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壁》昏昏泥

5、拒绝

　　红色的水漫开，浸染了裴朗的视线，裴朗像被掐住脖子一样呼吸困难。
　　他猛地睁开眼睛，天光已经大亮，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形成一个温暖的光圈。
　　裴朗揉揉太阳穴，还是有点钝钝的头疼感。后背黏着一层薄汗，内裤湿漉漉的。他任命的叹口气，起床收拾。
　　每个少年都有这种经历，裴朗已经到了对此事颇为淡定的年龄。梦里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从前梦到这人时，醒来都是满脸泪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主角没有变，醒来之后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简单冲了个澡，刷完牙刮完胡子，裴朗走进厨房打算做点简单的早餐。
　　裴朗很少自己做饭，早饭更少。他平时住在队里，偶尔放假或者想安静的时候才来这边的房子住。公寓有保洁定时清扫，冰箱里随时备着食材。
　　他拿出鸡蛋、面包和培根，加热牛奶，电视里主播的声音轻快悦耳，咖啡机里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这让他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刚刚结束的亚洲游泳锦标赛，又有很多优秀的运动员被人们记住。来自M国的尹贝阳不仅获得男子200米自由泳和男子400米混合泳的金牌，还是在自由泳比赛中以1分46秒03的出色成绩打破了我国选手袁驰保持的亚锦赛纪录。”

　　裴朗手中的动作停住，他转过头，隔着清晨的阳光望着电视机里自信、快乐的少年，像是隔着五年斑驳的岁月。
　　他缓缓走近电视屏幕，矮下身，用眼神贪恋的勾勒着那个人的每一根线条，每一抹神色。那个人的眼睛还是那般干净，笑容还是那般明亮，只不过不再是曾经那个小心翼翼的男孩了。
　　画面已经切换到下一条新闻，裴朗还是呆呆地蹲在地上，望着电视机。画面光影闪烁，映着裴朗怅然的脸。厨房里的烟雾报警器响了，裴朗猛地回过神，才发现锅里的煎蛋已经糊了。
　　裴朗再没有心情吃饭，他把锅里的东西倒掉，关上电视，穿上衣服出门。
　　教练和参赛的队员们今天接受媒体采访，裴朗连比赛都没参加，自然没有资格去。
　　阳光正好，空气清新，裴朗从地下室搬出山地车，打算骑车去队里，一来可以增加运动量，二来也能避免堵车浪费时间。
　　他一边调整车座高度，一边推车走出楼道口。还没走几步，就被拦住了去路。
　　他梦里的男主角，刚刚还透过电视巴巴想念的人，现在正站在他家楼下，倚着车抽烟。
　　尹贝阳身上穿一件黑色风衣，里面只穿一件休闲衬衫，修长挺拔的靠在一辆宾利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一只麻雀正立在车头，好奇地看着他。
　　看到裴朗出来，尹贝阳掐灭烟，冲着他绽开笑容：“小朗，早上好。”
　　早晨的阳光和煦，清爽的微风扫过，尹贝阳的笑容里像是盛着阳光和花香，裴朗似乎听到了自己心里花开的声音。
　　“你，你怎么在这。”裴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做梦都没想过尹贝阳会在他家楼下等他。
　　“我问了你队友，他们说你住这，但是不知道是哪个门，我想着碰碰运气，就在这等你，还好等到你了。你这是去哪，训练吗？我送你吧。”尹贝阳一口气说完，生怕裴朗不理他直接走掉。
　　裴朗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原谅尹贝阳，更不能再和尹贝阳有什么牵扯了。
　　“我昨天说的很清楚，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说完，裴朗推车就走。
　　尹贝阳赶紧把住车，拉住裴朗胳膊，委屈的说：“小朗，我知道你怪我，我当年也是不得已的，你原谅我，我一直把你当我最亲的弟弟。”
　　裴朗躲开尹贝阳拉他的手，望着他：“我没有怪你，当年的事我都忘了，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没有什么哥哥，我哥哥早就死了。”
　　裴朗推开尹贝阳，骑上车走了。尹贝阳赶紧回到车上，发动车子，远远地跟上他。
　　裴朗骑得再快，也快不过汽车的速度，尹贝阳开车在裴朗身后跟着，拉下车窗，冲裴朗喊：“小朗，你吃早饭了吗？我给你买了早饭，你上来，我送你过去。”
　　裴朗不理他，拐了个弯，绕进旁边一条胡同。尹贝阳的车没法拐弯，又遇到红灯，只能眼看着裴朗骑车离开。
　　今天的路上有点堵，裴朗抄了条近路，到了队里，还没几个人来。
　　裴朗换上训练服，做了一会热身，助理教练曾淼才姗姗来迟。
　　曾淼把训练计划挂到演示板上，让队员们集合：“今天教练和其他队员都去接受采访了，这是教练布置的训练任务，你们按训练计划来，等会我记录你们的成绩。”
　　曾淼是江力教练进国家队后新配的助理教练，当年裴朗他们这一届成绩好，有几个好苗子进了专业队之后直接被选进国家队。加上背后势力支持，江力教练也从省队调到了国家队。
　　江力教练没带别人来，连之前的助教张大明也没带。裴朗听说张大明也不在省队干了，去了一家普通学校当体育老师。
　　现在的助理教练曾淼在业务水平和责任心方面远不如张大明，但很会做人，既能讨得领导欢心，又能和队员们打成一片，人缘颇好。

