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突袭 ...


  •   这事儿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朝廷发的那仨瓜俩枣是养活不了镇北军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是镇北军一个个热血上头,没饷银不打紧,没饭却是万万不行的。周骞带着轻骑营将士们白天练兵,晚上偷偷出门狩猎打狼,一次都没被发现过。

      起初他以为自己运气好,后来慢慢发现,老将军对此事好像是默许的。

      因为一次在猎场上发生了意外,狼群比想象的多了一倍,咬死了两匹战马不说,还将差点将兵士们围在其中,多亏有人及时发现,推着熊熊烈焰的战车深入狼群,这才救了周骞的小命。

      据一个小将说,当时推战车的是个黑衣人,身材和老将军别无二致。

      不过周风死不承认。

      三个月前,周骞在围猎的时候发现了一群小黄羊崽子,足有五六十只。饿得精瘦,老图连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当时就恨不得生啃了,没想到周骞大手一挥,全部带回去养。

      一晃三个月,黄羊都贴上了一层肥膘。

      将士们每天经过这一群黄羊的时候,都似乎能闻到一股烤羊腿的焦香。

      眼巴巴的把这群黄羊给盼大了,结果这少将军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让吃了。他要那这笔黄羊做笔大生意。

      气的将士们脸都白了,私下里研究了几回要要将军给灌醉了,夜里烤了黄羊下酒,等问起来就说是被狼给叼走了。哪知道少将军也是个铁公鸡转世,把这群黄羊盯的死死的,每天早上数一遍,晚上数一遍,半夜起来接手,要没睡迷糊还能再数一遍,活脱脱一个牧羊犬。

      牧羊犬抠门抠成这样,饿狼也就不好意思下手了。

      如今,周骞终于要出来晒晒他这藏了一冬的宝贝了。一群黄羊羔子长成了大羊,一只能吃个三五天,吃不完的还可以放在军帐前头风干,比起硌牙的窝窝头简直是天壤之别。他们馋,河对面敌军粮草大营里的守卫兵们也是一样的馋。

      经过一个寒冬,粮草消耗殆尽,驻扎萧山三郡的敌营里除了瘦骨嶙峋的战马,就是饥肠辘辘的兵。春风未至,只有一地的枯草,小兵们没有柔然王的野心,每日里就盼着战马能饿死几匹,大伙儿啃几口肉骨头。

      看到河对岸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赶着满山的黄羊,口水都淌到下巴了。

      起初还只是一两个小兵流哈喇子看,三日以后,整个兵马营的都眼红了。

      赶巧这日柔然王要娶小老婆,各处监军都忙着去讨一口喜酒喝,兵马大营的头头上赶着拍马屁去了,剩下一帮小兵喽啰看家,为首的军爷肥头大耳,一条刀疤软塌塌得趴在鼻子上,相貌甚是可怖,

      倒了八辈子霉,非得赶上今日当差,不能去参加柔然王的喜酒。

      他这一肚子的馋虫都要爬进脑子里了。

      军爷喝一口闷酒,砸吧了几下嘴,只觉着口中无味,瞧着对岸的黄羊,越看越气,越看越搀,环顾一周,兵马大营里刀子有了,柴木有了,火刀火石有了,离烤全羊就差一步了。

      他几乎能闻到羊肉的焦香。

      三杯黄汤下肚,他一拍大腿。

      许人家吃肉喝酒,就不许咱自己给自己弄口汤喝。

      军爷一挥手,

      兄弟们,跟我走。

      一时间,天河水面上出现了上百条木筏子,伏在上面的饿狼们眼睛都红了。

      严冬初至,江水上还结着脆冰,一不小心沾了点水,能把人冻的一哆嗦。

      赶黄羊的小孩子瞧见江上满是木筏,吓得骑了一只黄羊就跑,跑了三五步,转头一看,木筏上的柔然兵们已经上岸,肥头军爷没等木筏着地,一个箭步翻到岸边,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抓住一个黄羊蹄子,掏出短刀刺进黄羊肚皮,左右一划,血肉内脏哗啦啦流了一地,枯黄的草地登时变为鲜红。

      首领伸长了脖子,吸了一口羊血,转身一笑,露出血盆大口,随即挥刀,在另一只黄羊背上滚了一圈,刀尖划过喉咙,黄羊抽搐了两下,躺在地上不动了。

      柔然国狩猎的规矩简单,谁的刀先落下,猎物就是谁的。

      羊血浸透了衣衫,首领把胸前衣服一扯,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睁开血红的眼睛

      “孩儿们,手快些。天黑以前咱能吃上烤肉。”

      兵马大营里的小喽啰们上的争先恐后。

      放羊的牧童三下两下跑到林中,收敛了一脸惊慌失色,嘿嘿一笑,露出三颗豁牙。

      惊慌的黄羊从徐江边四处奔逃,冲着萧山飞奔而去,身后跟着柔然的狩猎者,匕首与刀剑纷纷落下,半天的功夫,黄羊已经被杀的七零八落。饶是匈奴兵们骁勇善战,这一路也追的气喘吁吁,眼见日头偏西,一行人扛着黄羊的尸体往徐江江畔赶。

      一股股浓烟夹着肉香慢慢传了过来,

      首领骂道“不是说了把黄羊拖回去再烤吗,谁他娘的等不及了。”

