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寒水意

38、第 38 章

　　当然，一觉醒来，已经是11点多，叶一凡虽然还是很想睡，可是听着外面的风声和树叶落地的声音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外面的那些轻微的动静，叶一凡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在翻墙进来似的，虽然他知道这种想法只是在自己吓唬自己，可是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的继续睡。
　　对于白天发生的事，叶一凡依旧觉得自己没错，这好像是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叶一凡很讨厌被人指指点点，尤其是现在，他更不喜欢被别人说成是像他爸一样，特别是被那种亲戚当面指责，叶一凡更是心里烦的很，虽然前几年一直在忍耐，可现在的他却不想忍下去了。
　　经过了白天的事之后，叶一凡心里也有过动摇，一直以来，在熟悉的人面前，他都是摆着一脸自己是智障的表情去待人接物，所以，恐怕是这些误导带给那些人的错觉，以至于现在那些亲戚们都把叶一凡当成了个可以随意揉搓的傻子，没有谁会去刻意留意他，也没有谁真的肯善待他，大部分时候，他只是一个凑数的背景板。可现在这种状态下的叶一凡，突然对于这个自己一直来坚持的做法产生了动摇。
　　一开始，叶一凡在众人面前装傻，只是为了不被别人拿来评头论足，那个时候，被别人天天说道并不是一件能让叶一凡感到很快乐的事，再加上叶一凡不是个学霸，嘴又不甜又不会见人就笑的，所以，在那些人嘴里，叶一凡也就是个衬托别人家的孩子有多优秀的绿叶子。这样的时间久了，叶一凡也就养成了宁愿装傻都不愿意被别人评论的习惯。
　　本来，这个做法一开始却是有点效果，叶一凡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可这从实际上来看也并不能影响那些评论家们的兴致，所以，那个时候叶一凡也就乐于做一个透明的吃瓜群众，看着那些人指点江山飞扬文字。
　　可是叶一凡万万没想到，在他安安静静的做一个透明人的时候，却还是被别人给拉扯上，而且，这次的画风出乎意料的一致：这就跟他那没出息的爹一样无能！
　　人在家中坐，评论天上来。
　　就此以后，叶一凡就又一次成为了万能的垫底侠。其实摸着良心说，叶一凡并不觉得自己真的就那么惨不忍睹，毕竟不管是从学习成绩，还是从其他方面来看，自己虽然算不得特别优秀，可也远远达不到垫底的程度。虽然曾经，在自家旁边，住着一个真正的学霸，虽然那会，叶一凡在成绩上确实超越不了，可是，在其他程度上，叶一凡远超他二十二条街。当然，这是叶一凡自己认为的，虽然那个时候，那个学霸真的有短项，可是在那个时候，只要小孩子们学习好，家长长辈们是会主动忽略掉其他全部的弱点的，所以，哪怕叶一凡在其他方面确实要比他优秀，可在别人看来，叶一凡依旧是个只能垫底的废物。而且，让叶一凡记得特别清楚的一件事是，曾经，在自家太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批评里，这个住在自己家旁边的学霸，也有过很高的被点击率，在那段时间里，这个学霸是叶一凡最深刻的噩梦。直到突然有一天，叶一凡没忍住心里的不高兴，说了一句“他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再差劲那也是你的孩子，你这么夸他有什么用”之后，自家太后才总算是不再拿着叶一凡和学霸比。
　　其实，只要自家太后不说那些话，别人再说什么，叶一凡也是不怎么在乎的，于是，叶一凡就在“学渣”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成为众人眼里最有名的“败类”。尤其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叶一凡放弃工作回到了家里，那些人会怎么说，就算他不出门特意听，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出来，更何况，他前几天出去的时候也没少听。
