇兄为好,这么个小镇子,调查起事儿来很容易,佩牌上有名字,找个领头队长去调查便是了。”一夜没说话的三皇子景华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蓦地飘飘然来了这么一句,轻飘飘地看了景湛一眼,又瞟了一眼景暄,嘴上虽然厉害,却又把矛头一转,“我看二皇兄倒是适合调查此事。”

      景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谢谢你啊。

      景湛心里有鬼,张嘴正要说什么,谁料景桁先他点了头,“湛儿这些日子为出行一事忧心劳神,今日便歇着,让暄儿调查此事。孤如今也睡不着了,其他人且先回去休息,孤在此地等候消息,速去查办!”

      景湛脸色难看,又不敢多言:“父皇安心,儿臣觉得不过是留宿在客栈的将士粗心,调查结果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出来的,儿臣……儿臣在此陪着父皇。”

      景桁并不看他,一句“你倒是有孝心”显得格外干巴。

  •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用户们,小怪升级完毕,小情侣终于可以正式开启攻略大BOSS剧本啦!最可爱的女配角冯妹妹出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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