      一转头,只见江面上浓烟滚滚,

      徐江北岸的支起了一个巨大的烧烤架子,仔细一看,正是自家的兵马大营,烤着千匹战马,这会儿肉香四溢,火候正好,外焦里嫩。

      首领叫苦不迭,摸了一把脸上的羊血,发了疯的往竹筏子上跑,随行的匈奴兵们丢了手里的黄羊,一路也连滚带爬。

      柔然兵马大营被烧,自己还哪儿有命在,命都没了,还打什么牙祭。

      木筏子登时又挤满了人,人身上的黄羊血把徐江染得渗人的红。

      渡到江心,北岸的风景看更清楚了。

      兵马大营的战马在四处狂奔,马尾上被捆上了燃烧的火把,直拖到地面,一路当做了移动的火刀火石,纵横在遍地枯草的草原上,顷刻间熊熊大火把江面烧的通红,木筏子再往前走几尺,便要化作燃料了。

      火里头藏这一股异香,越到岸边越浓,

      有人惊呼到

      “盐磷火。”

      盐磷火,大端朝的军中利器,是仇恨的火种,能烧掉土地里所有的生命,和一切孕育生命的物质。管他是沃野千里还是鱼米之乡,一把火下去,三年之内寸草不生。

      北疆多山少水,地势陡峭,只有徐江北岸的萧山第十六郡有水有土,以牧草肥美著称,因此即便匈奴节节败退,却依然死守着萧山,一心等开春养肥了战马牛羊,到时兵强马壮,或能反扑镇北大营。

      因此,当柔然王远远地看到浓烟在空中拧成一线的时候,还能搂着小妾围炉喝酒,可一听到着火的是徐江南岸的萧山十六郡,

      登时连洞房也不想进了。

      把裤子一套,披了块狼皮轻裘匆匆往徐江口奔去。

      趴在木筏子上的匈奴兵们面面相觑,忽听扑通一声,江面上起了几个浪花,一个满载匈奴兵的木筏子从里往外崩开,还原成几段梁木,漂浮在江面上。

      一块木头上顺着水流飘过,刀刻着几个小字

      “梁木不可拆,北疆不可犯。”

      正当众人惊愕之时,听得脚下的绳子砰砰几声断裂,一时间数个木筏同时崩裂开来,头领惊呼道“ 水下有人。” 话音未落,只觉脚下一沉,左脚被剑柄勾住,一把拖进水中。

      片刻以后,江面波澜不惊,浮起一层淡淡的雾霾,徐江北岸不知何时竖起了一面镇北君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半个时辰后,徐江下游的岸边传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

      断臂图将军湿漉漉的从水里上来,叫道“妈的,一只手就是不好使,游的死慢。”

      丝毫没有顾忌后头一路狗刨还呛了两口水,跟个落汤鸡一般的少将军,一脸忧郁的表情。

      “不就是在江南水军里混过两年么,不装能死啊。”

      “要不是刚刚被那个刀疤脸的砸中了大腿,我能他娘的落在你后头,笑话。”

      周骞骂归骂,嘴边藏不住的得意,

      带一列精兵,深入敌营阵地,一把火烧了徐江对岸的兵马营,还顺手料理了千八百守边的柔然兵,他总算出了胸中的这几日来的一口恶气,痛快。

      想来等柔然王赶到的时候,火还烧的正旺,眼看着自己的战马与野心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他真想看看柔然王的表情。萧山最肥沃的土地成了片盐碱地,别说匈奴大军不能再此驻地,连兔子都不来打洞。

      他一扬马鞭,风驰电掣的跑着回老将军大营,

      还未走进,便远远的瞧见赵谨严站在通往军帐大营的路上一动不动,伸长脖子,满脸愁容,眉毛拧成了山路十八弯。

      看来许公公已经到了,周骞心里咯噔一声,还是回来晚了。

      “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拖着走么,急什么” 周骞翻身下马,皱着眉头,

      赵谨严委屈的叫唤 “大哥你自己看看年历去,你叫我拖三天,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周骞一拍脑袋,坏了,自己守在徐江南岸三天三夜,打完了又夜奔六十里,可不是第四天了,一想到老帅那付驴脾气,他不由的心里头一抖。

      周骞天不怕地不怕,十几岁上阵杀敌,孤身夜袭敌营,就没眨过一次眼。

      水里火里走了几回,便知道怕也没用,便把这个生存本能在心里头剁成十七八块,蘸饺子酱吃了。

      独独剩了一块,留给了自己那个活驴一样的爹。

      他从小没娘,打记事起就跟这个镇北大将军过,当年在京城的将军府里,他似乎还记得大将军有过点笑模样,自打被派去了北疆镇守,边关苦寒,把这老帅的这张意气风发的脸也给冻住了,冷的跟阴山山口的北风似的。

      以至于少年时每次挨了打去河边擦药时,他都得对着水面照照自己那张脸,再想一下老将军,反复确认自己是亲儿子。

      要是看老将军下的狠手,还以为是敌营里抓来的战俘。

      到如今他生性好强,一半是少年意气,一半还是想打出点名堂给他那个爹看看,那杆镇北军的大旗,他爹举的起来,他终有一天也举得起来。

      不过想归想,如今担着私自离营的罪名,他还是有点腿软,赵谨严往他手里塞了一小包药,悄声说道“我跟老帅说你去买腹泻药了,你别说漏了。”

      周骞一听脑子就炸了。

      “赵谨严你没脑子啊,我他娘的第一天夜里就跑了,你们还没腹泻呢,我是未卜先知的神棍么,你怎么不说我去给你们上香了呢。”

      赵谨严愣了一下,默默低下头“这关外六十里也没有庙啊。”

      周骞正琢磨着怎么想法揍他一顿,老将军掀开了账外的帘子,脸上带着一股藏了一整个冬天的严霜,

      “呦,少将军回来了。”

      周骞适才渡江湿了一身,纵马夜奔的时候还不觉着冷,这会儿打起了寒颤,脚底有点发软,半跪在老将军面前,

      “我,我,我去上香了,哦不,我去买药了。”

      他简直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连上坟的心都有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