　　其实，叶一凡心里也确实很好奇，这十里八乡的，哪家哪户还能没个孩子？可放眼望去，能像自己这样被别人挂在嘴边的，应该也是很少见的事了吧。当年的学霸，早就考学考了出去，听说已经去了学校做老师，当年的学渣，也早就结了婚生了孩子还是照顾着一家子的衣食起居，开始为了一大家子鞠躬尽瘁，可自己，没有拿到众人眼里的“铁饭碗”，也没有找个人赶紧结婚，莫不是就因为这点差别，自己才这么经久不衰的给所有人垫底？
　　说实在话，叶一凡很不服气的，当年的蓝靛，也是从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被她们逐渐逼上了一条不可回头的道路，直到现在死了都没有真的落下个清净，可就算是这样，她们也从来不觉得自己错了，或许这就是人心对于“异类”的选择了吧，残忍又不讲道理，怪只怪你不是我这个阵营的。自己虽然不是那么无辜，可是她们又何曾为自己考虑过？虽然自己中二、不愿意结婚、不愿意像她们一样生活，可自己却也是个活生生的有自己想法的人，可在他们眼里，自己或许更像是个专门垫底的垃圾。
　　就像自己的爹一样。
　　叶一凡心里是很不愿意说起自己的父亲的，就像《红楼梦》里的贾探春不把赵姨娘当成自己的亲娘那样，不过和探春私下里关照自己的亲娘不一样的是，叶一凡在背地里，也没有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爹尊重着。他很失望。
　　小时候，在叶一凡的心里，自己的爸爸，那也是像超人一样的存在，关心自己，尊重妈妈，那段日子，是叶一凡多年以来唯一的安慰，只要想起就会觉得浑身倍感温暖的那种。可是突然有一天，自己的父亲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不再对媳妇好言好语，不再对儿子笑脸相向，整个人变得沉闷又寡言，也彻底不再工作。
　　这种突然而来的转变，自然是让叶一凡和妈妈措手不及，一个本来温柔的母亲开始变得暴躁和敏感，一个本来活泼的孩子变得畏缩和多疑，那会的叶一凡才8岁。
　　几乎是贯穿了她的整个童年、少年、青少年时代，直到叶一凡高三，这个在大部分父母眼里绝对要重视的时间段里，叶一凡却依旧还是一个人死扛着，学习上的压力也好，精神上的折磨也好，连同囊中羞涩，一系列的问题，叶一凡一个人默默的面对着。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叶一凡的视力和牙齿都出了问题。
　　到现在，叶一凡的眼睛晚上彻底看不见，就算是在白天光线充足的情况下，五步开外却也是彻底模糊，平时去测视力，有眼只能眼见最大的那个E，至于左眼，他连医生用来指视力表的那根棍都看不见。至于牙齿，叶一凡的左脸那里，已经有两颗大牙彻底空了，平时就是嚼点什么都只能靠右边的牙。而当年高考后，叶一凡为了摆脱自己对安神药的依赖，也是经历了一番折磨的。
　　所以，这也是叶一凡哪怕高考成绩并不好，也只是打定了主意去千里之外的学校都不愿听老师的建议，重新复读一年继续冲刺的。那一年，叶一凡那个班里面又好几个都打算重考的，可是不管别人怎么说，叶一凡却一直都不为所动。
　　那个时候，叶一凡并不是觉得他们说的都没用，只是他知道那会的自己已经经不起再来一遍的折磨了。或许重读一年之后，叶一凡能考一个比当年还好的学校，可是，那个时候的他更知道若是再来一年，搞不好自己当年就得歇菜。
　　就算是现在想起来，叶一凡也有一种当年的自己其实是有两个人的错觉，现在残留在记忆里的那些片段，叶一凡真心不觉得那是自己的选择。而且，现在的叶一凡已经彻底想不起来自己高中那三年是怎么过来的了，就好像这段记忆就此被抹掉了似的，虽然有些地方还有一点剩余，可大部分却都不见了。
　　叶一凡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没有主动怀念过去的习惯，所以，在他突然之间想起过去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不管是懵懂的童年时代，还是刁钻的少年时代，就连充满了折磨的高中和肆意的大学时期，也始终没有在他的心里留下烙印，那些经历过的一切就好像是一阵风似的，刮过来的时候有着切身的感觉，可是等这阵风刮过去之后，却一点东西都没剩下来。
　　虽然很纠结，可是叶一凡不知道自己该找谁了解自己的疑惑，别人的记忆是不是也会想自己这般残缺？叶一凡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曾经，叶一凡在经历很多事的时候都希望自己可以有一个可以擦掉记忆的橡皮擦，可是现在，他却有些害怕了。倘若有一天自己的记忆完全消失了，拿自己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