　　曾淼说完教练布置的任务，队伍里就有人扯着嗓子喊：“水哥，反正今天教练不在，我们休息一会呗。”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曾淼合上训练簿，挑起一边嘴角，“行啊，你们做完任务，记上成绩就能休息，我不告诉教练。”
　　“好棒！”
　　“水哥最好了！”
　　队员们欢呼着，说完解散就不见了人影，只有少数几个认真做着训练。
　　裴朗就是少数几个人之一。
　　裴朗在训练上从不偷工减料，他知道比赛成绩和训练程度成正比的道理。
　　能进国家队的人，都是有天赋又刻苦的，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然而冠军只有一个，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运气去争冠军。裴朗知道自己能达到什么高度，他不敢展露锋芒，这么多年的运动经历已经造就了他隐忍的性格，一桩桩教训吃下来，他的潜意识早已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没有能肆意妄为的资本支撑，他只能尽量自保，努力提升实力是他唯一的筹码。
　　但今天裴朗觉得有些不在状态，或者说自从亚锦赛开赛以后，他的状态就没好过。虽然每天在刻苦训练着，心里却总觉得堵着什么，有时候还会走神。
　　裴朗甩甩头，跃身跳入泳池，把烦恼埋进翻滚的水花。
　　上午的训练很快结束了，曾淼给队员们录好成绩，宣布解散。裴朗等队员们都收拾好，才去淋浴。

　　裴朗走出浴室就看到曾淼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等他，裴朗看了曾淼一眼，拿起桌上的吹风机，一边“呼呼”的吹着头发一边问：“怎么水哥，有事？”
　　曾淼皱着眉看了裴朗半天才说：“小朗，你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裴朗：“没有啊，怎么了？”
　　“我来吧，”曾淼拿过吹风机，给裴朗吹头发，“你最近状态不对。”
　　“哪里不对了？”裴朗一边闭上眼睛一边问。他知道曾淼很关心他，但是曾淼是江力教练的心腹，他不敢在曾淼面前表现出什么。
　　曾淼看看他的样子，想说什么还是咽了回去。他叹口气，一边拨动裴朗的头发，一边说：“你没事就好，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你这几天成绩不太稳定，教练还是会看出来的，如果有事，就跟我说，或者出去散散心，别憋着。”
　　裴朗睁开眼睛，冲着镜子笑一笑：“知道了水哥，我没事。”
　　随便吹了几下，裴朗就起身收拾东西，曾淼看着他颀长的身躯，健美挺拔的身材，虽然穿着运动服，也能看到布料下面的肌肉线条。肌肉没有过分的发达，但紧实有力。
　　曾淼忍不住遗憾，裴朗在身体条件上是很有优势的游泳运动员，平时训练也跟得上，但教练却不关注他。裴朗自己也低调内敛，似乎对名次成绩不在乎。他只做好自己该做的，其他的不去关注更不去争取。
　　国家队的运动员都是冲着冠军去的，很少有他这样不争不抢的，能被选入国家队绝非等闲之辈，他难道不想当冠军？曾淼看不懂他，也替他感到惋惜，不过裴朗今年只有18岁，以后有的是机会。
　　“想吃什么？哥请你。”曾淼拿出手机，搜索附近饭店。
　　裴朗一边关上储物柜，一边背上包，“你定，我请你。”
　　两人找好饭店，一边聊天一边往外走。
　　刚到大门口，曾淼还在给裴朗分析他这两天的成绩，裴朗忽然停住了脚步。他顺着裴朗的视线望过去，路边的树荫下一辆黑色宾利停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倚在车身上，远远的冲他们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