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歌》tiji

14、公爵的忐忑

　　对贵族而言，晚宴是一天的开始，路易大公爵准备了最高规格的宴会，长长的足以坐满数十人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地的经典美食，圣子独自坐在首座上，路易大公爵坐在隔了几个座位的侧座，尊卑地位明显。

　　这种场合，路易大公爵的一对儿女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乖巧的站在路易大公爵身后，他们竖起耳朵听二人的谈话。其实基本是路易大公爵在努力炒热气氛，他说得嘴皮子都干了，纳闷圣子一个都不接腔。

　　他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如果不是圣子有在进食，恐怕早就跪在地上请罪了。一场晚宴虎头蛇尾的结束，当送圣子回到寝室时后，路易大公爵回卧室换衣服时，才发现里面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透。

　　大管家罗卡在报备安置圣子随从们的事项，穿着睡袍坐在壁炉边烤火的路易大公爵，精神欠佳的听着。看到他疲惫的神态，罗卡拿来热毛巾给他敷脸。

　　“主人，只要能得到尊尚的夸赞，您就能挽回名誉。”罗卡以为大公爵是为圣子突然表示离去而伤脑筋，如此提议道。

　　当然，至少表面上，他表现得如此。

　　路易大公爵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盯着自己最信赖的大管家，他肉眼可见的沉浸在焦躁之中，脸上的皱纹也加深了许多。“罗卡，你认为圣子如何？”

　　被问及的罗卡小心的查看门窗，确定没有人听到之后，他才用恭谨又不失亲近的语气说：“主人，您不该如此称呼尊尚，就算这里很安全，也难保不会有老鼠路过。”

　　嘴上是这么劝着，罗卡并不指望能够被听进去，私底下的大公爵对教会可不如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尊崇，作为近身大管家的罗卡非常清楚这一点。这次倒是有些不同，他看到路易大公爵脸色突地一白，心有余悸的抚摸着乱跳的胸口。

　　“她可真是特别，我的罗卡。”路易大公爵说，“你听完她的话对吧。”

　　“是花房里的话吗？”

　　“当然，方才的晚宴上，她对我说的所有话题都兴致缺缺，连敷衍的应和都懒。”

　　“确实是一位难讨好的尊尚。”罗卡说。

　　“只是难讨好？”路易大公爵皱着眉头，好像在责怪罗卡的不老实，他也没有为此生气，有些话他这个身份能说，罗卡说不得。他忧心忡忡的说，“我无法肯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圣神在上啊，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

　　“很不得了？”罗卡挑眉。

　　“诚实点，我的罗卡。”路易大公爵瞪了他一眼，他站起来走向了办公桌，罗卡过去给他铺上羊皮纸，将羽毛笔递到他的手里。

　　“您要给谁写信呢？”罗卡问。

　　“总归得有人分担一下我的烦恼。我想到了一个比原来的计划更加稳妥的方案。”他转了转眼珠子，看向了一边的罗卡。

　　罗卡右手抚摸着心脏的位置，深深的鞠躬，他说：“我的主人，以圣神之名义，我将守口如瓶，就是熊爪也抓不开我的嘴牙。”

　　路易大公爵点了点头，他的思绪又飞向了圣子身上，在几次皱眉又松眉之后，他说：“真是位不得了的尊尚啊。”他又摇了摇头，低喃着，“可惜了……”

　　被认为了不起的尊尚的圣子，正坐在桌子前，对着油灯看书。她居住的这间寝室很大，不仅有仆人房，还有书房、洗漱间、更衣室、待客厅，圣子手里这本比她脑袋还大的书就是从书房里找到的。

　　书名叫《圣子之光》，讲的是第一代圣子的事迹，这是一本适合孩子看的书，语言通俗易懂，还有插画，这本书看起来很厚，其实内容很少，大多数是上了颜色的插画。

　　圣子早就已经将讲第一代圣子的历史书看完了，虽然是在西莎的帮助下看完的，历史书里很多单词她并不懂。看过了辞藻华丽严谨的历史正文，再来看这种诙谐幽默的儿童话本，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屋里不只有西莎几位祭司，还有约雅和他的几位亲兵，唯一不该正常待在这里的是歇斯特，歇斯特虽然是一名军长，遗憾的是他并没有资格觐见圣子，之所以会待在这里，也是圣子开口允许的。

　　方才她开口让歇斯特留下后，关于歇斯特得宠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也因为这样约雅站在屋子里头浑身有些不自在，他时不时的偷看面色严肃的歇斯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约雅身后的亲兵更是用一种隐晦的、阴沉的目光看过歇斯特，就好像被抢走什么重要的宝物。

　　但就算这样，歇斯特还是表现得和平时一样，他安静得像一座雕塑。被簇拥在中心的圣子，在草草的翻过话本之后，将话本啪的一声合上，才打破了看似宁静实则潮水暗涌的环境。

　　“圣子，是这本书不好看吗？需要西莎为您换一本吗？”西莎低眉顺眼的询问着。

　　圣子摇了摇头，说：“看上去都是一样的吧，都是些骗孩子的书。”

　　说着令人想要发笑的话，站在西莎身后的百微儿就如此轻笑出声，在笑过之后，她在西莎漫不经心的一瞥，跟前面迦娜大祭司的瞪视下，尴尬的收回了即将出口的话。她只是想借由这个微笑，来和圣子简单的说笑两句，但显然近年来很少机会单独伺候圣子的百微儿，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圣子没有在意百微儿的笑声，她手放在桌子上，手掌撑着肉肉的下巴，鼓起了双颊，眉眼却带着笑意。“是不错的出行呢。”

　　西莎问：“尊尚对这次出行满意吗？”

　　“当然啊。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新鲜东西呢。”圣子说道。

　　其余人心里可不甚安宁，既然圣子说她满意，为什么执意第二天就走呢？这个命令传达下去的时候，要知道所有人都是一脸愕然，冲动的教士看着路易大公爵手下的骑士们都是充满了战意，他们认为是路易大公爵怠慢了圣子。

　　圣子不觉得自己有些矛盾，她晃悠着桌子下的双腿，问西莎：“新的导师什么时候到？”

　　“咦？”饶是西莎，也觉得圣子这话题跳跃性太大，她尽量带上与平时无异的微笑，语气上有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谨小慎微，“估计很快就到了，若是尊尚想知道，西莎会派人去问。”

　　“要快点，虽然那个孩子不如吾望一样学那么多，但也不能拿自己去跟那孩子比较呀，每天都要上课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

　　西莎还想问出她口里的那个孩子是指谁，圣子已经打起了哈欠，这种时候不适合提问，西莎抱着年幼的圣子去了卧室。歇斯特不需要守夜，他被安排在和圣子同一楼层的客房里。约雅作为圣军首领，今晚要在圣子的寝室里守夜，卡莱夫负责今夜的巡逻，歇斯特则能好好地休息。

　　他回到客房后，就喊住亲兵叫来了威廉。威廉睡在搭建在宅邸外空地上的一个帐篷里，伴着火盆蜷缩在厚厚的毛衣里，就这样被无情的叫醒了，听到是军长的命令，他捧着一把雪在脸上擦了一通，带着两个教士匆匆往歇斯特的住处赶。

　　虽然他很排斥进入这座大公爵宅邸，之前也到了歇斯特军长的应允，得以不用跟进，现在踏进大门后，他觉得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以忍受。

　　他以为自己在见到路易大公爵时会被怒火席卷理智，然而实际上，远远见到那个比印象中苍老许多的老人时，他心里格外平静。现在进入这座曾经被视为黑暗深渊的宅邸时，也觉得和进入一座普通的民居没有差别。

　　威廉有些奇怪歇斯特军长为何让自己去找他，开始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来唤他的教士表现得并不是很紧急，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步伐很快，披风吹得刷拉拉的响着，树上的冰凌簌簌的掉在地上，威廉瞬时拔剑指向了一个方向。

　　“谁？！”他大声喝道。

　　剑指的地方，慢吞吞的从树后面走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包裹在棕熊毛皮披风里的一张小脸，在月光照耀下比雪地里的雪还要苍白。